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在客厅的储物柜上窸窸窣窣,一排嫩绿的叶子齐溜溜地张张合合,像个幸灾乐祸的小孩,抢着点头附和。
曲鸣余光瞥见。
含羞草:“……”
不知道含羞草精是不是在树叶上长满了眼睛,曲鸣这一瞥,含羞草的叶子立马耷拉下来,一动不动。
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脸。曲鸣在心里冷笑不已,面上波澜不惊地转头看向文件。
文件夹里是洗印出来的照片。一男一“女”面对面侧着头,仔细看还能发现“女艺人”的手仿佛勾着男方的脖颈,完全是一副激吻的场面。只是这一张照片的地点不在Slide Bar,更像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
那照片上的穿着衣装,跟酒吧激吻视频以及当天路人偶遇曲鸣后爆在网上的街拍一模一样。发表时间前后只差了半个多小时。这一对比,照片里的“女”人可不就又是曲鸣嘛。
曲鸣幽幽叹了口气,已经能想到评论区骂得该有多热火朝天。
穿书而来的曲鸣有苦说不出——照片、视频里被拍到的人就是复制了主角脸的含羞草精啊!
退一万步,含羞草精也并没有真的和男人接吻。狗仔掐着角度随手一拍,母猪都能给他拍上树。
唐成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大摇大摆地出去!这回算是全网嘲你模特出身私生活不检点了。”
“……”曲鸣说不出话。
这哪是他想的?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操蛋的“实锤”。且不说含羞草精这个捣蛋鬼,就连原书主角为什么要养这么个捣蛋精他也不知道啊!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他曲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却穿书收拾烂摊子的倒霉儿。
“暂时别发任何微博,敏姐那边联系公关了,你别瞎搞。”他顿了顿继续说,“丑话说前头,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好惹,你还火上浇油,自求多福!”
敏姐素来雷厉风行,业界也都认为她是个狠角色。曲鸣面无表情,点点头应了。
说时迟,那时快,助理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上面赫然着显示【经纪人魏敏睿】。
“他人呢,在你旁边?”那头的女声尖锐响亮,声音大得连坐在边上的曲鸣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的。”唐成捏着手机,使劲给曲鸣使眼色。
“开免提。让他接电话。”
唐成递过手机,和曲鸣面面相觑。
“敏姐。”
“你私底下怎么招惹到的宋辞呈啊?”敏姐问。
曲鸣的嘴张张合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经纪人也没打算等他解释,语速飞快,一刻不停。
“本来准备把监控视频放出去,再写个通稿澄清。但是刚刚,宋辞呈那边来电话了。”
“宋辞呈那边的意思是,凑这个热度,将错就错炒个素人时期的好兄弟人设,捆绑营销。”
“你吃饱了闲的?你俩又不是真情侣,我还能不知道啊,搞这一出上赶着被拍呢?”魏敏睿叹气,“你怎么想的?”
唐成本坐在边上默不作声,听到这里忽然狠狠点头,不能更认同!
曲鸣冷眼瞧着含羞草,心想:这是他能决定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曲鸣无语的目光,含羞草顿了顿,缓缓张开叶子,两片嫩绿的新芽渐渐靠拢,左右对齐。像对手指般,做出一个极其自责的动作。
含羞草精:“……”
曲鸣:“……”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曲鸣总觉得这小东西虎躯一震,不敢再动弹。
第2章
魏敏睿还在继续说:“不过他的粉丝基数毕竟多。捆绑完,他能稳固自己的人设,你也可以借机有更多热度,互利互惠。你什么看法?”
“没看法。”曲鸣记得原书里的主角的团队并没有回应爆料,反倒是宋辞呈那边自己买了个热搜硬蹭关系。
怎么,他现在是有自主选择权了?
魏敏睿嗯了一声,像是知道他的为难,语气略微缓和了些:“你好好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这事有好有坏,好兄弟人设肯定会有一些擦边暧昧行为,现在的粉丝就喜欢猎奇,在真人身上找可以磕的糖。懂我的意思吧?”
懂,就是变相跟男艺人炒绯闻呗。
什么叫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一无所知?
这就是!
