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是温宛从星网上买回来的,是他喜欢的柔软布料,白色窗纱漫天翻飞,黑色的雾气渐渐侵入室内。
温宛慢吞吞坐起来,糯白的脸上,只见眼神涣散,神情麻木。
床头灯没开,他半闭着眼睛,凭着本能,在没有任何实感的情况下,下了床。
踩在地毯上,双腿软绵绵的,就好像喝醉了一样,身体歪歪斜斜,走一步倒退半步,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窗前。
浓雾里的海盐味,让昏沉中的温宛忍不住蹙了蹙眉。
好,好臭。
温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敞开的窗前,半边身子都冻僵了。
他木然着将窗户重新关上,做这些的时候,温宛还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然后轻飘飘地走到床边,重新躺下。
“嘎吱”
刚刚关上的窗户,又在温宛眼前缓缓移动着。
安静的室内,仿佛用锐器划过玻璃的嘎吱声格外清晰,温宛的大脑迟钝,看到窗户在动,却做不出什么反应。
窗前的浓雾慢慢团成某种形状,贴着地板往屋内蔓延。
-
顾偕深敲了敲门。
温宛隔了许久才开门,让他进去了。
见着温宛,顾偕深持续一整天的焦躁就得到了安抚。
工程师们都跟他说,温宛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让他和温宛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可是顾偕深一到下班,就想立刻回到温宛身边。
玄关的灯很暗,温宛打开门以后,有些站不住,顾偕深单手扶着他,发现他身上冰凉,不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顾偕深赶紧把门带上。
温宛脚底也没有穿着袜子,头发和脸上还沾着点白色碎屑。
顾偕深看他站不稳,将温宛抱回主卧。
卧室内,一片昏暗。
窗户大开,冷气正往屋内倒灌,处在极低的气温中,取暖器已经停止了运转,只有小小的红色呼吸灯一闪一闪的。
他将温宛轻轻放在床上,几步走到窗前,将落地窗关紧。
顾偕深回身打开床头灯,按下开关,灯却没亮,他只得摸黑仔细检查一下温宛全身上下,再帮他盖好被子。
从他进来到现在,温宛都没说过话。
顾偕深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发现没有水,热水器里的热水提示灯也亮着,显示存量不足。
外面太冷了,就这么带着温宛下楼,他怕他冻着,但今天晚上这个房子显然没法住。
温宛靠在枕头上,黑暗中,他睁着眼睛不说话。
顾偕深弯腰,低声哄道:“跟我回去住一晚好不好?”
过了一阵,温宛摇摇头,小声道:“不要”。
听到他的声音,顾偕深莫名松了口气,因为温宛提出离婚的那点愤慨消失殆尽。
他现在知道温宛是有点倔的,看起来软糯,脾气不小。
顾偕深在温宛脸上摸了摸,入手冰凉,再这么下去,人真的会被冻坏。
他从大衣柜里拿出温宛外出穿的羽绒服给他穿上,然后给温宛带好帽子,手套,围巾,另外套上一双袜子,将温宛轻轻抱起,拿起放在玄关的车钥匙,下了楼。
雾色里面,顾偕深走的很快,把温宛放到副驾驶,他关上车门,将暖气打高,才发动车子。
从温宛现在住的小区到甜水路的公寓,要经过一段不短的车程。
半路上,他们的车还没通过内城的大桥,就被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现在这边禁止通行。”穿着军部七处制服的工作人员将他拦下来。
顾偕深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内城。”
“明天早上七点。”
顾偕深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他将暖气打到最高,摸了摸温宛的手脚,发现温宛身上稍微暖了一些。
“顾、顾先生?“温宛这会儿恢复了意识,懵懂地看着他,好像奇怪自己明明在床上睡觉,怎么会在顾偕深的车上。
顾偕深看他一脸困顿,轻声道:“是我,你再睡一会儿。”
一边说着,一边调低座位,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折叠一下,垫在温宛脑后,当做枕头。
“嗯。”温宛此刻的意识很淡,顾偕深说什么他都听着。
他乖乖的闭上眼睛。
顾偕深望着窗外,浓雾中,他只能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几辆车,从远处望不到头的车灯来看,前面恐怕早已排起了长队,一时半会儿根本过不去,即使顾偕深开的是空间车,也得遵守星城特殊时期的规定。
温宛有些不安似的晃了晃头,顾偕深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惹得温宛小声哼唧。
还是那样娇气。
第49章 今天吃糖了吗(四十九)
时隔三个多月, 顾偕深将温宛带回了家。
但他心情格外沉重,温宛或许是着了凉,额头很烫, 小脸烧得通红。
医生已经提前在家等着了。
顾偕深把人抱回房, 脱掉温宛身上的羽绒服, 将他塞进柔软的被窝里。
医生做完检查说:“没事,有点发烧, 打一针,让他好好休息下。”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回来的路上, 顾偕深叫了他几声,温宛都没反应。
“他太累了, 让他多睡会儿。”医生说。
温宛一觉睡到了第三天下午,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住了两年多的房间,怔怔的。
有些口渴。
刚用手掀开被子,就听到了低沉的男性声音。
“醒了?”
