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母那时与现在的面容大不相同,穿着条纹的雪纺薄衬衫,打着领结,衣摆收进纤细的腰里,下面搭配了一条极其宽松的港式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时髦又靓丽。
那时候路越溪还没有出生,家中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的爱人也没有离他远去。
路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在怀念:“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她摸着自己眼角泛起的皱纹,看着爱人被永恒定格住的容颜,摸着已经不再光滑的皮肤,心里有些酸涩。
路越溪看见母亲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妈,别想了你永远十八岁!”
路母嗔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想啊,可你看我这脸能吗?”
路越溪放下碗筷,把脸凑过去,一副乖巧的样子:“怎么不能了,我妈永远都是最美的!”
路母心里被哄开了花,粗糙的指腹捏起他的脸,路越溪也乖乖的任由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脸上下搓捏。
路母一转势装作用力掐住他的耳朵:“听说你在学校认识了很多小姑娘?”
路越溪不满道:“您听谁说的,宋东东?”
路母敲了一下他脑门,路越溪捧着脑门装作委屈的倒在了椅子上,他的眸子里有着最耀眼的光芒。
“你别管谁说的,你就看看哪个有长期发展的可能,尽早给我带一个回来瞧瞧!”
路越溪不知怎的,路母话音刚落,他在脑海里就想起了顾晏南的模样,冷硬的眉眼,紧抿的唇。
他晃晃脑袋把人甩出去,“没有!”
路母一看他刚才那失神的模样,就知道是肯定有了。他也不戳穿人家,时机一到人也会到了嘛。
路越溪房间的窗台上原本种着一小盆的红石蒜花,现在叶子蔫了半截,整株花现在都呈于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是他毕业的时候,喜欢侍弄花草的老师送他的礼物。
他跑下楼去,把水壶装满。忘记了拿种花用的小铁锹又倒回了杂物房里。
路母看着他上下忙活着,这才想起:“妈妈这段时间太忙了都忘记你那盆花了哟!”
“没事的妈!”
忙活了半个钟头后,路越溪拿起刚刚从手机店里修好回来的手机,前几天和舍友在嘻闹之时掉进了水桶里,一直都没有发现,然后在水里泡了大半天,他也没有时间拿去修,今天回家也正好得了空。
路越溪的额头上粘着刚才不小心抹上的泥土,手匆匆一抹更脏了,手机里给他发信息的就那么几个。他想起了顾晏南,那个他有几分好感的男人。
顾晏南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是在前几天的。
路越溪给他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思考时总喜欢咬起唇瓣,以至于放开时下面会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浅粉色的咬痕,看上去又纯又欲。
人不会生气了吧?
路越溪鼓起一张脸。他也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的呀!他手机掉进水里,都没有来得及去修理。
楼下是母亲不断叫唤的声音,他请了好几天假期,依着路母一回来就拉着他左瞧右瞧的心疼模样,这下又要被她喂得胖了十几斤了。
路母一直对路越溪好得不成样子,在孩子小时候总有人劝她,宠孩子不要太过头了,会造成孩子娇纵蛮横的性格。
可路母并没有听,尽管家里的家境并不好,她也依旧极力的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孩子的。几乎是孩子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可以说是把人捧在手心怕化了,含在嘴里又怕碎了。
在路母这种扭曲的宠爱下,所幸的是路越溪并没有长歪,该有的三观依旧正确。甚至比同龄的一般孩子还要早熟,更懂得她的艰辛。
饭桌上路母一直不停在给他夹菜,嘴里不停念念叨叨:“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才去了多久啊!”
