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南感慨:“我还纳闷你怎么不管这事…结果你压根就不知道……不过,就算现在知道了,你也管不了吧。”
在他说完之后,林思霁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我应该管的。”
说完这话,他起身道别。
李宇南当时没理解林思霁话中内涵,直到后来,他听说金莱内部发生大整顿,杨焱经纪人被调走,李祺杰公司散股被集中收购汇成新的股东势力……
李宇南才恍然想起那间屋子里林思霁隐没于暗处的脸,他开口时阴翳的神情……
当然具体的操作,林思霁并不打算和杨焱提,他顿一下,最终只笼统道:“我回来过,看到你过得很不好。”
在他的话语下,杨焱很是狼狈。
他知晓自己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但自己清楚,和被人,还是前恋人当面点出,毕竟是两码事。
人比起厌恶喜爱等直观情绪,更恐惧怜悯惋惜。
自尊心强的人尤其。
杨焱的脑内的应激系统紧急启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反呛林思霁,虚张声势地掩盖自身被击中的狼狈不堪。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补偿我?”杨焱克制着自己声音不变得尖锐讽刺,然而效果甚微,“你觉得我过得不好责任全在你,所以你打算扮演‘救世主’,恩赐我‘原本应当得到的东西’。”
他话如冰凌,尖端直指林思霁。
可那些冰冷的锐利在触及林思霁身周时却如残雪飞入四月天,黄鹂啼叫两声,便悄然消融了。
林思霁望着杨焱,视线平如海面,宽阔又贪婪。
他说:“不。”
“补偿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我曾经也是这么说服自己回来的……但后来,我发现,补偿不过是借口,一个冠冕堂皇让我接近你的理由。”
林思霁平和地说:“杨焱,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你过得好不好,是否被我所害……我现在为你所做出的一切事,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目的,一个非常卑劣的目的。”
“我无法再忍受失去你的生活。所以不论哄也好,骗也便,利用旧情感恩或者干脆道德绑架。我都要让你回到我身边。”
这是杨焱第二次听到林思霁的告白。
相比第一次的询问克制,这次明显要更奔放尖锐些。
林思霁没有给杨焱选择的机会,他几乎是强硬地将自己的情感剖析出来,摆在杨焱的面前。
甚至没说不要也可以。
他的侵略性在话语结束那一瞬越过轿车中轴线,铺天盖地的向杨焱笼罩过去。
杨焱条件反射地坐直,他不自觉瞥一眼窗外,总觉晴朗的天空似乎下一秒就要下起暴雨。
因为这个场面与那时太过相近。
林思霁的侵略性侃侃停在杨焱身前一尺处,不前进也不后退,压迫感便也丝毫不减。
林思霁的目光也直白地盯着杨焱,他撤去了以往目光里的提防警惕,毫无保留地将情感释放而出,直达杨焱眼底。
杨焱克制住自己想要移开目光的冲动,那动作太怯懦,又太狼狈。
他和林思霁在一起时似乎总是狼狈的,分开后便更为明显。
他曾经以为以为这些都不重要,将自尊自我都置于爱情之后。
但现在不是了。
杨焱惊讶地发现面对林思霁的告白,比起喜悦,恐惧反而在内心占了上风。
林思霁又和自己告白了,这一次他想带来什么。
又一次的离别吗?
杨焱想,自己不是神明,剥皮抽筋的事,一回就足够挨的了,再来一回怎么可能扛得住。
他盯着林思霁眼底,那里曾经如冰原般无情,现在却又似火山般热烈。
杨焱看得发怵。
同时他也庆幸自己这七年也不算虚度光阴,至少在林思霁表面心意时不会如年少时一般轻而易举地丢盔卸甲。
杨焱想,我确实还喜欢你,林思霁。
但是我不会再想和你在一起了。
你的感情,也不是我不想要。
是不敢要了。
几个呼吸间,杨焱做出了决定。
他吸口气,说:“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抱歉。”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回应。”林思霁表情未变,平声回应。
杨焱犹豫下,说:“都有。公司合约规定不能谈,我目前也确实……没什么恋爱想法。”
林思霁切入:“即使你喜欢我。”
杨焱被他噎一下,承认:“嗯。”
“这样。”林思霁微微坐直,拉开安全距离,“我知道了。”
迫人的气场撤去,杨焱暗暗松口气,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内心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然后打圆场一般开口:
“我们可以做朋……”
“那我可以追你吗?”
他的话语与林思霁的撞到一起,伪装的平和瞬间破碎,语调带着字句一同狼狈逃窜。
“啊?”
看着眼睛睁成猫瞳的杨焱,林思霁笑了,他俯身凑过来,笑眼降到杨焱视线下一点的位置,鼻尖在触及杨焱的前一厘米处停住。
林思霁略微歪头,轻声又重复一遍:“我可以追你吗?”
再次靠近,带来的不是压迫感而是心悸。
杨焱眼睁睁看着他靠过来,甚至忘了躲避。
他真好看。
在心中警铃摇得震天响之时,杨焱满脑子被这无用的想法占据。
林思霁长得俊俏是杨焱一向知道的事,不过他平日总是浅淡客套的笑着,疏离的气息遣散了不少容貌的优越。
此刻林思霁放低了姿态,示弱撒娇似的凑过来,便如一朝陆战转水军,滔天洪水滚滚而来,防兵马的栏杆矮墙压根挡不住,只眼睁睁看着浪涛势如破竹淹入阵地,束手无策。
杨焱想这要是七年前的自己,看到这样的林思霁估计就直接认输了,不说妥协让步,就是鬼迷心窍直接亲上去都有可能。
好在他这七年在娱乐圈也见惯了灯红酒绿妖魔鬼怪,盘丝洞里走一遭,再入女儿国也算有所准备。
所以杨焱在一片丢盔弃甲中顽强站稳了身子,后缩下巴,倔强道:“如果我说不可以……”
“那我肯定是不会听的。”林思霁立刻接上下一句。
杨焱:……
杨焱气闷:“那你问我干嘛?”
