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奇怪的问题。”万如环先是下意识地皱皱眉,然后想起了看过两遍的舞台剧,本来就不太了解植物的脑子里瞬间被一种花占满了,“就星辰花,那个勿忘我。”
成玦笑起来说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别的花,优等生。”
万如环一吸气,连忙转移话题:“废话那么多,你要种什么?”
“别的花你不知道,玫瑰你总还是明白吧。”成玦看似在思考,嘴角弯弯地道,“就种红玫瑰,每天摘两支,一支送你,一支送阿抚。”
万如环立马斜他一眼:“这争夺链里最水性杨花的就是你了。”
“那送你,两支都送你。”
万如环抖了抖肩膀,面色不善地说道:“你正常点,别说这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成玦随即大笑起来,然后喝了一口酒又说:“优等生,你知道吗。在世界法则看来,你和我正在往一条歧途上走,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万如环毫不在乎地说道:“它凭什么来定我的对错。”
“真不愧是四天赋说出来的话。”成玦撞了下万如环的酒罐,在气泡的声音中再度开口,“你和顾晚很熟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成玦偏头看过来,回答道:“一年快要结束了,打算把存疑的事情都问一遍。”
万如环先是嗤笑一声:“那你要问的应该挺多吧。”想了想,他又回答道,“不算熟,顶多是认识。”
“但你知道她并非设计天赋,是吗?”
万如环只停顿了一下,马上接道:“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成玦直起身子,“我有我的方法,但我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万如环只是依样将原话奉还:“我也有我的办法。”
“那就暂且不论这个,毕竟我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可以理解你。”
“这算是你第一次承认吗?”万如环眯起眼睛,他翘起一只腿来,把手肘搭在膝盖上问道,“你的秘密多了去了,我都懒得深挖。”
“确实。”成玦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优等生,提前许个愿吧。”
“虽然有点破坏规矩,但我喜欢不守规矩的事情。”万如环仰起头看了看满天繁星,虽然他一个名字都叫不上,但还是由衷感到了心情愉悦。十二月的冬装校服包裹下的胸膛里,一颗心脏正在有力地震动着,他语含深意地说,“希望701年快点到来。”
“这算什么愿望。”成玦哑然失笑,“你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万如环收回目光,手里捏着啤酒罐,看向成玦问道:“嗯?”
成玦一只手搭在啤酒罐上,五指虚虚地按在上面,他说道:“我希望,你能主动吻我一次。”
万如环盯着成玦的眼睛,他片刻不眨地望进那双眼瞳,等了几秒后说道:“那还不简单。”
他伸出手来凑得近些,手臂就一把扶在成玦腰间,另一只手仍撑在长椅上。这并非第一次接吻,但绝对是最令万如环心动的一次唇齿相交。在从前只敢轻轻触碰的嘴唇,此刻正从他的舌下滑过。只剩下一线的视线中,成玦的睫毛就在眼前细微地颤动着,让他甚至想伸出手指去捻过。成玦也虚虚握着他的手臂,手指还不时不轻不重地按捏作为回应。
万如环心里想着:怎么能这样,但只能这样。
他将舌尖划过口腔中的上颚,成功激起了成玦一阵细微地抖动。两人从未在独处时像这样逾矩,或许是因为一年结束的期待感才让人做出这样越格的举动来。
万如环觉得自己像是被鼓舞着去做这件事,这从交融着回应他的唇舌上可以略略窥见。这种怀揣着共同的秘密,在无人可见的夜晚悄悄交换炽热亲吻的感觉,让他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这个吻已经足够深足够长,就在万如环想将之结束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触感抵上了他的胸膛。
万如环几乎是下意识地行动起来,他没有多余的考虑,立刻推开了面前的身体向旁边滚去。
一声仿佛被包裹住的尖利炸裂声响,在空旷的楼顶激起回声。那是在消音器的辅助下才会发出的声音,万如环很清楚。
“不愧是万如环,真是棘手。”
成玦站起身来,夜色让万如环看不清他的脸上是否还留着深吻的余韵神色,但他能清楚看到发出了一声沉闷声响的武器。
万如环站起身时,镰刀已经握在手中,他抹了一把嘴唇,然后哼笑一声说道:“差点就着了道。”
成玦扬起手,挂在他指尖的枪转了两圈,又稳稳落在他掌中。
“荒诞的事情就让它结束吧,即使这个吻足够让人沉溺。我确实比预想中多享受了一会。”成玦两手握住了自己的枪,透过三点一线的瞄准去看万如环,说道,“如果爱人的死亡无法令我感受长久的痛苦,不知道亲手杀掉你,会让我感到愉悦吗?”
