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老弱病残,你算个‘病’”杨焱说,“冷汗都挂满额头了。”
林思霁笑笑,也没再矫情,坐下了。
两个站后,上来了个老伯伯,恰好站在他们边上。林思霁便起身,把座位让了出去。
让位的时候,杨焱看一眼,没说什么,只默默示意林思霁来抓吊环。
南艺在郊区,而号公交则是唯一能联络郊区和市区的公共交通,所以车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林思霁和杨焱所站的位置很尴尬,离前后的栏杆都有一段距离,头顶的吊环也基本都被人占据。杨焱刚刚起身时抢到一个,现在林思霁抓的也是那一个。
把吊环让给林思霁后,杨焱就没有可以扶的东西了。
吊环直接从天花板垂下来,头顶并没有杆子可抓。
身侧的椅子靠背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老伯伯后背紧靠椅背。杨焱尝试下,发现根本没有可抓手的地方,便放弃了。
他只能双手垂下,凭借本身的平衡力在公交上立足。
可公交司机开车风格过于狂野。
这个司机大概是那种,开着大巴的车,有着赛车手的心的天纵奇才。
他的刹车如撞墙,拐弯如飘逸,踩油门如猎豹出击。
纵使杨焱百般努力站稳,也只能像空罐头里仅存的花生米,在不可抗力下四处碰壁。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弹射起步,杨焱一个没站稳,直直的往后倒去,猛地坐在身后人的行李箱上,侧腰狠狠撞上金属拉杆。
叠加的衣服减缓了撞击效果,但腰间骤然的疼痛还是让杨焱低低发出闷哼。
“抱歉。”杨焱揉着腰,对身后说,同时努力直起身子。
车厢很挤,要找到合适的支撑点起身很难,杨焱看一眼依旧没有空荡的椅背,放弃了伸手的想法。
在他为难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
杨焱抬头,林思霁右手握着吊环,另一手伸出,作势要扶杨焱。
“谢了。”
杨焱伸手握住他的手,稍稍借力,从行李箱上站起来。
把杨焱拉起来后,林思霁松手。
他的左手并未如刚才那样垂下,而是画一个弧度,自然地落在杨焱身侧,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下。
杨焱正低头拍着衣服上的褶皱,忽地感觉有人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腰。
他一愣,条件反射的想挣脱。
恰好这时,司机一脚刹车。
杨焱刚往外挪了一步,就重心不稳的往回倒。
他一头栽在芝士味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杨焱才回神,发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十分不雅观。
头靠在林思霁的脖颈处,腿贴紧林思霁的腿,整个人以一种“我不能独立行走”的姿态,瘫在林思霁的身上。
“怎么和小孩子一样站不稳的啊。”林思霁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手一用力,捏住杨焱的腰,把人扶正了。
杨焱轻轻一抖,林思霁的手恰好戳在刚才被撞到的地方,不疼,很痒。
杨焱天生怕被戳腰,他怕痒,一痒就没力气。
被这么一摸,他身体直接软了半截,站直起来也踉跄几步,靠着林思霁的手臂才勉强没摔。
对于杨焱的过激反应,林思霁诧异的低头:“怎么了吗?”
温热的气流扑在耳朵上,又是一阵酥痒。
“没事。”杨焱微微缩下脖子,低声说,“有点痒。”
“哦。”
林思霁愣一下,随后搭在他腰上的手上挪,停在肋骨的位置。
还是痒。
杨焱想。
但是人是好心扶着,再挑三拣四的不仅矫情,而且不礼貌。
于是杨焱只往林思霁身边又靠了靠,尽量减少手指给肋骨带来的压迫和存在感。
下车后,公交站和学校之间仍有一段距离,路过药店时,杨焱忽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他说,“良淘让我给他带药膏。”
林思霁问:“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杨焱说,“躺着打游戏脖子落枕了。”
“……是他能干出的事。”林思霁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杨焱走进药店,两分钟后拎着两个袋子出来。
他把一个袋子给林思霁。
“是什么?”林思霁接过,拉开袋子低头。
金嗓子润喉糖、清开灵、小柴胡……
“我宿舍有药。”林思霁说,“不过还是谢了,一共多少?”
“没多少,加一起都没良淘那几片破药膏贵呢。”杨焱轻描淡写地说,“当作陪吃的报酬吧。”
“哦。”林思霁把袋子合上,笑着问,“那下次我是不是也得回礼了,作为请你做陪吃的报酬。”
杨焱也笑了:“别这么举一反三。”
林思霁回到宿舍,张默正准备午休。
“生病还不好好休息。”张默拉开床帘,“周一你要再不好,我可就不帮你充数了啊,昨天差点就被发现了。”
“不会。”林思霁举下袋子,“光休息也好不了啊,我这不是出去运动,顺便捎药回来吗?”
