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陈木了,很想…
林时翻了翻手中的流程图,轻启薄唇:“下午一点二十。”回答道。
“在这之前,您需要与苏尔对一下流程的串词,她马上到。”林时补充道。
顾而安微微的点点头。
“颁完奖品之后呢。”
“颁奖完后,您负责切晚上八点的圣诞节蛋糕,并带领大家一起许愿,然后吹灭蜡烛。”
“凡在今天六点至八点在商场购满一千元的客户,凭购物小票即可分得一块蛋糕,分完即止。”
听此,顾而安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今天是去不了上海了。
“走了,苏尔到了,你叫我。”拍了拍林时的肩头,提步向商场内走去。
可能由于是圣诞节,商场里的人格外的多,叽叽喳喳的说着不停,有大人,有孩子,有大人带着孩子。
而这些,他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
“顾而安,我要去公司加班,明天直接飞美国,我已经给你表舅打了你暑假的生活费,你明天去他家吧,在渡城。”
窗外风声飒飒,雨水止不住的拍打着窗沿,一小盏微光明晃晃的打在顾而安的面颊,那天是他拿到北中录取分数线的第一天,也是他十六岁生日的第一天。
可没人为他高兴,也没人记得他的生日,更甚者,他还没有收到一句‘生日快乐’。
“好…”动了动手中的画笔,可终究什么都画不出来。
“我和你爸离婚了,这个房子里,以后只有我和你。”
其实就算安薇不说,顾而安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如果说安薇已经整整十三天没在家过夜,那顾勋,也就是他的爸爸已经整整一百三十天没踏进家门了。
顾勋,上市公司‘寻叶’的掌权人,是一家做茶叶的公司,顾而安并不懂什么红茶、绿茶还是铁观音、竹叶青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喝,他只喝白开水,就是这样的人,抛弃了他们母子,另寻他巢。
“好…”
可能是没想到顾而安会如此冷静淡定,安薇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在顾而安的记忆里,他唯一一次去游乐场是他九岁那年。
“爸妈,你们不吃吗,很甜的。”
游乐园里,有许多许多的孩子,他们都有爸爸妈妈,手中拿着轻气球,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高照却不烧人,微风吹拂,顾而安高兴的不行。
“顾而安,这是垃圾食品,以后少吃。”
顾勋黑着个脸,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棉花糖,顾而安以为他做错了什么,睁着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安薇。
而她只是微微扯了嘴角,顾而安知道,棉花糖是垃圾食品,以后不能吃了。
可是,别的小朋友却吃的很开心,糖葫芦、冰淇淋、辣条片…他再也没碰过。
“妈妈,我想玩那个。“
顺着顾而安的指向,安薇看到了过山车与大摆锤,她恐高,顾勋懒的带他上去,握上顾而安的手,轻柔道:“那太危险了,不能去。”
可是,别的小朋友都玩的很开心,蹦极、跳伞、飞机、滑板、冲浪…他再也不能碰。
“小朋友,想拍照不。”
在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他们面前经过时,终于有一人打破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尴尬。
那场迪士尼之旅,只留下了那么一张照片,他们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照片。
可现在回头想想,那张照片里,只有他是露着牙齿的。
“顾而安,祝你生日快乐。”
夜风袭来,收拾好行李的顾而安,微微低吟。
☆、Part 46:少年情(四十六)
在那第二日,顾而安提着行李便上了大巴车,他很少坐,除非学校组织野游的时候,其实他也很少参加野游,如果学校不强制的话。
“去往渡城的旅客朋友们,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了,大家带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上车啊。”
戴着红色帽子,腰间系着一个收钱的包包,拿着大喇叭,伸出窗口大声的喊着。
推着行李箱过了小安检,顾而安特别不适应这种环境。
“哎哎哎…小伙子,把箱子放在后备箱,不要带上车,那个姑娘,你票呢,先检票…”
大妈的声音在顾而安的耳边不断的响起。
顾而安按部就班的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放行李箱,上车检票,挑一个靠窗的位置,刚想坐下去,一对情侣抢了先。
“不好意思啊,我们是情侣。”