林思霁笑意更浓:“想找个机会靠你近一点而已。”
杨焱:……
杨焱本来想伸手把林思霁推开,但他又觉得这个状态下的林思霁很不正常,自己伸手过去不仅推不开他,还很可能被反手握住……
于是他只谨慎地又往后缩缩,后腰抵上扶手。
见杨焱被自己吓得都快贴到窗户上去了,林思霁见好就收,抽身起来:“好啦,我知道啦。”
杨焱默默回归原位,他想知道就好,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还不算无法挽回,自己只需要好好拍戏,好好宣传,尽力帮《双面人生》拿个最佳影片,给自己拿个最佳男主……
事业上说,自己还林思霁七年前的“男主之约”,又与林思霁互相成就,算双赢。
感情上来讲,七年前林思霁甩自己一次,如今自己拒绝他一次,算两清。
芝麻烂帐算完了,两人再不相欠,以后提起,也能心平气和地道一句好,不用绕道而行。
杨焱强行忽视心中那一点微妙的不适,理智又矜持地总结。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他算盘打得精明,林思霁却偏不如他意。
“我知道了。”林思霁自言自语,“看来我得比计划中更努力一些。”
闻言,杨焱险些呛住,他咳两声,惊怒道:“你努力什么?”
林思霁冲杨焱笑笑,杨焱在那个笑容中看出几分羞涩,便更觉惊悚。
“追你。”
林思霁言简意赅地说。
杨焱以同样精简的话语应对:“别。”
林思霁振振有词:“你只有拒绝告白的权力,没有阻止追求的权力,那是侵犯人权!”
杨焱:……
杨焱: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还能怎么办。
杨焱一脸复杂,林思霁反倒从他纠结的神色里看出了可能性。
于是他趁热打铁、趁火打劫:“那我们就愉快地达成一致了。”
杨焱满头黑线:“你对愉快有什么误解吗?”
林思霁笑笑,没有回话。
此时,司机将车停了下来。
杨焱往窗外一看,灯光昏暗,已经到金莱的地下车库了。
“到了。”林思霁一边拉门,一边说。
杨焱忽然想起一个疑问:“你来金莱干什么,商量公关事务?可是不是已经公关澄清了吗……”
“与其用商量,不如用‘谴责’。”林思霁下车,绕过车位,及时扶一把下车时因为脚步虚浮而踉跄的杨焱,“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要找金莱清算。”
杨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抬头问:“什么?”
林思霁便又冲他笑下,这次是狐狸盘算坏事的笑容,看不见的尖牙和耳朵存在感强烈。
杨焱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金莱禁止恋爱,我想和你谈恋爱。在展开追求之前,我不得先把这一座大山先解决掉吗?”
杨焱惴惴不安地在待客室等待。
他坐在待客室的皮沙发上,不远处木门紧闭,林思霁和“能做决定的人”在里面谈话。
“能做决定的人”名为张玲,是金莱创始人之一,也是金莱明面上最有权力的人。
作为金莱的招牌艺人之一,杨焱时常与张玲见面。他对张玲印象并不是很好,或干脆可以说十分差劲。这位女士喜好毫不掩饰地将急功近利一词挂在脸上,不过她确实也很会给公司带来短期的大幅收益——通过挤压艺人的长期发展价值为前提。
和张玲相处的过程中,杨焱敏锐察觉到,比起“人”的概念,她更偏向于将旗下明星视为工具。
杨焱很是反感张玲的观念,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概念与金莱的风格完美契合,不知该说是金莱选择了她还是她成就了金莱,又或者这是他们互相选择的结果。
今天来,林思霁开门见山说要与张玲谈谈。
张玲丝毫不惊讶地答应了,不过要求杨焱在门外等待。
从上下层关系上讲,杨焱不得不服从她的说法,虽然他很想参与到对话中去,因为那里面大概率存在他有关的内容。
林思霁没有对张玲的话提出异议,只在进门前侧身低低对杨焱说:“稍微等一下。”
杨焱事实上并不知道林思霁这话什么含义,让自己等一下又是要做什么,但他却莫名安定下来,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似的。
吴哉在林思霁进门后十来分钟匆匆赶来。
他面如土色,进门便对杨焱一顿道歉,说没处理好记者没把杨焱接出来是自己的失职。
杨焱其实没什么责怪他的想法,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处理不好很正常,何况吴哉日常掉点,杨焱被他坑着坑着也习惯了,至少吴哉大事上没出过纰漏,不把他往火坑里推,还会努力给杨焱争取资源与合理的休假……已经算是金莱最有人情味的经纪人了。
所以杨焱很随意的表示没事,自己成功脱身了就行……
但吴哉的表情还是很不好看,像是马上要失去工作一般恐惧无奈。
然后杨焱才知道他是真的要失去工作了。
“你不知道吗?”吴哉虚弱地说,“林思霁要整金莱,他自己弄了个公司,无声无息地挖走了很多原本与金莱处于合作关系的企业……下一步则盯上了金莱的艺人。”
杨焱表情微变,他还未来得及消化吴哉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就听吴哉用奔丧的语气如丧考妣地开口:
“你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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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张玲和林思霁相谈甚欢。
张玲恭维林思霁在电影戏剧连续剧三方全面发展,实属年轻一代中的豪杰。林思霁则笑着地反夸张玲领导能力高超,金莱在她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两人间氛围融洽,平和的表面下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话轱辘转了一圈,张玲终于姗姗将话题转回正轨,她心知肚明地提问:“所以林导这次来,目的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