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闻准备去找周绍当面问清楚。
即使是分手,他也要一个当面的分手,而不是微信上短短五个字,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许闻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这时,唐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默默看着许闻的动作,说道:“你去找周绍嘛?”
许闻一愣。
唐琳叹了口气,又道:“不用白费力气了,小闻,咱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许闻忽然明白了一切。
是唐琳,一定是唐琳去要求周绍跟他分手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是说好要一直陪着他的嘛,为什么要因为唐琳的要求,就要如此彻底的离开他?
许闻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走向唐琳,哽咽道:“是你吗?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替我做决定,决定我的人生?
离婚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甚至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把我的抚养权决定好了。
每次都说关心我,可你们关心过我吗?知道我喜欢男的很惊讶吧,我也很惊讶,我初中的时候明白了自己性取向之后,每天都担惊受怕,很自卑,很害怕,我很想找你们聊聊,可是你们呢,你们三天两头吵架,根本没有时间管我。
怎么,现在突然有时间了,开始关心我了?还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让你在你新男友面前丢人了?呵,可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喜欢男生,不是周绍,也会是别的男人。”
许闻越说越激动,“明白了吗,我永远也不会喜欢女生!”
“啪”,唐琳甩手,一个巴掌打在了许闻的脸上。
打完,唐琳又掩着面哭了。
许闻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个家。他要去找周绍,当面问问清楚。
这次回来之后,许闻一直没有来过周绍家,每一次都是周绍过来找他。好在,许闻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外婆家。
外婆家对面,就应该是周绍家了。
可是,许闻敲了很久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对面,原来的外婆家打开了门,里面的女人奇怪的看着许闻,说道:“对门好多年前就搬走了,一直空着。”
这时,许闻忽然想起来徐唯曾跟他说过的,周绍家里很有钱,光是宁溪市的房子就有很多套。
当年,突然搬回来的周绍一家住进了这个老宅,再之后,肯定会搬新家。现在想来,许闻一直没问过周绍家在哪,他一直默认了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所以,找不到周绍了吗……
许闻一个人在街上游荡,难道只有等开学了才能见到周绍,才能问一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如此轻易的放弃?
其实想找到周绍,还有很多种方法,他可以把自尊丢在一边,可以换个号码打过去,也可以问徐唯,赵子俞,周绍现在住的地方。
可是,临到了,他又害怕了,他好害怕,周绍跟他说,“对,我就是退缩了,我不想这么累了,我就是要分手……”
走着走着,许闻突然扶着墙,弯下腰来,大口的喘着气。怎么办,心好痛好痛……
眼泪不自觉掉下来了。
那些说过要一直陪着他,会一直爱他的人,总是走着走着,就丢了。爷爷奶奶,外婆,爸爸,周绍……
最后,总是他一个人。
许闻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里,这个只有唐琳和他两个人的家里。
唐琳的房间里,传来了她歇斯底里的声音。
与她平时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他把唯一还陪在他身边的妈妈逼成了这个样子。
许闻觉得自己非常不好,非常混蛋。
他走到了唐琳房间门口,想要和唐琳道歉,为刚刚自己那些口不择言的话。
虚掩着的门缝里,传来了的唐琳声音,“许远山你个臭不要脸的……”
是在和他爸爸打电话。许闻停下了脚步,决定暂时先不进去。
“要不是你这个太监拖累我,我这辈子会过的这么苦嘛?”
“新婚之夜吃药的不是你?不然你硬的起来吗?要不是怀了你的孩子,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要是没有许闻,我这辈子可以过的很好。为了他,我忍了你半辈子,现在他跟我说他是同性恋,喜欢男的。哈哈哈哈哈!!!简直是笑话!许远山,不愧是你啊,自己不是男人,生的儿子也不是男人!”
“你以前不是总让我出去找能行的男人嘛,我找到了。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们父子俩了,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是不管,我也不管了。”
原来……这就是爸妈离婚的真相……
许闻脚下一软,无力的靠在了墙上。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原来父亲是个阳痿…唐琳是为了他一直没有离婚。
许闻崩溃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唐琳拖累,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如果没有他,至少唐琳能开心的过一辈子。
原来是这样。
他不该存在啊。
那些一个个离开他的人,不怪他们,该离开的,原来是他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到这个世界,作为一个累赘,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
他要活着。
第69章 悬崖
唐琳听到了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看到许闻的那一刻,唐琳慌了神。
“小闻……”
许闻没有反应,眼神空洞。
“小闻……你别吓妈妈,妈妈和你爸爸吵架,口不择言,你别当真啊。小闻……小闻!”唐琳急了,伸手去扶许闻。
许闻配合的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只是在唐琳想要去扶住他的时候,许闻甩了一下手,避开了唐琳。
许闻一言不发,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紧紧的关上,锁紧。
房间里,许闻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脑袋里,还回想着刚刚唐琳的话。
想着想着,许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只剩下苦水,许闻还在拼命的干呕。
他好恶心。
他恶心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就是他自己。
他是在父亲的用药,母亲的恨意里出生的。他是父亲用来绑住母亲的工具。他的存在,是以母爱之名,困住母亲的原罪。
许闻干呕完,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双眼放空。
他眼前,书包上挂着的小钢琴在晃啊晃,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可是啊,怎么也摸不到。那个小钢琴,看上去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触不可及。