“啊?”张默说,“你自己也买药了?”
“不是,学弟给的。”林思霁说,“什么叫‘也’,你帮我带药了吗?”
“我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有钱。”张默拉上床帘,“我回来时,门把手上挂了一袋药,你那个高中学弟给你买的,我放你桌子上了。”
林思霁转头看去,自己桌面上果然放着一个药店塑料袋。
“啧,什么招惹学弟的体质。”床帘后传来张默的嘀咕。
林思霁走到桌边,翻两下袋子。
是些常规药,和杨焱买的有很大一部分重叠。
袋子边上贴着便签,林思霁拿起来。
【愿学长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盛立业】
盛立业坐在自习室里,今天自修室难得的安静,没有奇奇怪怪的情侣跑来进行污染大众眼球的行为。
然而盛立业却坐立难安。他拿着笔,面前课本摊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桌面右上角。
那里放着手机。
开机,有电,4G网络,可以接收到信息。
忽地,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浮现新信息。
盛立业瞬间抓起手机解锁,表情控制不住的期待。
看清楚信息后,喜悦凝固在他脸上。
林思霁【谢谢你的药,我查了下价格。如果少了告诉我,我再补转给你】
林思霁【转账 56.8】
第36章(一更)
自从翘掉一节早课后,杨焱忽的顿悟了翘课的美妙。
他像一个迟来叛逆期的青少年,尝到违反规则的甜头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有早课的上午,杨焱都会在十八个闹钟催命般的声响里苏醒。他下床,迷瞪的从架子上取下刷牙杯,摇晃着走向洗手间。路过良淘的床铺时,他总停下,眯着眼睛抬头,从缝隙里瞥一眼睡得比猪还香甜的良淘,象征意义的猛拍两下床头,然后在毫无回馈的寂静里,一边感慨着人畜有别,一边踢翻沿途无数鞋袜,走到洗手间门口。
但是现在,杨焱成长了,他迷恋上了懒觉的舒适,并且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我催眠。他暗暗告诫自己,早课没什么重要的,就算重要也没关系,因为一个半小时的早课,平日自己也就听半个小时,剩下一个小时都不清醒.......而去教室杵着脑袋打瞌睡显然没有躺床上舒服......
他的自我说服在和杨淼通完电话后达成了圆满。
“翘课?翘课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姐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没上过几节课!”杨淼爽朗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放肆的给弟弟灌输歪曲的价值观,“翘!放心大胆的翘!大学是用来上课的吗?大学是用来摸鱼偷懒谈恋爱的......”
杨淼喋喋不休,杨焱大彻大悟。
他严肃思考,觉得杨淼虽然有时候喜欢满口跑火车,这次的话语也带着些不大妥当的观点(指后半句),但前面关于翘课的部分,还是很有道理的!
杨焱挂了电话,连同把那十八个催命神钟也给挂掉了。
对于杨焱的逆反转变,最为唉声叹气的人不是老师,而是良淘。他哀叹再没人帮自己早课签到,唏嘘杨焱的觉醒,正式宣告了他平时分成绩的灰飞烟灭。
唏嘘归唏嘘,该翘的课良淘也一节没少翘,他们宿舍变得格外懒惰,经常在宿舍楼赶早课的兵荒马乱里不动如山,安静祥和。
然而,这份平静,却在今天被打破了。
今日,杨焱一大早被良淘拍醒,不明所以的被拉去了早课。
良淘之所以这么积极的去早课,自然不是因为顿悟了学习的真谛,又或是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而是因为找到了新女神。
女神人名田梓洋,13级的,比良淘大一届。她在校内小有名气,属于早早被星探盯上,挖到公司的准艺人。
由于行程原因,田梓洋去年没有通过考试,现在便和杨焱他们一个早间时段补休课程。
良淘上个星期见了田梓洋第一面,只一眼,他就陷入了无尽的单恋。
用良淘的话来说,看向田梓洋的第一眼,他便感受到自己血脉里万马奔腾的爱意和激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命运的邂逅,而田梓洋就是他独一无二的缪斯。
“哦,那你的命运还真随意。”杨焱冷漠的说,“同样的话,你也用来形容过摄影系的某个学妹。”
良淘说:“嗐,也就用了两次,宽容一点,不要那么刻薄嘛”
“还有动画系的学姐、编导系的学妹、播音系的胡桃老师。”杨焱补充。
良淘:.......