万如环眼中是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他不知那其中是否有因未完成的吻而调动起的情/欲。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此刻自己迸发而出的激昂情绪,都源于眼前这个毫不犹豫在他胸口扣下扳机的人。
他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比任何一次对峙都要跃跃欲试。
“我等和真正的你战斗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卷三
第37章 缺(1)
冬日的晚风有些凉,这并非成玦第一次独自站在战辅学院的楼顶。他扯下一枝在寒冬中并未绽放的勿忘我枝条,然后长呼出一口气,从学院内第二高的楼顶一跃而下。
速度越来越快,风声灌进双耳,他期待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了。
在漫长的下坠过程中,成玦回忆起之前每一次相似的经验。他知道,在自己坠地的一刹那,思绪会如同断裂一般停止,然后只要他足够清醒,那些思绪就会瞬间再次联系起来。而他如果睁开眼,就会发现自己回到了逾初日那一天。
风声烈烈,独自一人的成玦听到了楼底传来学生的惊呼,他感受着自己几欲鼓胀而出的心跳,然后不自觉地露出一些笑容。
思维在坠落中蔓延,他想起了第一次进入循环的场景。
那一晚,他和自己的情敌交换了一个炽热又深沉的亲吻,然后迅速进入了战斗。成玦是胜券在握的,因为他知道,万如环一定会轻敌。
但万如环确实很强,收拾掉他费了成玦不少功夫。成玦毫不避讳地承认,在将子弹打进万如环的身体时,他终于感受到了长久以来渴望的疼痛。那是由内而外,能让他感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跌宕的疼痛。
他对这种窒息感并不陌生,但此前并未在爱人以外的人身上体验过。于是他相信,下一年的无尤节,他或许真的有后悔的事情可以谈了。
他站在倒下的万如环身边,直直地俯视着那张面孔。一直等到皮肤下血色皆无,裁决使徒也没有出现。
他有些疑惑地蹲下/身,凑过去亲吻了一下万如环的额头。与此同时,昭示着新一日到来的钟声响起,他刚抬起头,就忽觉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竟然已经是自己的房间内了。
那是成玦第一次经历循环,他少见地没有立刻搞清楚状况。而在随后几天,他很快就明白了现状,也明白了万如环那些奇异的未卜先知和疑惑都来源于哪里。
成玦等了很久,他单方面地认为万如环在装傻,但他享受着这等待的过程。而在拥有了独属于两人的隐秘关系后,他终于向万如环问出了口,得到的答案却不尽人意。
成玦很了解万如环,他知道对方有多么不擅长说谎与掩饰。所以当万如环带着疑惑的表情问他“什么循环?”,成玦就知道不可以再多说了。
从那以后,成玦意识到,他是唯一一个保有记忆从头来过的人。
成玦自认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但循环次数多起来之后,他担心自己产生记忆上的混乱,于是将关键点以文字形式记录了下来。更奇异的是,在他的第二次循环过后,这本笔记并没有消失。
成玦以杀死万如环作为第一循环,然后开始了他的记录。他在第二循环做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他根据第一循环种种推测,非正常争夺链中的死亡会导致世界的重置。于是他试着在第二循环结束时将刀送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在剧痛中失去意识后,果然再次睁开了双眼。
成玦会做出这种推测并非是空穴来风,他认为三人中能得到这个结论并敢于尝试的,只有他自己。
六岁时的第一次天赋检测,成玦就知道了自己是较为稀有的三天赋:谎言、隐蔽、武器精通。
隐蔽系是战辅学院最为特殊的一系,此系以外的学生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隐蔽系不会上课,学生与教授彼此之间也全无联系,只有一位导师用作沟通联络,但对于成绩的计算,从获得天赋的那天就开始了。真实身份被人获知,即是唯一的减分项,对于隐蔽系的学生,就连录入系统也会帮助他们隐藏自己的身份。
隐蔽系唯一的训练内容就是,真实身份不被人所察觉。这一系的学生在离开学校后,通常会成为卧底、密探一类的职业。
由于武器精通这一天赋,成玦对于各种武器的使用得心应手,以至于他迟迟没有发现自己的最后一个隐藏天赋。十二岁那年,当成玦以其他系的身份进入课堂时,他发现自己甚至做得比真实拥有那天赋的学生都要好。