看了看两只紧紧牵住的手,再看看这全车的座位,确实只有他面前的这两个座位是连着的,没有说话,向后排的空位坐去。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叮咚一声,裤兜里新收到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以为生日没人记得,可安薇女士还是送了他一款最新的智能手机,虽然他之前的手机还好好的,但他还是带了出来,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好…”
大巴在旅途中‘摇摇欲坠’,身侧的人睡的哈拉子都流了出来,抬眸望向窗外,好似是要下雨了,幸好,他带了伞。
“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嗝…噗。”
前面情侣的对话传来,而后一阵异味传来,看来是有人晕车吐了。
顾而安秀眉微皱,但还是把手中未开的唯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
顾而安不晕车,也不睡觉,别人不知道,他其实是害怕,害怕睡着坐过站,没有人叫他,他也不在车上吃东西,害怕去卫生间,行李被别人拿走,他从来没有两个人一起出行过。
“渡城要到了啊,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到站下车啊。”
大妈站了起来,大巴开了车灯,这一坐就是一天,还好是直达车,否则他真的害怕自己坐错车,没有人来找他。
跟着前面人,到后备箱取行李箱,出来时,没有人告诉他,乡下的夜晚如此的冷,把长袖放下,推着行李向前走,可是该如何走。
“小安,你到哪里了啊。”
顾而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座机,他不认识。
“你是。”
“我是你表舅,你妈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早上就出发了,我看天这么晚,你还没到,我担心你。”
顾而安快速的在脑海里组织着这个给他打电话男人的形象,可是想不出来。
“你在哪里啊,我开车去接你。”
趁着顾而安发愣的空档,表舅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顾而安抬眼打量着周围,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对面不知卖些什么的小摊,身后微微光亮的小超市…
等顾而安一切都描绘完毕,半个小时后,一个戴着草帽,披着深蓝色外套,开车敞篷拖拉机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你是小安吧,我是你表舅。”
顺手接过顾而安的行李,笑吟吟的,虽然满脸的褶子,但很是真诚。
“哎呦,你看,我忘了拿板凳,你这白衣服都给你蹭脏了。”
把顾而安的行李箱放进后面的车座里,转过身看着顾而安。
白色长衬衫,蓝色牛仔裤,纯白色帆布鞋,跟他这敞篷拖拉机的气质不太符合。
“没事…”
一个长腿迈了进去,用手铺了铺里面的麦柴,坐了下去,一股阳光的味道袭来,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小安,你吃饭了吗,你婶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辣炒白菜,腌萝卜,野芹菜…”
表舅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而顾而安也跌跌撞撞的颠了一路,屁股都要肿了。
确实像表舅所说的,起身后,顾而安纯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蹭的通黄。
“孩子他妈,小季,小安到了。”
“李叔,刚回呢。”
趁这个时辰,隔壁陈木出来倒水,跟李韫打了声招呼,而后走进屋去。
“小安,来给你舅妈看看。”
听到叫唤声,莲子端着箩筐从后门走了出来,笑吟吟的,急忙放下手中的箩筐握上顾而安的手。
“你就是小安啊,长的可真好看。”
“妈,我也很好看,好吗。”
跟着莲子身后的李季愤愤不平道。
但说真的,那时候的顾而安,皮肤白嫩,身材修长,完全不像一个跟李季一般大,一个即将上高中的孩子。
莲子婶把他拉至案桌,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包子:“韭菜鸡蛋馅的,可好吃了。”
望了望手中的包子,他不吃韭菜,拿在手中,迟迟不能下嘴。
“小安,听你妈妈说,你画画特别好,我们村长说了,我们有几面白墙需要上点色,我也不懂,待会带你去大队部走一趟,你跟他说。”
四人围着一个桌,桌子特别矮,顾而安一米七几的腿圈在下面,不是很舒服。
表舅仰头喝完手中的小安盅,嘶…的一声,看样子是很辣了。
“好…”
好一会,顾而安听着这一家人说说笑笑,外面传来夏蝉的声音,池塘青蛙的叫声,屋侧绵羊时而的咩咩声,这些都是他曾在书本上见过的。
