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林思霁害怕杨焱得知王树声指定他当男主的消息,害怕杨焱知道后要求回去,而他,甚至没有正当理由反对和拒绝。
因为回去,才为最正确的选择。
但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林思霁尤其是,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愿景不分手,那在昨晚,杨焱出现在楼下那刻起,林思霁的愿望便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杨焱永远站在自己这边。
感情也好,事业也好,他永远要和杨焱一起。
他要拍很多部电影,每一部都要让杨焱做男主,且杨焱只能做他的男主。
他要让全世界人提起杨焱,都理所当然道,啊,那个林思霁的演员。
林思霁卑劣阴暗的想将杨焱笼罩在自己的掌控下,将其和外界隔离,让其所交流的、所接触到的、所热爱的,只有自己一人。
他清楚这很自私,但他没办法控制这种自私到疯狂的想法。
因为世界上再没人会三更半夜车技糟糕地开着破烂的轿车撞弯楼下的护栏,仰头冲着自己没心没肺地笑,无厘头又坚定地问要不要一起私奔。
世界上也再没人能一句话就说服以理性和计划性为豪的林思霁,让他毫无理由地应下邀请,在乌云密布的夜晚牙刷都不带的狂奔下楼,一脚油门踩到底,一瞬拥有仿佛要开到尼加拉瓜的勇气。
世上不会有比杨焱更爱我的人。
林思霁想。
也不会再出现比杨焱更让我爱的人。
所以要抓紧他,卑劣一些也可以。
林思霁心中暗潮涌动,杨焱随之倒了大霉。
他无知地向这个状态下的林思霁发出邀请,随后不得不承受其内心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定。
润滑剂和保险套是上车时就发现的,不过那时林思霁只一哂,没动什么歪七八扭的心思。
换句话来说做爱也不过一时兴起,没有润滑和保护措施也照样会进行。
那样大概会很疼、会发烧,会对杨焱不好。
但林思霁清楚自己还是会去做。
杨焱不可能不同意的,面对自己他总会安顺地收起一身逆刺,全然接受自己给他的一切。
包括疼和伤。
第二根烟见底,林思霁摁灭,又摸出一根,狠按打火机将其点燃。
杨焱太好了,衬得自己全然变为恶人。
恶人也无所谓,杨焱留在身边就好。
别告诉他王树声的事,他不会怪你的,你知道的,因为他爱你。
心中阴暗处,有人低低怂恿。
林思霁垂眸,一口一口狠抽。
第三根灭了,随即是第四根,第五根……
脚边烟头逐渐增多,不知不觉中,烟盒变得空当。
林思霁瞅一眼,从里面抽出最后一根烟。
他熟练地叼在嘴里,摁下火机齿轮。
嗤
火焰腾地冒出,尖端窜得出奇之高,一瞬间险些烧到林思霁鼻尖,连面颊都染上火焰的热度。
林思霁的瞳孔被火焰覆盖,眼镜片也忠实地反射火苗的亮光。
火机难得如此给面子,林思霁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把烟尖凑上点燃的动作。
“他会恨你的”
李宇南的感叹随着热度一齐浮现,荒野中回荡,震耳欲聋。
林思霁雕塑般定身,不想动也不能动,只任由那声音敲碎内心虚构的幻象。
火苗跳动几下,无力地灭了。
声音也随之消失。
定身咒失效,林思霁低头又摁几次火机,顺利将烟点燃。
卖火柴的小女孩通过火柴的火焰看到了美好,而林思霁则被无情地打入冰窟。
是因为火机和火柴本质有差吗?
还是自己不如小女孩善良,无法得到神明的垂怜呢。
林思霁自嘲笑笑。
冷风吹来,吹得烟尖火星闪烁,也吹得林思霁逐渐冷静。
如果自己选择不告诉杨焱,任由他错过《飞鸽》,或许能收获一时的安定。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杨焱总会知道王树声曾指定他做男主,而他所谓的男朋友则自私自利地隐瞒了这个消息。
或许知晓真相时,杨焱并不会失落怨恨,因为他爱着自己。但当时光流逝,数年后杨焱再回头看这段,他会遗憾吗?
肯定会的。
尤其是当他岌岌无名,向上仰望《飞鸽》男主一飞冲天时。
到那时候,怨不怨、恨不恨,就不由得爱作主了。
爱没那么伟大,能遮掩一切负面情绪。
同时,谁又能保证杨焱会对一个毁了他前途的恶人保持长久的喜爱呢。
隐瞒了事实的林思霁,配不上杨焱的爱。
烟燃到一半,林思霁心中有了粗略的定夺。
他低头自嘲笑笑,心道自己还真是恶人。
犹豫不告知是怕失去杨焱的喜爱。
决心坦白也是怕失去杨焱的喜爱。
隐瞒与否完全出于自身对失去爱意的恐惧,丝毫没有对杨焱的未来进行过考虑。
杨焱会厌恶这样的自己吗?
