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邪点点头,看着冻得有些僵的两人歉意笑道:“路上耽搁了点,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没事。”倪姐原地蹦跶着保暖:“清姐,沈警官,我们进去吧。”
沈悦清把热水袋塞给她:“倪儿你先进去,我有几句话要给沈警官说。”
倪姐犹犹豫豫接过热水袋,应了一声,让他们注意点时间,转身先进去了。
确定倪姐已经进了大厅后,沈悦清才问他:“和小易谈得怎么样了?”
“挺好,”沈邪道:“说开了一些事。”虽然过程差点谈崩小弟弟要分手,但好在后来一切都挺顺利。
沈悦清似乎轻松了一口气,低声笑了一下,说:“全世界就这么一个未成年小屁孩,沈警官可一定要好好疼他啊。”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和口吻都颇有一股交代后事的意思,沈邪听了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道:“你会没事的。”
沈悦清呆了两下,半刻笑道:“答非我所需了沈警官。”
沈邪往车辆呼啸而过的街道上看了看,别过头来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又说:“你会没事的。”
沈悦清笑了。
有没有事,或者说手术能不等成功,亦或是治疗下来能成什么样沈悦清自己也并不清楚,但是她既以说服自己,现如今躺上手术台让一群白衣服的推进手术室,便已经没觉得像之前那样特别害怕了,反而内心无端的特别平静,仿佛自己即将面临着的就是一简单旅程。
手术室冷门合上,灯箱亮起三个红字:手术中。
倪姐守在手术室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担心得厉害,走过来晃过去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念得很轻很碎,大概是让什么老天爷保佑手术顺利之类的话。
沈邪的担心比她少不了多少,但是面上相对来说却要平稳得多,抱手坐在休息椅上颔首看着天花板神游,过程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从来没变过,要不是他偶尔眨一下眼睛,倪姐已经有足够理由怀疑沈警官灵魂可能已经不在肉/体中了。
手术过程异常漫长,六点半准时开始亮的灯箱,十点半才熄灭,期间蒋易打过来电话问他在哪,问倪姐有没有挨着沈悦清一块,沈邪和倪姐支支吾吾半天,才打了场配合勉强应付过去。
灯箱熄了大概有半分钟左右,手术室冷门才慢慢张开,沈邪和倪姐连忙近身上前。
“都放心吧,”开口说话的便是这场治疗的主治医生,姓罗,也就是之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沈邪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的那名医生,好在他这次没“太专业化”,直接很干脆的说:“第一场手术很顺利。”
语音落定,倪姐总算露出一脸释然和欣喜,激动着抓起罗医生的手摇晃着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做完手术确定沈悦清没什么大碍后,沈邪一颗心也暂时放回了肚里,去住院部给她找了一间环境比较优越的VIP病房后,倪姐一起和护士们将她送进病房调养。
沈悦清身上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整个人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状态,脸上的苍白和虚弱即便是妆容也难以盖住,沈邪看得格外心疼。
“清姐——”倪姐握着沈悦清瘦骨嶙峋的双手放在下巴处,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碎碎念道:“姐你会好起来的,姐妹们不能没有你,姐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沈悦清睫毛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点头,努力动了动手指想给她擦掉眼泪,最终还是没什么力气的垂下来手指。
替沈悦清掖紧被角,沈邪在倪姐脑袋上安抚性的揉了两下,留下两名护士和她照看着病人,跟上主治医生来到病房门外,轻轻合上了房门。
“罗医生,”沈邪合上门后问:“你看看大概什么时候安排第二个疗程合适。”
罗医生似乎有些为难的沉默会儿,尽量简单又含蓄一点的说:“沈先生现在情况是这样的,直至第一场治疗结束我们发现你朋友的癌细胞已经呈网状扩散进肝侧边缘,也就是癌细胞差不多完成了五分之四的侵占,早就没法做靶向治疗,即便是化疗,效果作用也只是短时效的,病况随时都可能进一步恶化,换句话来说,沈小姐的肝病发现时间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不管是用什么治疗方法都只是一个延缓之计,最终结果皆是无差无别的。”
如果要治疗,那就只能不分好坏的杀死肝部乃至周围所有细胞,但是这和将其整块肝片切掉还要殃及周围正常组织的操作根本毫无出入,结果都只能说是,病体死亡……
“那怎么办呢!”沈邪稍微落下去一点的心又揪起来,口吻有些着急起来:“那怎么办啊,放任不管了吗!”
