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旁边一小伙子伸手拐了拐他,沈邪才留神到,谢意笑笑,拿出来点开沈真的视频请求,哑着嗓子说了句姐。
“你要我买的那只眼镜布置妥帖了,回头给你寄过去,私人订制呢弟弟,花了老姐好大一份财力,”沈悦清眨巴着有些黑眼圈的眼睛:“也就我疼你。”
沈邪扯嘴笑笑:“世上只有姐姐好。”
“去,油嘴滑舌,”沈真眉开眼笑好会儿才勉强收回一点表情:“唉不过我说真的,那韩铭和你姐啥关系,人看在我的面上铁定不会去在意这眼镜,倒是你,自作多情劳神伤财。”
“一码归一码,不算清总觉得欠着别人,”沈邪说着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要和他关系真好,你就去行个好人好事劝劝他,让这玩意甭在我男朋友身上打主意,不然到时候一不小心丢了半条命说法都找不了地方去讨,再说全世界比蒋易长得奶的,比蒋易好看的多了去了,他干嘛非得厚着脸皮和我争,而且是在已经知道蒋易名草有主的情况下还要死皮赖脸不撒手。”
沈邪越说越气,心里面本来就堵,说到最后更加堵得慌,要是韩铭此刻站在他面前说他要怎么怎么蒋易,他还真难保证自己不失去理智使劲揍他一回。
“说不了,韩铭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沈真轻轻叹了口气:“除非人在你男朋友那碰点灰,自己能想明白了,否则你就是把刀架他脖子上,我估计他也能顶伤前进。”
“操,”沈邪蹙眉道:“感情横竖赖着不撒手了呗。”
沈真慢悠悠点了两下头。
“他……”
“你生病了!”沈真看到沈邪手机屏幕晃到旁边一护士,语气有些焦灼的埋怨打断他的话:“三天两头跑医院你可真行,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是不是,你看看你那样,一脸疲态,这要让老佛爷和爸看到,还不得心疼死。”
“我没生病,”沈邪无奈笑笑:“陪朋友一起来的,别大呼小叫的。”
沈真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没生病就好,片刻正色道:“你要干嘛我不管,多的我也不说,你就多注意休息,至于韩铭那边也别太膈应,他就算是个败类,那也是个绅士败类,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小易儿不愿意,人也不会紧逼的,你等他碰一鼻子灰他就自己会知难而退了。”
“嗯——”沈邪眉毛拧着点点头,急诊室的门缓缓张开,几名护士将沈悦清推去了重症监护室,他匆匆说完“姐我这有事先挂了”便挂断了视频。
接治沈悦清的仍旧是罗医生。
“沈小姐没完全脱离危险,还不能出重症监护室,今晚要准备第二场治疗,看看能不能出点效果。”罗医生看着“老熟人”沈邪。
沈邪分明听出了他口吻里的欲言又止,能出效果是好事,那要是不能出效果呢……他突然有些后悔,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听沈悦清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搁弃掉治疗……
“沈小姐没有家人?”罗医生停了会儿,突然问道。
“嗯,”沈邪心口有些抽疼,艰难点了点头:“她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
罗医生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沈邪肩膀转过身要走,想想又回过来,说:“我看沈小姐和你,以及之前经常和他一块来看病那清秀男孩子关系应该是挺不错的,这样吧,你进去陪陪她,顺便问一下她,如果今晚的治疗有什么不妥……愿不愿意把死亡通知单的签字权给你,或者给那男孩子。”
“……”
头皮一点点从后脑勺炸开,沈邪忽觉发根有些疼,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细细密密啃噬着埋在根底的皮肉,继而是血管……
“今晚不去找你咯宝贝儿,”沈邪迎风靠在医院阳台有些冰冷的砖墙上给蒋易打着电话,口吻轻松的说:“有点事要忙。”
“嗯。”蒋易应了一声,顿了会儿问他:“老沈,听你这声音不大对劲啊,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的事,”沈邪咳咳两声,眼尾有些潮湿的笑着:“我现在在阳台上和你煲电话呢,鸡/巴寒风吹得老子嘴巴木楞着了。”
寒风吹的就寒风吹得吧,蒋易也没再多问。
“对了,”沈邪说:“清姐去B市找她一朋友了,她说要多待会儿,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去理发店要没见着人也别觉着有什么。”
“B市,去那么远?”蒋易问:“她去干嘛呢?”