冷冽的雪松气息将他团团包裹住, 顾偕深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意, 神情淡淡的, 但动作却放得很轻。
温宛在他的帮助下, 缓缓坐起来。
顾偕深盯着温宛喝完一整杯温水。
温宛恹恹的, 喝完躺下继续睡。
顾偕深白天去了公司, 托顾母过来照顾一上午, 他回来时, 顾母还在, 她病情好多了, 能到处走走。
“你给我出来。”顾母将手里的毛巾放下, 让费姨照看下温宛。
母子俩坐在默契地走到外面谈话。
“你和糯糯,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顾偕深说:“没什么。”
顾母说:“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母亲这样问,顾偕深知道她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
顾偕深对母亲的试探感到无奈:“他提了离婚。”
顾母狠狠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你啊!”
“我没同意。”
顾母看着他,忍住那点怒气,“既然把人接回来了,那就好好照顾他。”
送走顾母,顾偕深进了温宛的房间,走到床边看着温宛的睡脸,情绪有些微的波动。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因为自己总是被温宛所影响而感到厌烦,现在开始慢慢有些不同。
他依旧渴望亲近温宛,却愿意给温宛时间。
温宛还是昏睡不醒,医生没说温宛什么时候会醒。
顾偕深检查下他的情况,喂他喝了点水,放温宛好好睡着,他回到书房处理公事,将门敞开,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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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宛再醒过来,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翻身下床,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双腿还有点发软,他扶着墙,往玄关走。
察觉到有人,那只黑色的宠物狗扑到温宛脚边,哼唧撒娇。
听到声音,顾偕深立即离开书桌。
久违的阳光,透过挑高的落地窗,洒落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温宛靠在走廊的墙上,好像还有点昏沉。
温宛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顾偕深从书房出来,他穿着件白色衬衫,袖子卷起,戴着蓝牙耳机,一副正在办公的打扮。
顾偕深在语音里说:“你们先开会。”
他摘下蓝牙耳机,朝着温宛走过去。
温宛躲避不开。
顾偕深抬手,用手心试试温宛额头的温度:“不烧了。”
温宛别开脸,蹲下去穿好鞋袜,拉上拉链,把围巾往脸上捂,隔着围巾,闷声道:“顾先生,我回去了。”
眼看温宛要走,顾偕深内心有种无能无力的挫败感。
睡着的温宛,乖乖的。
一醒过来就闹着要走,他想把人拦下,又怕把他弄哭。
在温宛清醒之前,顾偕深就在思考如果温宛要走,他该做些什么。
顾偕深无数次跟自己说冷静点,不要吓到温宛。
但是一听到温宛要走,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留下温宛,下意识拉住温宛。
气氛一下冷下来。
顾偕深去抓他胳膊,温宛不让。
高大的身材挡在温宛面前,像搬不走的山。
温宛打开防盗门,顾偕深脑子里一片空白,反手扣住温宛的手腕,要将人往怀里带。
“别走。”
温宛眼睛红红的,顾偕深就是拉着他不放。
他还病着,娇气得很,眼泪一下掉了下来,泪珠从脸颊滚落,砸在顾偕深的手背上,很烫。
顾偕深悻悻的,放开温宛。
将温宛带回来简单,留下来可不容易。
沉默片刻,顾偕深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段时间,他确实昏了头,除了工作的时候还能专注点,其余时候都被温宛的情绪所左右,但既然把人带回了家,他就再也不会放人走。
顾偕深是个商人,还是异常聪明的那种。
这段期间,是两个人结婚以来接触最多的时候,顾偕深慢慢弄懂了温宛思考问题的方式。