经纪人交代完挂了电话,助理给他做好晚饭后也走了,忙着赶去公司商量后期人设改变。
只留曲鸣一人在空调风中凌乱。
然而他坐着揉揉太阳穴,脑子里却全然没有跟绯闻有关的信息。
他只想知道怎么把这含羞草收拾妥帖。
最好能一劳永逸。
这套房子不算豪宅,但装潢陈设绝对不低调。不算小的套间里硬件设施俱全,书房、健身房、衣帽间……应有尽有。原书主角好狠一男的,生气时就爱把含羞草精锁在书房跪一夜。
偏偏这个含羞草精吃软不吃硬,你越跟他对着干,他越记仇越搞事。
按原书剧情硬碰硬肯定走不通。总不能刚柔并济连哄带骗,跟这小精怪谈条件吧?曲鸣左思右想,没琢磨出好主意,干脆掏出手机放松放松。
曲鸣知道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想过事件发酵了几个小时,还挂在热搜前三上。打开微博,再一看,这他妈,热搜前十条,光带着他大名的就占两条。
好家伙,还有一条带着宋辞呈大名。
加起来总共三条热搜:
#曲鸣酒吧激吻视频#爆
#曲鸣雌雄莫辨#热
#宋辞呈鸭舌帽#新
……Slide Bar被大多数人戏称gay吧。说是戏称是因为,来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保密性高。因此,不愿意透露性向的有钱人会来这里寻找朋友。不过这部分人也只是消费者中的少数。
如今这段视频被放出来。
曲鸣不想相信有人要搞他也难。
网友们纷纷惊讶,曲鸣居然会在Slide Bar跟男人接吻?!
曲鸣看着视频底下不堪入目的评论,也讶然不已:
网友1:怎么感觉还挺配的awsl!
网友2:qm这种混模特圈的人社交怎么可能不乱。
网友3::)不会是下周要播那啥啥了,剧组故意拉我哥出来消费一波吧?我哥可不跟糊咖一个档次,倒贴duck不必。
网友4 回复网友2:这视频能看出个啥?就算真亲了说不定是关系好闹着玩呢?就你妈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地图炮烦不烦啊?
网友5:报!!!去看隔壁,qm和scc石锤了。瓜吃全了再开麦。
曲鸣冷着脸翻了几条评论。
冲浪网友各抒己见,但绝大多数评论都是维护宋辞呈的,曲鸣几乎只有被骂的份。
宋辞呈微博有将近1500万粉丝,不管是资历还是演技,或者是圈内人脉和资源,这些都不是曲鸣能比的,谁让他爹是经济公司老总。原书主角是模特圈出身,积累的粉丝加起来也才500万左右。
曲鸣实在是想不通:这种对方收益高,自己获取不到同等收益的赔本计划,宋辞呈的团队怎么会提出来?怎么算他都给别人做嫁衣啊!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捆绑营业,这趟浑水,是不是,有点黑啊。
第六感告诉曲鸣,这事儿还是拒了比较好。谁知道答应后会有多少麻烦事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曲鸣光速退出微博,给经纪人编辑了一条微信:“敏姐,推了吧。”
等他放下手机,桌上那盆含羞草却愈发摇头晃脑起来。
幸灾乐祸的小东西。
“……”含羞草蜷缩着的叶子瞬间失去活力,茎干蔫儿吧唧地垂下去。
曲鸣一脸戏谑地调侃:“除了会变成我还会变成什么?我想想啊,用我身体洗过澡没,换过衣服没,见没见过我的身体?嗯……身材好不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见含羞草装死不吭声,忍不住又戳了戳,“别不好意思啊。咱俩谁跟谁?都坦诚相见过了,你在这跟我装什么?那天在Slide Bar的是谁啊,跟宋辞呈搞上的又是谁啊?”
此言一出,又有好几秒的静寂时光。只是这回或许是含羞草精想通了,曲鸣指节压着的那片叶子轻轻开合,像羽毛一样软软绵绵刮着他。又像撒娇,又像安抚。
可曲鸣不买账,顺着叶脉纹路轻轻抚到茎干,恶劣地扯起嘴角:“变个人我看看和被我一根一根拔掉叶子,你选一个。”
话音刚落,无精打采的叶子晃晃,躲开曲鸣的手指。仔细看,还能发现叶子间渗出一颗颗细小的水珠,通体晶莹湿润,顺着叶子的长势滴落进营养土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浇过水。
“我数三二一,赶紧点儿啊。”曲鸣大笑,作势要去捻叶子,“三——二——”
最后那个“一”被曲鸣硬生生咽了回去。原因无他,含羞草精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眨眼的功夫,曲鸣面前出现了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只是那一头棕色齐耳短发覆在他脸的两侧,有几缕被泪痕沾湿紧紧黏在脸上。曲鸣只见他眼泡肿的跟鼓起来的包似的,上扬的眼角一片绯红。
含羞草精悄悄移开目光,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
“……”曲鸣愣了愣,“哭什么?”
