世界不盼望他活着,也不害怕他离去。
直到他发现自己爱上郁晟儒。
这是属于瞿淮心底最大的秘密。
应该是发烧了,明明浑身发烫,却感觉置身冰窖,意识溃散前的一秒,瞿淮抓住脑海深处最后被不断放大的念头:他要活下去,至少要活到再见郁晟儒一次,然后拼尽全力保护他,就像他从前保护自己一样。
伤口发炎,孤傲清冷的小狼崽昏倒在阴暗湿霉的床上,在陷入黑暗的边境前,做了人生第三个最重要的决定。
第32章 营救
郁晟儒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一天一夜没合眼,没人敢上楼打扰。
五个人齐刷刷推举赵宁去敲门,别嫂子没先救出来,大哥先倒下了。
赵宁抱着必死的决心,视死如归拧开门把,意外的,郁晟儒没锁门,侧着身子悄悄溜进来。
比预想中更糟,郁晟儒充血发红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发青还胡子拉碴,英俊的面容下难掩憔悴,活脱脱一个遭遇中年危机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黑道大佬的模样。
也不是没有,还剩下一身遇神杀神的煞气。
“都准备好了?”烟灰缸内积满了烟头,郁晟儒嗓音嘶哑,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是,已经交出去了。”
郁晟儒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叫他们五个都上来。”
衣服两天没换,澡也两天没洗。郁晟儒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自己臭了。进卧室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仰起头闭着眼,蓬头的热水顺着他锋利的轮廓一路流至脚边。伸手去拿沐浴露,却抓到了瞿淮的漱口杯,和另一个成双成对。
赫然睁眼。
从瞿淮失踪开始,郁晟儒就没有进过主卧,更别说睡觉。他甚至不敢闭眼,心思一不在计划上,就是瞿淮狰狞血染的枪伤,以及小狼崽被捆起来各种酷刑加身的臆想。
还有……瞿淮最后那句,我喜欢你。
郁晟儒关了水,拿着刮胡刀,专注且细致的铲除这几天肆意生长的胡子。
镜子里的中年男人有一双锐利的鹰眼,成熟英俊,精明强干,并且……睚眦必报。
小狼崽的牙刷还好好放在杯子里,两个牙刷并排,亲密无间。
郁晟儒取下刀片,面无表情丢进垃圾桶里。
“大哥。”六个人肃然起身,迎接刚洗完澡的郁晟儒。
“嗯。”郁晟儒下意识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刚要放进嘴里,还是把它折了。
“赵宁手上的文件,是我找律师做的财产分割。”
“都闭嘴,”郁晟儒压住试图反抗的声音:“老K要的百分之六十我已经弄好了。”
“留下百分之十给瞿淮,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就是你们六个人的。”
“怎么分配我已经写好了,具体的等事情办完了去找律师。”
“兄弟一场,万一我死了,不能留下你们喝西北风。”
“好了,这件事没商量。”郁晟儒丢了烟盒,转身不看这群人已经泛红的眼:“明天九点,龙水湾。该怎么做,我已经说过了。”
“全都给我带上枪装满子弹,穿好防弹衣。”
“记住,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把你们嫂子安全救出来。”
岚省龙水湾码头五公里处,废弃仓库。
其实瞿淮真的没有郁晟儒想的那么惨,至少没有被虐待。如果不算他直到半夜才被发现发烧了的话。
“醒了?”眼前一片混沌,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但喉咙已经褪去火烧的灼感,烧已经退了,肩膀的伤也重新包扎过。
“给人质治病,老子还是头一次。”老K搬了张凳子在瞿淮面前坐下。
“醒了就聊聊。”
“老子没虐待你吧,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他妈给我玩绝食。”老K抓起瞿淮的下巴,眉宇间的伤疤更显阴辣:“至少见到郁晟儒之前,你还不能死。”
“记住了,老实点,这是给你的教训。”话音刚落,老K 咔嚓一声,拧脱臼了瞿淮的另一只胳膊。
“看在你姘头已经给老子送来一半走私路线图的份上,我就不断你的胳膊了。”
伤筋动骨大概如此:“一个小时以后,我给你接上。”
“别这么看着我,”老K粲然一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扭曲:“明天,你就能和你的晟爷团聚了。”
“我说的是地下团聚,死在一起,也算是你们得偿所愿。”
无视瞿淮眼神中的仇恨,老K对着他自说自话:“你不会真以为,我还会让你们平安回去?”
“还是你觉得,我真就是要运那批货?”
