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听见自己向来稳健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围着的剧组和医护人员其实没有人认得贺霖,但总裁大人只凭周身这股快要冻死人的气场就让人群都自觉主动地分开一条路。
池曳听见动静,抬起头,一张小脸惨白的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迎上贺霖牢牢钉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怔怔地,有点儿错愕地眨了眨眼。
池曳清秀的眼睛里其实已经凝结了一层水雾,神色还也有些惊慌不定,但唇角却竭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先生……”
声音非常轻,只有唇瓣在上下颤动。
贺霖掌心陡然握紧,几乎维系不住他在外人面前一贯沉着镇静的表情。
几步上前,把池曳强势地圈在自己怀里,越过护士,紧紧攥住了他受伤的手腕。
池曳受不得疼,轻轻地:“嘶……”
然后眼看着贺霖那习惯了指点江山的手指在自己腕间犹豫不决地张合,像是怕弄疼了自己,却又舍不得松开。
最终贺霖还是缓缓放开了手。
青白的指节隐约恢复了些血色,一下一下笨拙而轻柔地拍着池曳的后背,嗓音在耳边浑厚低沉,“没关系,有我呢。”
池曳的眼圈倏地有点些红。
或许只是太疼了。
虽然不知道贺霖为什么突然从天而降,但平心而论池曳此刻见到他还是非常感动并且安心的。
就是那种虽然发生了危险,但值得信任的人就在身边的感觉。
安全了,
不用怕了。
至于贺霖什么时候被自己的潜意识划分到了值得信赖的那个区域,池曳没有想过,也不重要。
池曳被护士灌了几口葡萄糖,意识回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自己正歪在贺霖的怀里,这样光天化日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毕竟有伤风化。
池曳自问贺总的清白他赔不起,于是攒了攒力气,想把自己挪出贺霖的臂弯,温暖掌心再次覆上来,强压住他的肩头,“别动,仔细伤口。”
主演肖旭从四号机位赶过来,正费劲扒开人群挤过来,撞上了池曳想要挣脱那一幕。
出于朋友道义,肖旭顶着贺霖冷厉的气场上前半步,“您是哪位?”
贺霖收回定在池曳小腿上的目光,迎上肖旭,“你又是谁?”
“我是他朋友。”肖旭可能是觉得这样单纯的定位关系没有什么说服力,又加了一句,“我们在同一个剧组拍戏,工作完全同步。”
贺总此刻满心都在池曳身上,没太理解这种自我介绍的模式,只是一板一眼地跟着造句:“我们在同一个别墅里居住,食宿完全同步。”
贺霖这句活说完,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人群,立刻陷入了某种难以描述的静谧。
林一水喘着粗气冲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贺霖那句“食宿同步”。
“……”肖旭退了半步,“哦。”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还是越过贺霖,满腹质疑的看了池曳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控诉“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池曳:“……”
听不下去了,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头抵在贺霖的手臂里,一口一口用力吸气。
林一水的脑袋嗡嗡作响,强行把自己的名片塞给肖旭,“您先回去,这是我的名片。今天的事情请尽量不要传扬,我们这边会准备一份资源,晚点跟您联系。”
肖旭凭空被塞了一张封口费,被闻讯赶来的经纪人千恩万谢地强行拖走了。
林一水这才分神朝池曳看过去。
立时g了和贺霖同款心脏抽搐,激愤握拳。
但毕竟是顶级助理,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还在,林一水闭了闭眼,尽量摒除个人情绪,俯身压低了声音附在贺霖耳边,“贺总,池少的伤势要紧。”
贺霖方才一时急迫冲过来,又被肖旭打了个岔,此时视线重新回到池曳的小腿上。
眼色更沉了沉。
没错,他的池曳快点好起来才是重中之重。
剩下的,都可以慢慢清算。
此刻急诊护士已经对池曳的小腿进行了简单创口处理,伤口虽然看起来虽然触目惊心,但好在都是皮外伤,而且借着水里的浮力作用,血痕入肉都不算太深。
再浅也是血肉。
公立医院的大夫技术过硬,但下手普遍不讲求轻重,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治病,多剜出一块肉也没什么大不了。
池曳紧紧皱着眉眼,一声不吭,只是下唇被咬的青白。