最终,许闻无力的放下了手,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在他生命里照亮一束光,然后又如此匆匆谢幕。
周绍,可不可以,不要走……
可不可以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光,还有希望……
许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任凭唐琳怎么叫他,都不开门。
房间里,一开始还有声音,许闻的哭声,干呕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可是后来,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到了夜晚,唐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许闻当时进入房间时的背影,是那么的绝望。唐琳总觉得要出事,再又一次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她慌张的叫来了开锁师傅,把许闻房间里的门给强行打开了。
杂乱的房间里,许闻紧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腕处,是一道清晰见骨的可怖口子,床单上,是一大片的鲜红刺目。
唐琳全身血液一下子冻住了,手脚瞬间冰冷,吓得不敢动弹。开锁师傅见状,赶紧拿出手机打了120。打完电话,开锁师傅走到许闻身边,探了探鼻息,“还有气还有气。”
很快,许闻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的求生欲望很低。好在,送医及时。
在医院里,许闻不吃不喝,靠着吊葡萄糖维持。医生见状,跟唐琳说:“这孩子心理出现问题了,你要赶紧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唐琳也知道,可是,她根本无法与许闻交流。住院这些日子,许闻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他完全的拒绝了和她交流。
医院里日子一天天过,许闻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今天报道开学了吗?”这天,躺在病床上的许闻,突然开口问道。
这是这些天,他对唐琳说的第一句话。
唐琳惊喜万分,赶紧点头回答道:“嗯。对,今天31号了。”
许闻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我要出院。”
他想要,亲自去学校问一问。
可是回到了家,看到了书包,书包上挂的小钢琴,许闻又退缩了。
他紧紧握着那个他们交换的信物,放声大哭。
这是这些天,许闻第一次哭出声音来。
不用问了,不用问了啊。
周绍说过,不会离开他,可最后还不是给他发了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不管原因是什么,不管是唐琳去求他,还是他自己受不了压力……就算问到了原因又如何,周绍还是离开他了啊。
眼泪,滴在画本上。书桌上的画本打开在许闻笑眼如画的一张,眼泪晕在了画的笑容上,一片模糊。
许闻不知道,笑,是什么。快乐,又是什么。
他好像,感知不到了。
他只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学校里,高三开学。
许闻没有来报道。
唐琳给许闻请了假,却没说请到什么时候。老师同学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许闻怎么了。
“绍哥,许闻怎么一直没来啊?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发他微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到底怎么了嘛……”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许闻还是没有来,赵子俞忍不住向周绍打听。
周绍茫然若失的抬起头,然后摇头。赵子俞奇怪的看着周绍,自开学以来,周绍也不住校了,每天都沉默寡言。
周绍看着身边的空座位,忍不住想着,许闻怎么还不来上学,再不回来,他怕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许闻了。
那天,被唐琳撞破后,周绍回到家,一直都很担心,可是许闻告诉他,没事,他还天真的以为,真的就没事了。
可是第二天,唐琳找到了他。
唐琳求他,离开许闻。
周绍坚定的告诉唐琳,不会离开许闻,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唐琳给周绍跪下求他,周绍反过来也跪下来求唐琳。
“阿姨,我一定会给许闻幸福的,请你相信我。”
两人纠缠了一下午,唐琳也没能说服周绍,最后只好哭着走了。
周绍这才知道,许闻说的没事,根本就是有事。唐琳不同意,完全不同意。
一想到许闻要独自承受这一切,周绍就特别难受,他想陪着许闻一起经历,他想帮许闻,他想和许闻光明正大在一起。
回到家,周绍见爸妈难得的都在家,苏敏一边喝着下午茶吃着甜点,一边玩手机和姐妹们聊着天,周雄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周绍心中一动,如果……自己的父母能接受,说不定能说服唐琳也接受。万一父母不能接受,他也可以和许闻一起承受这向父母出柜的巨大压力。到时候,也可以携手一起面对这些事。
想到这,周绍做了一个决定。
“爸,妈,要是我跟你们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会有什么反应?”周绍鼓起勇气,开始旁敲侧击。
苏敏一听,就丢下手里的甜点和手机,激动的跑到周绍身边,笑眯眯的说道:“挺好的呀,我儿子也长大了,是时候谈个恋爱,就是注意别乱搞,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当奶奶。”
周雄一听,合上报纸,道:“谈就谈,看清楚对方人品就行。”
周绍又道:“人品很好,成绩也很优秀,一直考我们年级第一名呢。”
苏敏原本还挺开心,可是一听到“年级第一”,又狐疑起来,她开过两次家长会,如果她没有记错,两次年级第一,都是许闻啊。
“年级第一,不是许闻吗?”苏敏迟疑了一下,问道。
周绍一愣,随即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喜欢的人,就是许闻。”
“什么?!”苏敏尖叫。
周雄对许闻不太熟悉,但是也很快想起来,苏敏跟他提过几次,是唐琳的儿子。
对,是儿子,不是女儿。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周雄拍案而起。
说开了,周绍反而没压力了,面对着自己的父母,周绍坚定的说道:“我喜欢许闻,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希望你们能成全我们。”
“放屁!”周雄走上去就踢了周绍一脚,重重的一脚。把周绍直接踹倒在地。
周绍没吭声,闷声承受了这一脚,可他还是坚持着不退步。气的周雄又忍不住踹了几脚。苏敏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想要拉住周雄。
“小绍你快你跟你爸说你就是瞎玩玩的,没当真。”苏敏急得快抹泪了。她儿子太倔,老公又太暴躁,如果她不劝着点,周雄可能真的会把周绍踹个半死。
可是周绍怎么也不肯退让,偏说自己就是认准了许闻。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周雄怒不可遏,最后,不由分说把周绍关进了房间。
还没收了周绍的手机。
周绍被关在自己的房间,他的手机刚刚被没收了,房间里的电脑是早就被没收了的。看着窗外20几层,周绍毫无办法。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那深深的无力感。
在学校呼风唤雨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挺牛逼的。原来,他并不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