路越溪眨眨眼,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啊。体重不超标,不用再听到童年玩伴一直叫唤着他儿时的外号。多好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和路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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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母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从杂物房里搜出一大堆的东西,包括有很多现在绝版的玩具,那时候来接路越溪回家的路母,每天就瞧着小小一只的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双水汪汪的葡萄眼一直愣愣的盯着别人家孩子怀里揣着的圣衣神话系列的玩具。
那是那时候很流行的一部动画片里面的周边玩具。路母听见自己的同事不停的向自己抱怨,说孩子不懂事,要求买那么贵的东西。
所幸路越溪比她想象中的要懂事,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要说过买什么东西。
更何况这种只能看的玩意,价格还不菲。
她记得有天路越溪不知道从哪里捧了一个回家,还骗她说是一个刚认识的哥哥送他的,她起初害怕是是人贩子拿来哄骗小孩的,立马把路越溪教训了一通。
路母隔天就在公园里看见自己儿子哽咽着跟一个小哥哥投诉她,她哭笑不得之余,咬紧牙关攒了好几个月的钱才能给他买上双子座的圣斗士。
然后就一发不开收拾,随着家境的好转,到他高中的时候已经攒了好几箱的圣衣神话。
不过高中那时候已经不兴这个了,路越溪也就熄了全套收集的心了,现在看来真是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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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满灰尘的木箱安静的堆放在角落里,一开箱一股陈年旧物的气息迎面扑来,像一双温柔的手将他拉回了许多年前的夏天。
路越溪把很多他快要忘记的玩意从里扒出来之后,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在身旁的地板上,箱底还压着一个很漂亮的大盒子,紫色边纹的礼盒,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边沿处破了好几个口子,一股难闻的味道钻入了鼻腔。
路越溪皱了皱眉,慢慢的拿着抹布擦掉上面的灰尘。盒子看似面积很大,但其实能放进去东西的地方很少,里面整整齐齐的叠好了很多封信。
路越溪眨眨眼,这些信都是自己的?
他什么时候写过这么多信了?
他慢慢的拆开一封,字迹是用铅笔写的字,很多都被时间冲刷得已经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什么。
上面和下面的信字迹截然不同,显而是两个不同的人写的,上面书信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甚至还有很多的错别字,下面的字迹较之就略显清秀有力。
路母拉着一个大的玩偶出去,看见他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地上的书信,顿时明了:“怎么了,还在想着你那小哥哥啊?”
路越溪回头看着母亲:“什么?”
路母笑意盈盈,额上的皱纹轻显,似乎回忆起路越溪的童年往事让她很愉快,她说:“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这小哥哥是何方来圣,你那个时候做梦嘴里都在念叨着人家,你最早的周边玩具就是人家送的,我说还回去,你还不肯给,跟我哭了一个晚上,眼睛肿得跟红眼的兔子一样!”
“什么时候?”
“大约就是你小学那会儿吧!记得很清楚你还和人家通了好几年的书信,有一回拿着被邮差退回来的书信又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哄了好几天都没有好。”顿了顿,“然后,你们老师还以为我家暴你,接送你上下学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都变了!”
路越溪眉头紧蹙,似在竭力回忆,半晌后实在是回忆不起什么。
“我怎么都不太记得了?”说是不记得,但他脑海中还有一个朦胧的印象告诉他这个事情是真的。但路母所说的那个小哥哥的模样,他实在是记不清了。
“你那个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路母摸着下巴答道。
幸好当初她们搬家的时候,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把这些东西丢掉,否则儿子一定会跟自己急的。
东西很多,他们收拾了一天才弄好。
路越溪把那些东西搬到自己的房间去。人瘫在床尾一封封的把信拆开,仔细阅读着每一封信的内容。
通信的内容很幼稚,顶多是在来回的讲述着自己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每封信的背后都肉麻的添了一句,我好想你啊什么之类的。
那时候自己的年纪小,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第18章 叮叮咚咚
路越溪被书信中的一些童言童语弄得捧腹大笑。
从这些书信中可以判断出,寄信人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从篇幅不多的字眼里,路越溪可以得出这个少年也比不了当时的自己大不了多少岁。
他可以想象出一本正经的少年,在灯光下竭力的想看懂这些书信,可无奈于字迹太潦草而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到有些较为端庄大气的字迹,出现在自己署名的信封里面,想着应该是由母亲代笔的。
看得无聊了,路越溪睡在床上举起手机在打着游戏。
有人的信息随着队友的语音一起响起,屏幕上方出现了来信人的名字——李耀文。
还伴随着叮叮咚咚的视频声。路越溪手一抖,“啪”的一下手机摔在了脸上。
鼻梁那里顿时红了一大块,明亮大眸里几乎要氤氲出朦胧的水汽。
路越溪委屈巴巴摸着鼻子,不断的在床上打滚哀嚎。
手机视频那头出现了李耀文那张略显妖艳的脸蛋,一双瞥向人的时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看着路越溪这实在不雅的动作,眉眼一皱语气里透出深深的疑惑,“你这是在干嘛?”
