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鹿小鹿只觉得这场戏好难演。
他现在要演的是一个背叛爱人的渣男,但是他的心态却是快失去爱人时的绝望和崩溃。
他遏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将头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一句台词也说不出口。
“啊——”韩臻凄绝的嘶喊一声,双手痉挛的举在了半空中,恨不得能将自己的眼珠扣出来,就不用看到这噩梦般的画面。
韩臻‘啊啊'的痛声嘶叫着,拼命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
周诗也看到了鹿小鹿,不过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兄弟情,有的只是厌恶。
昕诺比他们年长很多,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他从容的起床穿好了衣服。
鹿小鹿却只是用被单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韩臻在放声哭喊,鹿小鹿在无声饮泣,谁也不比谁的悲伤少一分。
很快,韩少爷家的酒店员工就赶来了,将韩少扶出了房间。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起替韩臻咒骂着鹿小鹿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韩少,那种没节操的臭婊子不要也罢,你是什么身份?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韩少,为那种人伤心不值得,遇上这种事就当被狗咬了,没几天就忘了。”
“是啊,韩少,你值得更好的,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
这些人正说得起劲,一时不察,韩臻突然暴起,轮着拳头胡乱砸向了他们,韩臻正怒火攻心,无处发泄,每一拳出去都使出了浑身的劲。
被砸中脸部的两个男人嗷嗷叫着,嘴和鼻子全是血。
所有来劝解他的人,见势不对,一哄而散。
韩臻和周诗狼狈不堪的守在房间外,不愿离去,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什么?等一个让自己死灰复燃的借口?
还是再等他们出来,一个道歉,把这件事揭过去?
直到此刻,韩臻才发现,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竟是如此的卑微,都已经看到如此不堪的画面了。
他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惩治那对狗男男,如何让他们生不如死,而是想的该如何挽回?
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只想将那些没出息的想法通通打散。
他们等出来的人,只有昕诺。
昕诺的台词念得很到位,情感表现和面部表情都拿捏的刚刚好,毕竟这场对手戏的演员们都投入了真情实感,他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了。
“小鹿他选了我,他想在娱乐圈里走得稳稳当当,我可以帮他很多。”昕诺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的表情又变得模糊起来。
抽烟能掩盖人的面部表情,遮掩一些不想让人觉察出来的情绪。
“就因为这个?我也可以帮他……”韩臻靠着墙蹲着,嘴唇哆嗦着,乞怜一般的想把自己的价值说出来,想跟昕诺比个高低,可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到底有多难看。
昕诺为了达到老板满意的效果,冷哼一声说:“你别开玩笑了,就你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孩,干啥都要征求你父母的同意,你能帮他什么?”
韩臻被这一句话,呛的没了声音。
沉默在三个人之间无止境的萦绕着,每个人都很难熬。
周诗从昕诺出来后,就一直用失望透顶的目光盯着他看,他知道自己没立场指责昕诺什么,可是他却一直在等昕诺给自己说点什么。
可昕诺一直没有看他,剧本里没有他这个人,也没有提前为他写好的台词,昕诺该说什么呢?
他除了感到悲凉和痛心外,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本是为被人准备的一场分手戏,最后却殃及了自己。
鹿小鹿一直没有出来。
韩臻蹲不住了,身体一软,左脚的膝盖跪在了地上。
他太狼狈了,为什么这种时候最狼狈的会是他?!腾腾燃烧的恼怒包裹住了他那颗濒临死亡的心,他的双瞳被怒色侵蚀成了红色,他抬头怒视着昕诺低吼着问:“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昕诺这才记起鹿小鹿让自己传达的话:“他让你‘好好保重自己'”。
韩臻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越笑越苍凉,越笑越好笑,最后他竟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地上。
这句话多么的讽刺啊,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却让我保重?!哈哈哈,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末了,韩臻扶着墙站了起来,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他的眸色黯了下去,里面多了很多让人生畏的寒意:“你告诉他,再没有弄死他之前,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
韩臻脚步凝重的走了,周诗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昕诺返回房间,床上的人儿一动不动的躺着。
过了很久,久到昕诺打算去探一探他的呼吸时,他才出声:“走了?”