是来自恶鬼的耳语,轻声却致命:“那批货上,我藏了炸弹。”
“他来,就一定会死。”
“他不来,我也能拿到我要的东西。”
“瞿淮,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命好。”老K怜悯的看着他:“窥春下药那次,是我失手了。”
“但如果我不失手,也没机会发现,原来郁晟儒唯一的弱点,居然是一个包养的小情人。”
“某种程度上,是你帮了我,所以,”在针管里的液体推进瞿淮身体让他再次陷入昏迷前,远处传来的声音缥缈无踪:“明天我会为你和郁晟儒收尸,找个地方把你们埋在一起。”
今夜注定风雨晦暝,无人能眠。
第33章 破局
尘嚣之下的临阵对垒,冲突一触即发。
龙水湾其实是一处专供郁晟儒走私的地下秘密码头。岚省百分之六十的货都要经过这儿。这里远离人群,荒郊野外,就算是发生火拼也不会惊动外界引来警察。除了一条大马路,四周林间环绕,杂草丛生。
赵宁端着MP5冲锋枪站在郁晟儒前面,替大哥挡住大半个身子。鹰瞵鹗视,二十米开外的距离还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绝不掩藏的杀意。狄五和虎二一人一把格洛克,面庞冷峻,身后站着十多个血戈堂的杀手。
可惜万千硝烟都没进郁晟儒的眼里,只一心一意想看他的男孩。
对面的人双手被牢牢绑在后面,衣衫布满脏污的血渍,头发凌乱,嘴里塞着布条,头低着被老K架着枪挟持在身前。
“晟爷救老婆,还带这么多打手来的么?”老K颇有暗示意味的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枪:“这么多人,万一吓得我手抖,伤到晟爷的心肝儿就不好了吧。”
郁晟儒轻蔑一笑,摆摆手:“狄五,带着手下退出去。”
“大哥!”
“退出去!”
狄五无可奈何,带着兄弟退出码头。
“真是惜命,”郁晟儒上前一步,直直看向他:“我带着东西来了,你该放人了。”
“不慌,”老K顶着瞿淮后退一步:“我要见到货。”
郁晟儒接过赵宁手里的文件和一枚小小的麒麟印章:“签个字,就生效了。”
老K深可见骨的贪婪目光下有一闪而过的阴险:“晟爷爽快,我这就放人。”
“等等,”郁晟儒出声阻止:“K爷不用验验货吗?”
“这点信任,兄弟我还是对您有的。”老K笑的奸佞,指指两人中间的空地:“你把文件和信物放到正中间,然后退回去,我放人,另外,把你的枪下了。”
“好。”郁晟儒丢了自己的枪,拿着东西一步步往中间去。弯腰放下印章的瞬间,余光扫过瞿淮捆在身后的手。
东西一放,郁晟儒回到原位,赵宁立刻上前把人挡在后边:“你可以放人了。”
“当然放。”老K推了人一把,瞿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赵宁想上前伸手扶一把,却被郁晟儒拉住衣角。赵宁不解回头,却被大哥以眼神制止。
情况不对。赵宁悄悄把手上的枪握得更紧了些。
瞿淮快到走到中间时,郁晟儒突然上前,大喝一声:“背后有人开枪!”
话音刚落,手还背在背后的人迅速挣开丢下绳索,利落掏出腰间的枪,哪里有半分受伤虚弱的样子!
偷梁换柱!这不是瞿淮!
然而郁晟儒比他更快,瞬息之间,一颗小小的子弹已经穿过眉心,动作干净且迅速——刚从赵宁衣服后掏出的柯尔特M200,一招致命。
“艹你妈的,你个狗玩意儿还耍诈!”赵宁艴然不悦,破口大骂,提着冲锋枪上前一顿扫射,老K手下死伤一片,血流淋漓。老K趁乱想跑,却被打中肩膀和小腿,赵宁一把抓住将他踹倒在地,阴森漆黑的枪口对着他,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脸上和手上还粘着飞溅的血沫,勃然大怒如阎罗恶鬼:“说,瞿淮在哪儿!”
老K 倒在地上,赵宁扼住他的喉咙,呼吸难当脸色发青,五官写满挑衅和扭曲:“嘶……哈……你猜……他在哪儿?”
“你他妈!”赵宁还要再补一枪被大哥拿住手腕:“我来。”
郁晟儒拿着刀,冲着老K刚刚中枪的地方:“我数到三,你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一。”刀尖落下一分。
“二。”郁晟儒面色不改,扎进血肉横飞的小腿。
“三。”手起刀落,寒光绞入腿骨,郁晟儒忽视身下人剧烈的挣扎,凄厉的惨叫置若罔闻,一块碎骨掺合血肉飞过他的手腕,划出一条赤红的血痕。男人熟视无睹,刀匕在血肉中搅拌反转。
“我说!说!”切肤之痛撕心裂肺:“人在我放货的仓库里!”