贺霖知道他正在竭力在忍着疼。
转回头,贺霖阴沉着脸,眼神森冷的几乎能凝结出冰碴来,“林助理,去查。”
林一水应声称“是”。
贺霖闭了闭眼,“这两年我手上的血擦的太干净,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第35章
贺霖情感的比别人要稀薄些
这这辈子没有体会过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比如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垫着纱布双手托起池曳的手腕,然后眼看着那只被意外刺破的掌心,嫩肉翻绽,竟犹豫着舍不得递到护士面前。
杀伐决断的贺总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样优柔寡断的情绪,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
梳的一丝不苟的黑发,掉下来凌乱的两绺。
林一水察言观色,及时送上强力定性啫喱,“只是皮外伤,应该不难处理,许医生和团队已经赶在去南湾别墅的路上了。”
贺霖点头,思考了片刻,豁然起身,揽着池曳的肩背,长臂向下探,熟门熟门地往腿弯处抄。
池曳吓了一跳,“先……”
林一水急道,“贺总,不合适!外面人多口杂,还有娱乐记者指不定躲在那个角落。”
寰宇的顶配团队还没有入驻,野鸡剧组的保密管理保能力顶多算的上聊胜于无,实在不值得信任。
贺霖唯一投资人,又身在自己的剧组,这样的情况下他和池曳的关系无论是真是假都不能传出去,否者到时候舆论把“金主”“上位”“包养”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池曳的演艺之路只能是没开始就到头了。
贺霖懂。
只得谨慎地收回手,只用单臂环着池曳,把他从救护车挪到自己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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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小心翼翼地扶着池曳,让他斜着身在靠坐在后排座椅里面。
然后,自己犹豫了一下,没有转去林一水的车上,甚至没有拉开副驾驶的门,而是同样俯身钻进后座。
紧靠着池曳身边坐下了。
贺霖身材高大,即便迈巴赫后排空间比寻常轿车宽敞不少,但两个大男人并排坐在一起在还是有些局促。
但贺霖却似乎浑然不觉,沉着脸冷冷地吩咐司机,“不要有一点颠簸,务必把车开的越稳越好。”
许医生被林一水的夺命追魂call从试验台上火急火燎地叫下来,到南湾别墅的时间倒是比“不许颠簸”的贺霖还早了些。
许医生第二次见池曳,两次听起来都是吊着半条命快救不回来了的样子,忍不住拉着管家先生感慨:“豪门宠妻不好当啊,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
管家先生比他更是心疼,摇头叹道,“池少爷受过不少苦,现在特别能容忍,甭管受了多大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保镖队长点头附和,“二爷脾气还不好,心肠硬的跟石头似的,嗨,池少过的太不容易了。”
保镖队长几分钟前听说了池曳受伤之后,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一个劲儿说是自己的失职,只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功夫就让贼人下手了。
此刻和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等人。
管家先生愁的白发横生,无奈叹了口气,“二爷对池少爷确实太冷漠了,唉,可怜见儿的。”
许医生将心比心,多少能够理解,“想开点,池少坚强些对他自己是好事,能自立。”
保镖队长深感责任重大,“好在还有我们,以后一定要保护好池少,这样的王八蛋事儿不能再有了。”
几个人推心置腹了半天,都觉得相见恨晚,相互郑重地握了握手。
别墅外院的自动大铁门缓缓向两边滑动,林一水在前面开路,贺霖的迈巴赫紧跟着驶入了别墅主干道,三人交换眼神,各自立正站好。
林一水把自己的车交个司机,走到后面去躬身拉开了贺霖的车门。
冷漠心硬的贺霖率先出来,然后俯身探进去把池曳横抱起来,还分出一只手来轻轻拢着池曳的背,让他安心靠在自己怀里。
眉目间尽是关怀。
坚强自立的池曳正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挂贺霖身上,不知道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吸引着,整个人都融入了那个坚实的臂弯里。
躺的心安理得。
许医生:“……?”
保镖队长;“……!”