“恩,走了。”昕诺回答。
“走了就好,”对话在这里就终止了,他们再没有对话过,昕诺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着,鹿小鹿蒙在脸上的被单一直都没拿开过。
被面上的濡湿越扩越开,昕诺转头看见了,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人的眼泪能流这么多。
鹿小鹿什么时候睡着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在酒店醒过来时,他感觉自己又死过去了一回。
回到韩臻的住处,自己的东西被扔在了门口,乱七八糟的铺了一地。
他默默的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装进口袋走了。
屋里,韩臻一直心如刀绞的扒着门,看着门口的监视屏。他的手一直把在门把手上,只要鹿小鹿敲一下门,他就会把门打开。
只要他愿意道歉,愿意回头,他就……原谅他。
他一夜没睡,他等了一夜,等他来敲自己的门,等他来找自己。
看着鹿小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哈哈',韩臻苦涩的笑着跌坐在了地上。
到此为止吧,韩臻,别在丢人现眼了,韩臻在心里告诫自己,犯傻也要有个底线不是吗?
鹿小鹿回了宿舍,以前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周诗,冷漠的从他面前来来去去,连正眼都不看他。
徐敬谦最近跟自己的女朋友感情很稳定,宿舍里的东西都搬走的差不多了,看来不会再回来住了。
韩臻的转学手续办理的很快,他走的那天,鹿小鹿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在等的人——宋优。
宋优是一个斯文干净的小孩,看着弱弱小小的,不爱说话,跟谁都熟,却也跟谁都交往不深。
他一直不长个,一米七不到的身高,对舞蹈生来说,是很不利的。
他回家是因为父亲生病了,这几年一直是父亲一个人在供养他上学,母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他的父亲是二婚,头婚一直在帮别人养孩子,妻子始终不愿跟他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宋优的父亲气不过,在四十来岁的时候,跟前妻离婚,跟宋优的妈妈结婚,养育了宋优。
宋优的父母年龄很大,他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同学们都以为他的爸爸妈妈是他的爷爷奶奶,为此他很自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自己的父母被同学看到。
他喜欢舞蹈,宋爸并不支持他学习舞蹈,但是却拗不过他,还是将他送进了舞蹈学院。
宋优曾经跟自己的爸爸相处的很不愉快,他们经常争吵。
第52章 史上最顽强的黑粉
他这次回去,以前跟他争吵不休的父亲,却在病痛的折磨中走了。
宋优浑浑噩噩的在家办完丧礼,赶到了学校,却再也融入不进同学们的生活了。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因为一些微末的小事而放声大笑。
再也没能因为取得了一点成绩,而欢呼雀跃。
对他抱有期待的人都离开了,他以后是好是坏,都没人关心了。
宋优成了机械的游魂,在校园里飘荡着,同样跟他一起飘荡的还有鹿小鹿。
鹿小鹿不敢想自己的事,一想眼泪就止不住,他把仅剩的精力都用在了宋优身上。
宋优去到湖边的那天,鹿小鹿及时赶到了。
他就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宋优的命运,如果能,那么他就会不遗余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宋优不知道他为何会跟着自己,在湖边愕然转身,问他:“小鹿,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你是不是想跳下去?”鹿小鹿问得很直接。
宋优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湖面,神情向往的说:“恩,我确实很想跳下去。”
“不要跳,从今以后,我陪着你,我来做你的家人。”鹿小鹿坚定的说。
宋优不解的回望着他,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但那也没到要他为自己付出到这般田地的地步。
“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改变你的命运,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请你……给我这个机会,”鹿小鹿诚挚的望着宋优,奇迹般的,宋优竟有了新的期望,小鹿这么厉害的人,愿意做他的家人,一定会是很值得期待的事。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宋优问。