这么自私的,丑恶的,利己的。
火星逼近唇间,身后车辆也传来隐约的声响。
林思霁最终下了决定。
为了杨焱能继续拥抱他,亲吻他,对他说我爱你。
他必须要将事实告知。
他要问心无愧地看着杨焱与他渐行渐远,在杨焱回头时永远保持温柔笑意。
他要让杨焱在他这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阴暗。
这样就算分开了,杨焱也能若有所思地回忆——我曾经爱过一个很好的人。
灼热逼近唇间。
林思霁将烟从嘴中取下,食指中指夹住,任由烟灰缓缓没入路面。
今日周三,明日开回去的话,恰好能赶上王树声的约见时间。
也就是说,他与杨焱的私奔时光余额,还有今日一天。
林思霁想,自己还是舍不得。
即使是大半天时间也想占有。
晚上告诉杨焱,明早把他送回去。
林思霁做出决定。
他不再犹豫地将最后一根烟摁灭在地面,站起身来。
维持了太久的蹲姿,腿脚的酸麻让林思霁踉跄几步,低低骂出声来。
但当他抬眼,看见杨焱猫一般扒拉着窗户,嘴唇哈出的气在窗户上形成一小片漂亮的雾,眼神无辜又迷茫地看着自己时,林思霁又弯起眼角,勾起唇边。
他笑了许久,杨焱还是没从起床气中清醒,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侧。
于是林思霁决定和他打声招呼。
我爱你在声腔中震上几个来回,最终被当成弃案,稳妥放回肚中。
取而代之的是更委婉的表达。
林思霁笑着对杨焱开口:“早安。”
第76章
拖车在九点多时出现在公路尽头。
车上下来一个人,过来说先看看能不能就地解决问题,如果可以就不用麻烦拖走去修了。
“麻烦了。”林思霁笑着说。
“小事。”那人挥挥手,“话说兄弟有烟吗?”
林思霁面露为难:“不巧,抽完了。”
“豁。”那人也嗅到林思霁身上浓郁的二手烟味,感叹,“兄弟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这么能抽……失恋了?”
“没那回事。”林思霁支开话题,“要看多久?”
“五六分钟吧。”那人说,“五六分钟搞不定的问题,这荒郊野外,五六十分钟肯定也搞不定。”
林思霁颌首:“麻烦了。”
他走回杨焱身边。
杨焱披着件外套站在车尾,起床气没过去,眼神还有些发愣。
林思霁站定,对他说:“回车里吧,外面冷。”
杨焱说:“不想回。”
林思霁问:“嗯?”
杨焱说:“坐着腰疼。”
林思霁一愣,随后有些窘迫地开口:“抱歉。”
杨焱说:“没事。”
两人沉默下来,只听前面引擎盖后边叮当声响,风卷起灰来,却带不走两人间暧昧尴尬的氛围。
如何相处总是朋友转情人后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
杨焱和林思霁过渡得顺利,他们在维持了原来朋友的相处模式下增添情侣的亲昵,并在两者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
但这个平衡在昨晚被打破了。
赤身裸体相见后,思想总归和柏拉图时不同。
风吹动外套,勾勒出杨焱腰身弧度,林思霁不经意瞥一眼,便止不住联想到昨晚那一手掐得过来,暖玉般在手心发烫的纤细腰肢。
衣物遮挡下,估计是紫青红痕密布,说不清的暧昧。
林思霁及时移开目光,他喉结滚动下,无法将绮丽的思绪与杨焱分隔开。
林思霁身侧,杨焱也是一脸的不自然。
他腰身以下都麻得不行,大腿内侧更是因为韧带拉伤,一阵阵抽疼。
杨焱本能想动手揉下,但又碍于林思霁在边上,面子过不去,腿颤得不行了人还倔强地挺得笔直。衣服挂他身上,呼啦啦地抖个不停,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人抖的。
杨焱勉强忽略身体上的不适,他垂眸吸下鼻子,却忽地皱眉:“你怎么一大早跑出去抽烟?”
他身侧不远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也是从车里翻出来的,原意应该是预备给呕吐的乘客,现在则用来装载一地烟头、空荡的润滑剂瓶以及用过的保险套。
杨焱目光扫到半透明的塑料袋,视线触及里面那一块可疑的胶状物体,猛地弹开。
林思霁显然没想,到看着自己捡烟头时,杨焱没发问,这会儿倒想起来了。
“啊。”他沉思一秒,“如果我说是事后烟……”
杨焱冷漠道:“想挨揍吗?”
“那当然是开玩笑的。”林思霁从善如流地转弯。
杨焱并不打算让林思霁这样打哈哈把重点模糊掉,继续发问:“所以为什么抽烟,还抽了整整一包。”
林思霁反驳:“没有一整包,大半包而已。”
杨焱咬字加重:“而已。”
他面色不虞,林思霁知错就改:“当然,也不应该。”
杨焱沉默一秒,说:“继续。”
林思霁知道他这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了,只得拣些边角料解释:“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有些惆怅,又看到有烟有火机……烟的作用不就是排遣情绪嘛。”
“惆怅。”杨焱若有所思,“为什么惆怅,因为脱离了处男之身吗?”
林思霁难得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开口:“没错,谢谢你哦。”
“不客气。”杨焱冷静答,“你活真的很烂。”
林思霁:……
林思霁额头青筋跳下:“杨焱小朋友,你确定要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继续进行探讨吗?”
“不要。”杨焱见好就收。
……
或许也没有。
因为他紧接着开口:“下次我要在上面。”
而此时林思霁也在短暂的错乱后找回了平日的冷静:“骑乘吗,我挺喜欢的,你不嫌累的话可以。”
这下轮到杨焱挨呛了。
杨焱轻捏酸痛的腰,咬牙低声埋怨:“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思霁气定神闲:“我平时要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现在可能都站不稳了,杨小焱。”
杨焱:其实我现在也没有站得很稳。
杨焱再次强调:“你活真的很糟糕。”
林思霁笑:“同样的攻击,使用第二次就无效了哦。”
杨焱心有不甘:“所以谁决定的你一定在上面。”
“你。”林思霁笑容扩大,“默认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晚你说了什么吗?”
杨焱:……
他想穿越回去一巴掌扇醒那个色令智昏的自己。
随意屈服于美色的下场就是腰酸腿痛还丧失谈判权。
但杨焱还在挣扎:“客观来说,没有你一定在上面的理由。”
林思霁说:“客观来说,我比你高。”
杨焱说:“一点。”
林思霁具体数字:“七厘米。”
他转头看杨焱,眼底带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