“那孩子他妈,我先带小安过去,你给铺个床,回来让小安好好休息。”
表舅给他披上一件外套,拉着他的手就走了出去,虽粗糙,但很温暖,顾勋从来没有这样牵过他的手。
农村的夜晚很黑,不像城市,灯红酒绿就足以照亮夜空,这里完全就是靠着各家的生活灯来照亮各家门前的路。
“李叔,这么晚去哪里啊。”
陈木刚扶着爷爷去休息,自己打算把门关一关,在院子里冲个凉水澡,抬眼便看见隔壁李叔走到他家水泥地的门口,看那样子,身侧还跟着一个人,只是夜太黑,看不清是谁。
“哦,我带着我家侄子去村书记那去一趟,商量点事,你爷爷睡下了。”
表舅停下与房屋里那人说着话,借着灯光,顾而安也微微抬眸,是一个很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眼角笑吟吟的。
“嗯,睡下了,需要我陪着去吗。”
只听那人客套的说着,表舅笑着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休息,然后又牵着自己的手,一路向东的走去。
借着表舅另外一手薄弱的灯光,走过一个拐角,到了一条开阔的长路,左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一处长院中灯光略起。
“小亮,小亮…在家吗。”
透过窗户,表舅敲了几下窗户,从里面探出一脑袋,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看到表舅后,连忙的披了件外套走了出来。
“哎呦…韫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这一趟。”
“反正也不远,几分钟的路,我怕明天我早起去麦地,没人带小安过来,所以今晚带他来跟你见见。”
顾而安见那个叫小亮的急忙的倒了杯水,看样子是个大学生村官。
小亮冲着顾而安点了点头。
“小安画画特别好,你上次不是说咱们村需要画点墙画吗,我把他带来,你说说你的要求,看看我们家小安能不能做到。”
“是吗,那太好了。”
小亮的眸子都亮了,后来听表舅说,小亮的全名叫谢亮,是下乡知青,老家是上海的,到农村基层历练的,历练完成后,他选择留在这里,结婚生子。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排的白墙,就是李叔家的那一排,上次上头来视察,总觉得那一排的门面不太合格,也为了不让镇上的商家在上面乱打广告,所以想在上面画点什么。”
顾而安记得,他那天进村的时候,上了一个陡坡,然后向前走,第二排往里走第二家是表舅家,然后隔壁是晚上打招呼的那个男孩子的家,也就是要画画的话,画的就是他家的墙壁。
从那个男孩家左拐,再往前走大概过了五家到了村干部家,那一排全是要画画的地方。
“画什么…”
“都可以的,以你的标准来。”
顾而安从四岁开始学习画画,但不是因为他爱,而是因为他只能靠画画把要说的表达出来,在家里,没有人听他说话,在外面,他也不想说话。
“嗯…”
等顾而安跟着表舅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坐在房间里,顾而安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了手机,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短信,果然不负他望。
“到了。”
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安薇女士发了过去,也不负他望,没有人给他回信息,把手机扔到一旁,躺在了床上。
床很硬,是那种木板床,床上只有一条凉席和一条紫红色的毛毯,脚下放着一双黑色的拖拉板,耳边嗡嗡嗡嗡的不知飞的是什么,但顾而安只感觉身上痒痒的,红红的起着小疙瘩。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李季粗鲁的推开门,左手拿着六神花露水,右手拿着一盘蛇状蚊香,熏的顾而安直想掉眼泪。
再看看眼前人,脚踩跟他脚旁一样的拖拉板,红色大裤衩,白色无袖背心,发丝凌乱的打在额前,他这是刚冲完澡。
“你要是洗澡就去院子里,对着那个自来水水管直接冲就行,刷牙洗脸也都在那里。”
说到洗澡,顾而安确实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打开行李箱,拿着里面的衣服向李季口中的院子走去。
露天的,与隔壁邻居只有一道墙之隔,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铁盆,里面放满了水,把晚上没吃完的菜连盆带菜都坐在里面,这是降温原理吗。
这是顾而安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这让他如何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