“会的,在你找到下一个家人之前,我都会陪着你。”鹿小鹿没有指天发誓,但是他这平平无奇的语言,却很让人信服。
宋优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湖水,眼里的向往消失了,轻轻的呢喃了一声:“感觉湖水好冷啊。”
接下来的日子,鹿小鹿正式成为了一名娱乐圈的打工仔,每天在各个城市各个录影棚各个剧组奔波着,他除了出工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会陪着宋优。
过年期间,他甚至将宋优带回了自己的老家。
宋优眼底的空茫被世间的善慢慢填满了,他也真的把鹿小鹿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鹿小鹿的父母和妹妹在得知宋优的身世后,对他也是格外的照顾,盛情款待他跟他们一起过了春节。
跟家人呆在一起的时光,是鹿小鹿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他总算能暂时忘了韩臻,开怀一笑了。
春节假期结束,鹿小鹿和宋优又回到了学校,春天一过,整个大四的学生都在准备毕业了。
每个学生都要交毕业作品。
鹿小鹿都没怎么编排,一只直抒胸臆的舞蹈就在他的脑海里呈现出来了。
他给这只舞蹈取名为《重生》。
名为重生,但整个舞蹈动作却都是在痛苦的挣扎徘徊,他第一次舍弃了华丽的高难度动作,精准的运用了每一个细微的肢体动作,甚至一个眼神,来表达心中的情绪。
整只舞蹈,包括配乐在内,都很压抑。
灯光也很简单,就一束追光,锲而不舍的打在他的身上。
舞台简单到了极致,表现出的情感却也鲜明到了极致。
他在想法设法的重生,他在不停的追寻,他在无声的哭泣,他在永恒的煎熬着。
重生到底是生?还是新的死亡?他也说不清。
舞蹈临近结束,鹿小鹿手腕翻转间露出面容来,两行清泪,一个欲语还休的表情就此定格。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跳舞,舞蹈里全是他无处诉说的痛苦,他忘了观众,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想将自己心底的痛淋漓尽致的释放出来。
但是当他表演结束时,才知道自己的舞蹈,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跟选秀节目那些华丽的、引人失声尖叫的舞蹈不同。他的这只舞,夺走的是观众和老师们的灵魂,他谢幕下台时,老师们还没有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个眼含泪花,在纸上给他打了最高分。
学校的生活即将结束了,鹿小鹿去了好几次商学院,坐在韩臻以前打球的篮球馆发呆。
这样一想,此前他来商学院找韩臻的次数真的很少,屈指可数,而韩臻每天都会去找他好几趟,这么远的路,他从没嫌过累。
韩臻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鹿小鹿一点跟他有关的消息,都看不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韩臻走之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带着一把铁锤,爬上了南山。
他在南山上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找鹿小鹿挂上去的那把锁,从天亮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
他气的在上面乱砸一气,直到被保安扣住了,才消停了。
晚上他没地方住,又去了那间酒店,好死不死的,酒店又只剩那间总套了。
他一个人住了进去,在里面抱头痛哭了一整晚,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抬起了头,刚好看到红日从天际缓缓升起。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这一幕拍给鹿小鹿看,手机举起来的那一刻,他看到镜头里面自己狼狈的脸色,自嘲的笑着扇了自己两耳光,接着怒不可遏的将手机砸向了墙角。
窗外,红日正以耀眼夺目的方式探出了头。
窗内,悲伤到无法自拔的人儿却没心情去看。
酒店的摆设还跟那天一样,可是没有了那个人,这些陈设都变得碍眼了,整个酒店都变得令人生厌了。
韩臻又独自逃离了南山,到了山脚下,他看着鹿小鹿拜过的神像,泄愤似得大声的朝着神像喊:“你他M别只顾着监督我,你倒是也监督监督他啊!他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你就知道傻站着,屁用没有。”
韩臻被家里安排着出了国,刚走没两天,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在国外生活的时候,陈靖给他发了消息,说鹿小鹿跟他们宿舍的矮个子男生走在一起了。
这一刀扎下去,彻底将韩臻那最后一点卑微扎没了,他那些放不下的爱,全部成了阴冷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