罗医生推了推眼镜,问:“介意我说几句话吗?”
因为担心和无力,沈邪登时上了火,面色痛苦的低吼道:“有屁话就快说,你刚才说的还少!”
“那我就直白说了,”罗医生默了半天,轻叹口气道:“毫无治愈性可能的治疗过程无论是对于病人自己,还是对于家属,对于朋友来说那都是极其痛苦的,我这边给的意见是,一切听从病人自己的安排,好歹也让她给自己做一次重要决定……”
毕竟这种重要决定,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机会做这么一次了。
沈邪眼皮神经性的突突跳了几下,面色痛苦地沉默良久,语气颤抖着低声问:“如果不治疗呢,能活多久。”
罗先生犹豫着,按医院规定,医生或护士直白通知家属朋友重患病人阳期是被坚决禁止的,……
“罗医生我求你了——”沈邪看着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无力而痛苦的企求道:“你就告诉我吧,我朋友她还能有多少日头——”
罗医生看着他,扶扶眼镜腿,将口罩拿出来道:“主要看病人身体情况吧,可能能有小半年,也可能是明天就……总之都不好说。”他说到这无奈摇摇头,轻轻拍了一下沈邪肩膀,边走边把口罩戴上离开了。
沈邪停在原地愣了半天,感觉脑袋异常沉重,耳朵也是一片轰鸣,就像是让突然爆发的山洪活生生震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病房,怎么若无其事假装很轻松的哄骗倪姐罗医生说沈悦清有康复希望,完了最后又怎么离开的医院。
每天疯完就睡似乎已经成了丽姐常态,蒋易下了晚自习去胖子家写会儿作业顺便将宝库里的紫晶弯月刀送给他,然后过来理发店接她时,人已经进入了深眠状态。
给沈悦清教学时骂得贼惨那姑娘走进里屋来,道:“小易,丽姐就让她睡这吧,折腾一整天,估计人也累了。”
丽姐这种熟睡状态下蒋易也不敢轻易挪动她,怕她醒过来不知道能疯成什么样,点了点头,坐床边陪了会儿后才从内屋出来。
“清姐呢?”蒋易问:“还没回来?”
正在给顾客洗头发的一小学徒抬起头来边洗边道:“是啊,人五点左右带上倪姐一块出的门,没说是要去哪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打了电话也没人接。”
蒋易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坐着等了会儿,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浅蓝色小盒子轻轻放在电烤炉桌面显眼处,留张纸条压在小盒子下面,这才离开了理发店。
字条上简简单单一句话:姐,哥们们拉着去逛商场时看中的一对耳环,我觉得挺合适,便给你买了,我等不到你,先回去了。
落笔小易。
与此同时,沈悦清这边麻药劲已过,整个人从骨头深处到皮肉皆让疼痛塞满,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像是被强行塞进来一双手,被搅得又疼又恶心。
虽然肝疼的确有所缓,但是这浑身的难受劲简直堪比上刀山下火海。
疼,想吐……
沈悦清在倪姐的搀扶下来到卫生间,扶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吐着吐着甚至还呕出了一大口血,没完没了的鼻血仿佛也跟着一块赶趟,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滴落进马桶里,马桶边缘,卫生间地板上,还有倪姐手心里,人却慢慢有了休克迹象。
“清姐——”倪姐害怕得又开始放声啜泣,手足无措的伸出手去捂住沈悦清仿佛断了血管的鼻子想把血堵回去,朝门外哭喊着:“快来个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清姐你别吓我我害怕啊——”
先前陪着的那两名小护士连忙冲进来,手忙而不乱的给已经呼吸不畅快要休克过去的沈悦清戴上氧气罩,和倪姐一块把她扶起来,急匆匆送回了病房。
这次的天气预报很准,说夜间有强加雨夹雪那还真是没半个字出入,大概从八点开始,整片小城就一直又飘细雨又下大雪的特别特别冷。
照这速度和程度,估计明早一起来,道路都要让厚厚积雪塞死了吧。
蒋易这么想着,拢紧衣服加快了回家的脚步,爬上楼梯取出钥匙刚插/进钥孔中,便让人从背后圈住了。
“我操!”蒋易一看抱着他的是沈邪,连忙及时收回已经拐出去的胳膊肘:“你怎么在这,半路杀出来也不知会一声,想吃拳头啊!”
沈邪歪脸在他脖子后面蹭了蹭,委委屈屈道:“人家就在楼梯拐角处这儿,是你自己没看见。”
蒋易无奈笑笑:“等多久了?”