郁晟儒收刀起身:“带他一起去。”
瞿淮枯坐在地上,手心爬满冷汗,紧绷的神经沁出如若冰窖的寒凉,他不知郁晟儒是否已经遇险,浑浑噩噩只能盲目揣测。
药效过时天还没亮,瞿淮已经眼睛半闭半睁的醒了。门外老K已经带人准备出发,却迟迟不见有人进来带他一起。
凡事出奇必有古怪。
疼痛难忍,肌肉松弛剂的后遗症一波一波传来,百骸侵缠,如钢刀般细细刮骨的痛感从足踝密密绵绵蔓延至大腿,寸步难行。
怪不得他妈的没绑腿,这他妈别说跑,就是走都费力!
无法,刚下床脚还没踩地,结结实实摔了个滚。瞿淮毫不留情给已经伤痕累累的嘴唇一记重击,铁锈味的痛苦让他清醒。
清贵冷彻的小狼崽,就这样拖着行动不便的下半身,双膀借力一步一步爬到门口,手肘被粗糙的水泥地擦出一片血痕,肩膀的伤口重新裂开纱布染上殷红,泥土和灰尘玷污了他的白衬衫,灰头土脸,狼狈至极。透过门缝望出去,老K已经上车让手下赶紧出发。
像一场大型雪崩,雪虐风饕般的寒意将瞿淮掩埋浸,全身发麻,撑不住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脑海警钟大响,敲得他几乎窒息晕厥——上驾驶座的人,分明是一张他的脸。
故技重施!狸猫换太子!
郁晟儒……如果郁晟儒没认出人来……
雪满长空,瞿淮感觉自己正被绝望的雪花一点一点吞没。抱着膝盖缩坐在离门口只有五米的地上,死死盯着进门的方向,等待进门人带来的审判或是希望。
嘎吱,门开了。
瞿淮觉得自己在发抖,可他控制不住,如果进来是老K或是他的手下,今天自己一定命丧此处。
他不怕死,只是怕郁晟儒出事。
很难过,死之前没见上男人最后一面。
一束光亮照进地面,瞿淮闭眼。
只好寄希望于老K说话算话,把他和郁晟儒埋在一起,或者,把他的遗体交给郁晟儒。
“瞿,瞿淮?”
熟悉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充满小心翼翼的期待,瞿淮一眼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眼泪夺眶而出,一只迷路无助的小狼声涩呜咽如鲠在喉:“嗯……在,在这……”
郁晟儒一脚踹断大门,疾如旋踵火速冲到角落,把人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疼不疼?”
怀里的宝贝在发抖,郁晟儒心痛如绞:“对不起宝贝,我来了,别怕,老公在呢,没事了没事了。”
挨着瞿淮肩膀的袖子打湿了,郁晟儒低头,简直剖心催肝,瞿淮肩膀伤口的血哗啦啦的往外流,郁晟儒恨不得再往老K身上开几个洞:“很疼对不对,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小狼崽在摇头:“你来了就不疼了。”
“我们回去,再也不让你受这么多伤了。”郁晟儒解了绳子抱起瞿淮,却发现小狼崽双腿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衬衣和裤子都磨损严重。
瞿淮注意到郁晟儒的目光,开口解释:“他给我打了肌肉松弛剂……”
郁晟儒只觉得血气上涌,抑制不住要杀人的欲望:“他妈的畜生王八蛋!老子一定要搞死这玩意儿!”
瞿淮抱着郁晟儒的胳膊,男人怕扯到他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得小心。快到门口时,瞿淮转头,仓库后里堆满了老K的货。
货……
身躯狠狠一震,瞿淮瞳孔骤然放大,耳边炸开老K阴森低测的耳语:“那批货上,我藏了炸弹。”
炸弹……
角落里传来滴滴答答倒数计数的声音,地狱索命的脚步紧紧跟来。
五……
瞿淮唇色惨白,牙齿打颤。
四……
“郁……郁晟儒……”声音里是不能控制的颤抖。
三……
“嗯?怎么了?”
二……
“有……炸弹……”
“嗯? 有什么?”
一……
已经来不及了!
屋外,赵宁捆了老K把人摔在地上。听见这老渣子嘴里神神叨叨:“来不及……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