良淘手一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遇到她了!我爱上她了!我想要约她去吃芝士火锅,顺便表明我真诚的心意。”
“哦。”杨焱冷漠,“那家不好吃,别去。”
“谁管它好吃不好吃!”良淘一拍桌子,“重点是吃饭吗?”
“......不是吗?”
良淘语塞两秒,最后赶苍蝇般挥手:“你说是就是吧。”
杨焱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和嫌弃,不爽道:“所以你来约人吃饭,一大早的把我拉起来干什么。”
良淘搓搓手掌,痛心的说:“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是兄弟,而兄弟自然同心,同心就当互相扶持,在危难之际救对方于水火之中......”
杨焱冷漠:“说人话。”
“呜呜我太紧张了不敢一个人去。”
杨焱嗤笑。
作为良淘的舍友加朋友,杨焱自然目睹了无数次良淘坠入爱河.......然后被淹死的经历。
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良淘这人在女孩子,尤其是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前会极其害羞,一反平日油嘴滑舌的姿态,话都很难完整说出一句……这便极大程度截断了良淘与女孩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毕竟有几个女孩愿意和哑巴,还是脸憋成猪肝色的哑巴谈恋爱呢?
杨焱杵着脑袋,侧眼看良淘。
好家伙,还没去呢,脸色已经逐渐开始向紫红转变了。
杨焱有些想笑,但在好友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自己笑出声好像不大妥当。
他抑制住笑意,轻拍下良淘,催促:“去吧,再等上课了。”
在杨焱的鼓励下,良淘终于动身,他忽地站起,椅子回弹撞击声响巨大,引得教室同学纷纷回头。
田梓洋也在回头之列,她转头,美目一瞥,视线落在良淘一桌。
她面上的好奇很快就被惊愕所代替。
这不怪她,毕竟谁看到一个面目狰狞肱二头肌绷紧脚步重如雷鸣的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都免不了花容失色。
良淘表情抽搐,他缓慢挪移到田梓洋面前,立定站稳。
他的脸色完全涨红,呼吸也如蛮牛般粗犷。
田梓洋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面对如此奇景,她居然在短短几秒内就成功稳住心神,回以一个温婉的笑容。
“同学,有什么事吗?”
被女神专注的看着,良淘本就不灵光的大脑直接当机。
表情管理系统崩溃,身体控制系统失灵,语言表达系统紊乱。
三方失控下,良淘握紧拳头,额角绷出青筋。
他粗声粗气的开口:
“你,吃饭吗?”
杨焱在后方捂住脸,几乎不忍再看。
这是一场已知大败结局的战争。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良淘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他坐下,沮丧的说:“她不想吃饭。”
杨焱凉凉道:“她不想和你吃饭。”
“喂。”良淘有气无力的说,“我刚刚失利了诶,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他看起来确实可怜,带着几分丧家犬似的颓唐。
杨焱拾回几分良心,安慰道:“不吃就不吃……你想和她谈恋爱,又不是想和她吃饭。”
“你不懂。”良淘悲伤的趴在桌子上,“你懂啥呀小杨焱,你不懂谈恋爱。”
“......”杨焱被他激起好胜心,“我怎么不懂。”
“那你说,谈恋爱怎么谈。”
“......拥抱、接吻。”杨焱想想,不确定的补充,“上床?”
“噗嗤。”良淘被杨焱逗乐了,他伸手,手法杂乱的揉下杨焱的头发,感叹道,“哎呀……我们焱崽这样可怎么办啊,我好怕你以后会傻乎乎的被坏女人骗炮啊。”
“别摸狗一样乱摸。”杨焱不爽的拍掉他的手,不服气道,“我说的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良淘敷衍的说,“可是你也不能看上人家了上去就亲吧,那不叫谈恋爱,叫耍流氓......总得曲线救国一下,约着吃饭看电影啥的......”
“哦。”杨焱若有所思。
良淘依旧丧气:“难道我就真的只能和你一起去吃芝士火锅了吗?”
“不。”杨焱说,“你只能自己去了,我去过了。”
他顿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加上一句:“而且不是一个人去的。”
“牛啊焱崽,你出息了!”
“谁?”良淘一下子来兴致了,他坐直,兴奋的问:“是那个学妹吗?同系的,送的巧克力很好吃的那个。”
“不是。”杨焱不理解良淘为什么对那个学妹尤其记忆深刻,他想大概是那学妹给的巧克力确实味道确实不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