“我哪知道,人又没告诉我……”沈邪笑道:“哎呀好了你别多问了,好好复习,期末考个好成绩,让男朋友脸上也沾沾光。”
“你那脸皮厚得都自己开光了,还让我给你光,”蒋易笑着玩笑道:“也不怕走路上晃人眼睛。”
沈邪哈哈笑着,暮地鼻头莫名又一阵酸楚,怕自己情绪绷不住让蒋易担心,只能匆匆敷衍着把电话挂了。
第77章
把电话挂断,沈邪又打电话过去理发店,嘱咐已经知晓沈悦清病情,正报团痛哭的店员们把嘴巴逼紧点,如果晚点蒋易过去了,一个字也不要说给他听。
电话打完,沈邪迎风在阳台口站了半天,直到面颊也被寒风吹得有些生疼了才慢慢转过身,沉重提着步朝沈悦清的重症监护室走去。
轻轻推开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层层药浪,沈悦清微微合着眼皮,残妆也盖不住面庞里透露出来的苍白,要不是她身旁插满了各种冰冷的治疗仪器,隔着一块玻璃看她的沈邪还能以为她只是简简单单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现在要怎么办呢,”沈邪靠着面前厚实玻璃,眼睛盯着病床上的沈悦清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语:“感觉一切都越来越糟糕了。”
沈悦清没任何反应,监护仪上的生命线在平平稳稳波动着。
沈邪说完这句话,鼻头便是一阵阵酸楚,埋首有些难受的用额头抵着玻璃板,在安安静静的环境中汲着鼻子低声啜泣起来,融合起仪器低低碎碎的响声,莫名有股浅浅的绝望。
蒋易从理发店出来时,暗色天空下已经混杂着茸茸细雨开始飘雪了,倪姐追出来递给他一把伞,一双眼睛看上去有些红肿。
“把伞拿上,回头淋湿了。”倪姐说。
“谢谢。”蒋易把伞撑开,简单点点头后,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倪姐杵在原地没动,等他完完全全转过街道后,才像是想起些什么,站在原地失声痛哭出来。
街口坏了的路灯还没修理,每走几步便是一片阴影,踩在滑溜路面上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蒋易微微蹙着眉,总感觉心里头堵得慌,无端的十分烦躁。
接近住楼时,面前有个人影晃了晃,蒋易停住脚步定眼一看,是韩铭。
韩铭没撑伞,头上肩膀上落了好几粒融雪,乳白大衣的细细绒毛尖有些润湿,看着像是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
确实也是等了很久。
看到蒋易,韩铭主动上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一只浅蓝色小袋子递上前,口吻一如既往的温和:“送给你。”
“这是什么?”蒋易开口有些冷淡。
韩铭笑笑:“草莓干。”
“无功不受禄。”蒋易呼出一口热气:“你自己留着吧。”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韩铭没收回手,继续微笑着看他。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那也叫无功不受禄,我不要。”蒋易说完,侧过他要进住楼里去。
韩铭微微叹了口气叫住他:“那算咱两认识的一个媒介行不行?”
蒋易回过身看着他,不客气的发出灵魂提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认识?”
韩铭怔了怔,垂头无奈苦笑片刻,道:“不认识,如何更进一步探讨文阿姨的病情?”
蒋易没说话。
韩铭轻声问:“这样总行吧?”
顿了片刻,蒋易轻轻点了一下头,拿过来那只浅蓝色小袋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住楼里,爬上楼梯不见了。
韩铭立在原地看了会儿,转身也离开了。
大概三分钟后,已经徒步快要走回酒店的韩铭便在微信上收到了蒋易发过来的一百元红包。
“……”
韩铭怔怔,半晌无奈摇了摇头,发过去一条消息。
_就不能给我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机会么?