他慢慢放开温宛:“要走也行,但有个条件。”
温宛认真听着。
顾偕深说:“你嫁给我这么久,顾夫人对你还算不错,你想离婚,总得问过她的意见吧。”
他掏出手机,找到顾母的电话,硬塞到温宛手里。
“想让她伤心,你尽管打。”
温宛没想好怎么跟顾母交代,当初他答应了顾母,不会轻易跟顾偕深提出离婚的,但离婚又确实是他先提出来的,顾偕深说的也没错。
温宛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悬在屏幕上,要按不按的,顾偕深等在旁边,觉得时间无比的漫长。
温宛想到顾母的温言细语,他打不出这个电话。
顾偕深留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温宛吸吸鼻子,抬头望着顾偕深,脸上的神情近乎无助。
顾偕深走到他面前蹲下,放低声音道:“留下来好不好。”
温宛轻轻咬了咬唇, “要回去的。”他有工作,直播的设备都在家里。
“你不是打算搬家吗?”
温宛睁大杏眼,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想搬家。
顾偕深摸懂了温宛思考的方式,就好像一直蜗牛,遇到事情就想躲到壳里不出来,只想以妥协换取没有争吵,如果邻居总是吵闹,温宛一定会是退让的那个。
而他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格,顾偕深都不愿意去细想。
他句句说到温宛最关心的点上,温宛愣愣的。
“你搬家,万一还不如现在住的怎么办?”
温宛说:“不会的。”
顾偕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么确定?”
温宛抓着羽绒服的拉链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么租个好点的,要么买一套。”顾偕深给了温宛两个选择。
但买房子的话,不能买在离他太远的地方,因为他们要瞒着顾母,如果顾母要来这边,温宛就得过来装装样子。
虽然理由有些牵强,顾偕深都没有把握能说服温宛,但温宛竟然相信他的说辞,点了点头。
顾偕深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还有一件事,秦助理帮你把直播间准备好了。”
温宛睡着时候,他让秦助理跑了一趟,秦助理爱打游戏,平常关注的主播也挺多的,用什么设备直播他门清,将一整套设备都买了来。
顾偕深打开一间客房的门,将温宛推进去。
直播间里,电脑、桌椅和摄像头,包括柔光箱和补光灯都准备好了。
顾偕深虽然不让他走,但言语里都透露出不会强行把他留下的意思。
他随时可以走,也许是这样给了温宛一点安全感。
顾偕深对着他好像没什么亲近的意思,也不像从前那样,紧紧盯着他不放,拉出了点距离。
“要留下吗?”顾偕深问。
温宛“嗯”了声,模样很乖。
他刚刚哭过,脸颊还带点浅粉。
顾偕深心底软软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冷淡:“好了,我还有工作,你自己看看吧。”
他走了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温宛站在客房中间,看着这间明显装修得更为专业的直播间,有些羡慕。
他自己准备的相机清晰度已经非常高了,但还是因为灯光的问题,有些细节观众通过镜头很难看清楚。
如果这套设备实用效果不错的话,温宛准备把自己现在用的那套设备换掉。
就是住的地方确实是个问题,好的地段,好小区房租高,便宜点的,就跟现在的住得地方差不多。
温宛拿出手机,登录自己的账户,将钱转给顾偕深。
顾偕深也没拒绝,点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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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宛下午一般不直播的,他坐在阳台,晒了一下午的太阳,身上那点酸痛就好像被阳光治愈了,温暖舒适,连冬季一片凋零的中央公园都好看许多。
顾偕深结束工作,出来看到温宛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他走过去,顺着温宛的视线朝外望望,夕阳挂在城市的天际线,很快就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