管家先生百感交集,心疼又欣慰,双手背后,“……这么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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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曳裸露在外的创口已经被救护车上的大夫简单的消毒处理过了,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但还没有包扎,一条条划出来的血痕依旧触目惊心。
保镖队长只一眼就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别让我逮着那孙子,看不揍的他满地找牙……”
林一水趁热打铁,就着保镖队长激动愤慨的情绪,拽起他的胳膊,两人回房查案去了。
管家先生“心肝儿肉”地叫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挥人去泡姜茶,拿毛巾,准备病号餐。
“好在没有伤到内脏,骨头也没事儿,都是皮外伤,理论上以静养为主。”
许医生手里端着好几张报告和医学影像认真看过,给出结论。
他已经把池曳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没落下一颗牙齿,贺霖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眉峰平缓了下来。
许医生专业素质确实过硬,把池曳小腿和掌心的伤口全部重新包扎了一遍,整个过程没用一滴麻药。
管家先生不免忧心,“夜里要是疼起来可怎么办啊?”
医生冷静客观,“疼痛是难免的,但皮肤麻痹的药物普遍存在一定的副作用,在对于不同患者在体内的完全代谢掉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我始终认为手法可以解决的问题没必要依赖药物。”
贺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攥着拳头,“疼的不是你?”
许医生愣了一下,贺总不是一向倍加推崇自己这套“能抗就抗”的硬汉理论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管家先生心思转动,试着暗示,“贺总的意思是,不用麻药的话有没有其他缓解方式。”
许医生在刚才等人时已经和管家先生形成了某种谜一样的默契,低头想了想,“有数据表明,鼓励、关怀和陪伴对于一切疾病和伤损的恢复都非常有效。”
贺霖默默把身下的椅子往池曳的床边偏了半厘米,没说话。
管家先生再接再励,“夜里如果没人守在身边是不是会比较凶险?”
医生想了想,“皮肤上有了创面之后,人体免疫机制确实会增加热休克蛋白也即是Hsp90在T淋巴细胞中的表达,并加快迁移到感染位置,这个过程中体温调节的中枢神经会因此影响,必要的时候,需要一些医学辅助手段来控制人体温度。”
贺霖心系池曳,一时没跟上这种晦涩拗口的学术表达方式,眉头微蹙眉。
管家先生其实也没听懂,但他从医生上调的眉尾里读懂了天机,按自己的心意翻译,“就是晚上会发烧的意思。”
“体温超过38.5了要吃药,得有人一直守在身边看着。”
贺霖点头,看表情是明白该怎么做了。
池曳从贺霖把他抱进怀里开始就非常迷惑,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佯装疼痛难耐地闭着眼。
现在装不住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被冷面霸总彻夜陪伴并挂怀鼓励,主要也是怕折寿,强忍着疼,垂死病中惊坐起,“不用那么麻烦,医生不是说没大碍吗?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仅仅是伤了小腿,不是伤了小脑。”
管家先生恨铁不成钢地训他:“到时候,你烧的迷迷糊糊的自己知道什么?”
池曳还要再说,被贺霖毋庸置疑地眼神给瞪回去了。
许医生又配选了几种抗生素,亲自给池曳输上液,交代了最近饮食不要吃发物、伤口不要沾水等注意事项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管家先生心满意足,客客气气地医生送出去,还顺手帮屋里的两个人带上了房门。
池曳到现在依旧有点怕和贺霖单独相处,尤其是现在,贺霖自始至终都板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摆明了是非常不高兴。
池曳非常识趣地缩紧被子里装睡,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贺霖轻轻叹了口气,“你没睡着……”
池曳没蹦住,探出脑袋,掀开一点眼皮小心瞄了瞄。
动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贺霖眼中的关切太直接,让池曳甚至不能忽视。
池曳想了想,挥了一下被包的像是馒头一样的手掌,刻意放松语气解释:“多亏我自己聪明,掉进池塘之前往里看了一眼,提早发现了玻璃渣。”
“我还用手挡了一下,要不万一划到脸上或者划伤了眼睛,那不就毁容了,哈哈哈。”
贺霖非常不想听,强压着脾气闭了闭眼。
池曳没得到回应,又轻轻叫人,“……先生?”
贺霖吸了口气,转身托起池曳缠着绷带的手,停了许久方道,“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