于是他进行了第二次检测,获知了自己的隐藏天赋,平衡。
世界法则第一条被成玦坐在图书馆里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但他始终没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还好好地存在于此。头几年,他认为自己是偶然躲过了法则的幸运儿。但在接触过许多法则天赋的学生后,他渐渐意识到,法则是不会出错的。他会存活,或许是法则隐秘规则下遗留的转机。
从那以后,成玦一直相信,世界法则是有一些隐藏条例的。
也因此,当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循环圈时,他肯定地认为,争夺链中应当是存在特殊人类的,又或许他自己就是那个引发循环的因素本身。
普通的争夺链他是经历过的,但那并没有让他陷入时间的循环。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条争夺链中存在着本该被法则抹除的身份,触碰到了隐藏的规则。
逾初日的第二天本不存在的历史课、因自己的教唆而被杀害的第一个爱人,成玦随口说下的谎言太多,以至于笔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字。当然,其中的重点还是对循环圈机制的挖掘。
成玦的记忆曾在第三循环中出现了空白,当时他见到了自己的笔记本,只是隐隐明白了它的意思,却没能完全理解。然后在那一年进入尾声时,他因与第一循环相同的理由杀掉了万如环,然后再度醒过来时,从前的记忆才悉数回到脑海。
好在即使那一循环他丢失了过往的记忆,但他仍旧遵循着直觉在笔记上进行了记录。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记忆丢失的情况。有关于这个问题,成玦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也因此再次确认了,不管是谁的死亡,陷入循环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毕竟笔记的首尾都是可以连接起来的,但他始终都还没能找到脱离循环的方法。
思绪突然被拉扯成一条线,背部传来钻心的重击。成玦的表情只改变了一瞬,就又再度恢复平静。
能一次次地感受死亡又重获新生,谁能说这不是命运的褒奖呢。成玦就在这样的世界中,尽情尝试着自己抱持着好奇的死亡方式。
成玦睁开眼,他的宿舍经过调整后只留下了一个室友,这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天赋的人。成玦并未因此被扣分,因为他的确需要一个帮他处理事务的人,这也是代表法则的裁决使徒与导师共同安排的。
成玦坐起身,他已经习惯性地在逾初日的早晨对自己的室友说:“陈洛,安排一下,在学院楼顶种一圈勿忘我。”
但对于室友陈洛来说,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是一个崭新的命令,他问道:“学院长,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楼顶是大家用来练习的,种上花真的好吗?”
“那就只种在不靠外部的内侧墙壁吧。”成玦站起身,一边伸展了有些酸痛的四肢一边说道,“不用担心,这提议也是战辅学院的优等生给的。”
“会提这种不靠谱建议的,应该是万如环吧。”陈洛也翻身下了床,往成玦的杯子里倒好了水说道,“下一届一共就这一个四天赋,还没个正经。”
成玦从善如流接过水杯,说道:“四天赋也没什么的,咱们这届不是好几个?”
“你也是呀,学院长。”陈洛坐到了桌边,支起一只手臂看向成玦,“只可惜没几个人知道,而且还有一个未披露的隐藏天赋。”
成玦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同属隐蔽系,你应该明白,没人知道就是最好的结果。”
“道理是这样。”陈洛悠哉地叹口气站起身,“可是学院长这么优秀,总还是想让人看到的。”
“我没那么多心思,这不是有你看到了吗?”
陈洛眨了两下眼,然后故作严肃说道:“是的,学院长,你的秘书义不容辞!”
“行了。”成玦笑起来,随意地摸了一把陈洛的头发,就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晨间的准备。
陈洛又想起什么,扒着门框探过头来说道:“对了学院长,年终调查问卷上面,同意更换学院制服的比例已经超过3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