路越溪摸着通红的鼻子,把手机举起来,两个人通过视频大眼瞪小眼。
李耀文憋笑:“你这是咋了?”
“你说呢?!”
“手机砸脸上了?”
路越溪不悦的瞪着他:“有事快说,我们正在团战!你这么一搅和,八成要输了。”
李耀文道:“跟你商量点事,我能去你那里住几天吗?”
路越溪一愣:“为什么?你不是和朋友出去旅游了吗?”
旅游个鬼啊!李耀文在心里唾弃,“没有,我们半路回来了。”还是被人拦回来的!
“那为什么不在学校里面住?”
“你这不是不方便吗?”
路越溪狐疑的看着他,见他一脸正经无比的样子:“有什么不方便的?躲情债?”
李耀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半阖的艳丽的桃花眼角染上一抹绯红,精致的五官又似在恼怒,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的惑人羞怯笼罩其上。
路越溪“哦”了一声,顿时明了。
“啪”的一声把手机向下挂断。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电话那头李耀文气急败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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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溪的父亲是在路母生下他之后,因病去世。一个孩子刚出生没多久的女人,丈夫就去世了,这可少不了他们那条街上妇女们的闲言碎语。
路越溪记得特别清楚的是,每次上学回来,邻居站在门口拦着他带着满腔恶意的询问他,为什么没有爸爸?他们站在逆光之下,兴许只是为了一时好玩,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幼小的孩童虽然不懂得什么,但心思敏感至极,他能分得清楚别人对他是恶意还是好意。
他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自闭了好一阵时间,幸好路母注意到他的不同,及时带他搬离了那里,尽管过了很长一顿时间的苦日子。
周日早晨,路母带着他去了城郊的墓园,墓园临海而立。
初秋的清晨是披在城市上的轻薄的雾衣,被东升的日光一照映顿时显得暗淡无光。
湿漉漉的鹅卵石小路像钢片一样闪光。路母手里捧着最艳丽的红玫瑰花,它像红火一样燃烧着炽热的爱情。
海边的公墓,寸土寸金。路母特地在家境好转后给爱人选了个他最喜欢的位置。
站在崖上还能感觉到那股咸咸的海风迎面扑来的腥味,蔚蓝的大海,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一层一层的波浪汹涌而来,气势磅礴。
路越溪看着母亲显然陷入回忆的漩涡里,也就识趣的不去打扰。
爱情是什么?
人类史上亘古不变的话题。
他一直想找个和母亲一样的善良的女孩子在一起安然的度过一生。
可一直没遇到想要的人之后他发现自己这种想法也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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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最后一天的时候路越溪被高中同学从家里叫了出来。
高中同学名叫陈叙,外号陈大头——宋东东取的外号。
所幸人家体型和心胸成正比,宰相肚子能撑船,也没和宋东东计较,陈大头的人缘是他们班级乃至全年级最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与他家有钱,是学校最大的赞助商之一有关。这也是为什么他成绩处于年纪中游还在全校最好的重点班的原因。
陈大头长年驻扎在与路越溪和宋东东的前后左右美名其曰为利用资源,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老师也对他的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违法乱纪即可。
陈大头至高中毕业后,高考破天荒的考上了高三一年中最好的成绩,他爸一开心大手一挥就把人流放到国外去了。
陈大头被他爸感动得痛哭流涕,百般不情愿之后还是被乖乖的送走了。
两人特地挑了靠近高中学校附近的商业街。
陈大头把一瓶啤酒递到了路越溪面前,路越溪摆摆手,他等下还要回家呢!
陈大头也不在意拉着人唠唠嗑嗑了几个小时,就差把人抱住,向路越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倾述他爸那令人发指的行为。
陈大头突然道:“我出国那天晚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