这条消息发出去好久也没等来回应,韩铭回到酒店简单冲完澡,走到沙发旁捡起手机一看,半分钟前收到了蒋易回复。
_用的什么比喻……
韩铭看完这条回复,站在原地乐了半天,手指在键盘上戳了几下,想想又删掉,心情格外舒朗的放下手机,打开笔记本和叉/叉心理学书,一遍遍琢磨着丽姐的病况,或者说蒋易的病况应该要怎么治疗。
巨大落地窗外,白雪掩映下的夜色十分安详。
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手术时间,沈邪已经接到两份沈悦清的死亡通知单,也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沈悦清朋友,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焦灼的等着。
这帮人中,沈邪也只认得韩媚,简单给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她在一旁聊着天,试图缓解一下心里的沉重和焦灼感。
“我们几个和清儿玩得近的都知道她有很严重的肝病,但在接到倪儿电话时……”韩媚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终年冷静平常的面庞上一阵阵痛意。
沈邪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无言自懂自能体会。
漫长的手术总算结束,沈悦清被推出来时,整个人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大家一团围上去,眼神心疼又焦灼。
一帮人陪着护士把沈悦清转进普通病房后,罗医生才摘下口罩,轻轻擦了擦额上汗滴。
“如何?”韩媚焦急地问。
“暂时是没什么问题了,”罗医生看着她说:“不过还是那句话,主要还得看病人自身情况。”
韩媚五指插/进头发里,面色疲累而痛苦。
“去看看清姐。”沈邪说。
进来病房时,沈悦清已经清醒过来,正半坐在病床上一个个安慰着比她还哭得厉害的朋友。
韩媚无言扑上去抱住她啜泣了好久才轻轻放开手,眼眶兜不住泪水的看着她:“清儿,你受苦了。”
“我还是习惯你向来一副冷冰冰谁都不爱搭理的样子,这样突然深情了怪吓人。”沈悦清忍着痛身疼痛,对她笑着,也对守在身边的其他朋友轻松笑着:“好了都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以少欺多怎么着你们了,都别哭了啊。”
“你还说我,”韩媚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我还不是习惯你横眉竖眼,嘴里头草天日地那股泼辣劲,如今一个病秧子,看着都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沈悦清笑笑没接话,视线越过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朋友,抬头看着站门口边的沈邪。
把稀里哗啦的朋友们一个个劝好劝离开后,单人病房里就剩下了二沈两人。
“小易不知道的吧?”看到这次这么兴师动众了,沈悦清心里格外没底,特别怕蒋易也跟着一块知晓了。
沈邪走过来,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他要是知道了,现在守在这里的能只有我吗?”
“那就好。”沈悦清松了口气,半晌歉意的笑着:“又让你破费了。”
“没有的事,”沈邪替她掖紧被角:“是你自己的费。”
“我还哪有什么费来破,”沈悦清笑着:“我就那么点积蓄,早花完了。”
沈邪没说话。
“这样吧,让我给你还现金我肯定是无能为力了,”沈悦清说:“我现在住着的那房子是我自己买的,等我离开后,我把它过给你,你要怎么处理都……”
“闭嘴吧你,”沈邪指腹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愠怒,但更多还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离什么开,这小破城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还有,你那破房子我才不要,你自个留着去住,我沈邪还没穷到要逼着你拿房子来做抵押还我钱的地步。”
沈悦清兀自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我知道沈警官是个土豪,但是有些东西总是要还清的,你不能让我就是去到那头,也背着一屁股的债吧……”
“你差不多得了,还没发现原来你这人这么罗里吧嗦,”沈邪打断她的话,过了半天才接着说:“或许你说的也没错,有些东西总是要还清,其实我也有欠你的东西啊,你看你从小保护着蒋易长大,让他完好无损来到我身边,这十几年护者之情,我还欠着你呢,两相比较,你真没觉着你比我还吃亏吗?”
沈悦清清楚他这是想让自己心里头别有多的其他想法,兀自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吃亏,吃亏死了,护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你一来,说拱就给我拱了。”
“是吧,”沈邪哈哈笑了笑,半晌笑意渐渐敛去,正色的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做的事?”
沈悦清呆了片刻,有些自嘲的笑着问:“临终愿望清单么这是?”
“又在胡说什么,”沈邪蹙眉说完,笑着温声道:“我的意思是,蒋易这不是马上要放寒假了么,那时间一抓一大把,让他陪着你也到处去走走呗。”
“你……”沈悦清停了会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多生了一根懒筋,哪也不想去,何况小易明年要去参加提前高校招生考试,假期哪有那多时间,再何况,你能放心把你的小白菜借给我?”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去走走吧清姐,”沈邪笑道:“去走走说不定那些鸡/巴癌细胞就自己滚回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