沈邪道:“没看时间,大概也就十来分钟。”
蒋易把他相扣放在肚子前已经冷成一块寒铁的双手拿着塞进来衣服里贴住肚子,借着上面热量给他暖手。
沈邪试着抽回手去:“回头肚子受凉窜稀了怎么办。”
蒋易摁实他的手,偏头看着他道:“我没那么娇弱。”
沈邪亲了一口他的耳垂,挑眉扬眼坏笑着伸出食指在他肚脐眼上抠了抠,轻声问:“媳妇你硬了吗?就像咱两第一次去专医院那回那样,硬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冷!!!
第66章
沈邪一提这事到现在蒋易都还觉得回想起来特尴尬,那还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升/旗,竟然还是让一男的挑/逗出来的效果,完了这男的现如今还成了他的男朋友并且企图场景再现……
“不准再提这事了啊,”蒋易瞪了他一眼:“否则容易影响和平。”
沈邪哈哈笑着点头,半晌面色慢慢温和平静下来,低首靠在他的后颈窝里,一块人贴人的进屋关门。
这姿势抱着互/暖到还可以,就是走起路来不是那么方便,总是感觉脚下磕磕绊绊的,却没谁开口说应该要放开了。
沈邪坐在沙发上,蒋易便顺势坐在他的怀里将书包扔茶几上,偏转过去以骑马姿势搂住他的脖子,抬脸轻轻吻着他。
两人蜻蜓点水似的吻一吻一分吻得极浅,额头相抵的看着对方眼睛。
如此吻了会儿,沈邪合上眼,抬手扣住蒋易后脑勺,软舌直入他的口腔里肆意侵占。
双唇激烈辗转间,两人很快完成了打造出一根电线杆然后又将其推倒的“浩大工程”。
“我先去洗澡了。”沈邪用脑门蹭了蹭他的鼻尖。
蒋易嗯一声,起身将地上,将茶几收拾干净,又把沙发罩拉理整齐,打开书包拿出课本来复习,再过两周就是期末考了,这段时间得好好利用起来。
虽然蒋易一直坚信自己还算是比较努力的一份子,而且就学校出的试卷难度于他来说也没有太大问题,然而他始终还是觉得应该要拿出一个合适状态来,即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那还是会有百分之一的例外,毕竟一百出了点差池那可就是小了不止一倍了。
他对于重要考试的复习向来有一套属于自己记在心里的具体操作计划,因此在面对众多科目等着被临幸的现实前显得并不是太手足无措,而且往往还能在复习过程中找出很多漏洞及时补上。
状态也更不可能达到解扣子小朋友白天给他们吐槽的那句“这么多科目我究竟应该要预习哪一科啊!”的夸张程度。
是的,哥们不是复习,是预习——
蒋易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邪洗完澡穿上浴袍吹干头发,在浴室里扒拉手机确定了一下沈悦清已经暂时无碍睡过去,也有倪姐守着后,才勉强放下心来。
收掉手机,他靠在洗漱台上愣了会儿神,轻叹口气将情绪收拾好,开门走进来客厅。
蒋易已经盘腿坐在茶几前进入了学习状态。
沈邪下意识放轻缓动作,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的轻手轻脚挨过去坐下,靠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摆弄着手机陪他。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一片安和,偶尔响起一两声书页翻动的响音,听上去让人内心格外平静。
时针指到凌晨一点半时,蒋易才写完最后一个符号,合上笔盖,将书本简单收拾放好,回过身来才发现男朋友已经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呼吸匀称的睡熟了。
蒋易笑笑,起身上前去将沈邪搁面颊下压着的手机轻轻抽出来和自己的一块放茶几上,然后动作轻缓的打横抱着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弯腰吻了他一下后,才拿着衣物去卫生间洗澡。
沈邪起床起得特别早,早到蒋易让闹铃声吵醒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时,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蒋易迷糊着脑子坐起来,床被半挂在身上,低头看了一眼遍布在自己锁骨和胸前的红印,拉紧睡袍起身去洗漱。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简单洗漱完毕,蒋易走进客厅去拿起手机点开,九班地下工作群里正讨论得火热朝天,大概是说因为昨夜风雪太大,而且一直到今天还没有停歇迹象,考虑到学生安全,校方总算没一意孤行阳奉阴违教育局的意思,随着全市洪流也给市实验高中的放了假,具体返校时间坐等教育局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