他写满困惑的脸上多了几分无所适从。
“我……”含羞草精抽抽噎噎的,含混的声线多了几分软糯,“我……呜呜,嗝!”慢吞吞说不出话就罢了,还毫无颜面地哭到打嗝。
含羞草精一时无措,再抬眼时,眼角一片绯红。
不知道是不是复制样貌时不能跟机器参数配置那般精准,含羞草精的肤色明显比曲鸣白了一个度。如今他咬着唇垂下湿漉漉的大眼睛,巴掌大的脸上一片艳红。
曲鸣总有种自己看自己哭的违和感,还哭得这么“梨花带雨”。
曲鸣哑声,说:“来,坐。”
然后拍拍身侧的空沙发。
作为一个没谈过恋爱没哄过人的单身贵族,曲鸣平生最害怕小孩子哭哭啼啼。
一朝穿书,精准踩雷。
曲鸣不禁蹙眉:“哭什么,羡慕我迷人的身躯吗?爱不释手了?嗯?”
话是在调侃,但听到含羞草精耳朵里就跟变了味似得。他心里紧张,紧紧拽着衣服下摆,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低声讷讷:“哥哥……”
曲鸣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目戳瞎。
重金求一副没有看见别人用自己的脸撒娇的眼睛!在线等,挺急的。
眼下曲鸣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着他,落在含羞草的眼里,就是这位哥板着脸,瞪着眼,用看门框般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眼神盯着他。就像是怒无可怒,等着他主动陈述罪行一般。
“你……我……”含羞草精抬眸飞快地掠一眼,留给曲鸣一个后脑勺,战战兢兢道,“我、我知道错啦。呜,我昨天不该喝酒,不该在哥的熟人面前装哥哥,更不能被狗仔抓拍到……”
曲鸣:“……”
曲鸣冷着眼,边听边掏掏口袋摸出手机,进入百度图片,找了几张帅哥网图。含羞草精天不怕地不怕,悄悄梗着脖子探头望过来,赫然是被这砖头大小的发光屏幕吸引了,眼底满是喜悦。
“你看看,挑一个变。赶紧的立马的。”曲鸣见状,干脆把手机拍到他胸口。
含羞草精不接。
满脸困惑的曲鸣目瞪口呆:“给你帅哥脸还不赶紧谢谢哥,愣着干嘛,拿去啊。”
含羞草精脸皱得不行,直摇头:“哥哥好看。”
“……”曲鸣累觉不爱,叹息,“你很喜欢我?那也不行,没得商量。懂不懂什么叫法律?你现在侵犯了大明星的肖像权,我有权告你,把你带到锅里去烤,拔光了叶子烤,然后你就被一口吃掉。”
按照小说设定来看,含羞草精并不明白人类的衣食住行,不懂人间的法律和各种规章制度。这些都是在和主角相处过程中,他自己一点点偷师学到的。
曲鸣心想,随便怎么哄骗,反正让他感觉有被威胁到就好了吧?
不料含羞草精掰着手指认认真真道:“唔……那我也可以是真大明星,你是假明星,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呀……那,那我……我去告你!你就被嗷呜一口吃掉!”
……
他妈的还没完了这草。曲鸣郁结。
正在曲鸣无语之际,经纪人来信息了:
“行,晚上八点发澄清通稿。网上的舆论对你很不利,九点半开直播。”
曲鸣:“……”
敏姐给的plan B太过震撼,曲鸣不禁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原书主角都直播点什么内容来着?
——模特生涯、穿搭分享和健身小指南。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哪个都不会啊!
身侧的含羞草精倒是心情大好,脸上明明还残留着两道淡淡的泪痕,却忍不住捂着嘴巴憋笑。可惜可怜的孩子并不知道肩膀哆哆嗦嗦一抽一抽的,早就把他出卖了。
惹来曲鸣一记眼刀。
曲鸣定定地望了两眼,含羞草精不敢再造次,低着头:“……”
装模作样,当他吃软不吃硬啊?
曲鸣懒得理他,手顿了顿,一句微信打了半天。
删删改改后,他终于发出一句:“有没有具体的直播安排?唐成来吗?”
毕竟剧情已经朝着曲鸣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了。
原书主角在前几次公关危机中,一直以为是对家暗中作梗,没发现含羞草精这个存在。主角的公关团队将矛头直指对家,便也没有和含羞草有正面碰撞。至少在小说前三分之一的部分,含羞草都没能引起主角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