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顿,视线在黑暗中撞上的那一刻,杨卷速度飞快地抬高下巴,将爆米花往贺朗的手底下送了送。察觉到他的刻意躲避,贺朗心情不快地翻转手腕,手掌心向上,无声地朝杨卷摊开来。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杨卷乖乖抓了几颗爆米花,放进他手心里。贺朗收回手来,将那几颗爆米花吃掉,脸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恰巧这时电影里演到激烈的打斗场面,音效杂乱而吵闹,杨卷没有听清楚,下意识地看向他问:“什么?”
贺朗的肩膀朝他身体挤过来,嘴唇停在他的耳朵边,说话时的湿热吐息喷洒在他脖颈上,声音沉沉的很好听:“我在网吧说的话你别想太多。他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我才那么说的。”
杨卷轻声回答:“好哦。”
贺朗沉默一瞬,准备坐正身体继续看电影。电影不知道放到那里,画面中陡然迸发出白色耀眼的光亮来。那光线从杨卷的脸上划过去,将他的脸短暂照亮了两秒时间。
视野内映出他近在咫尺的耳朵和白皙脖颈,贺朗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离杨卷有多近。鼻尖内又有浅淡的熟悉香味钻入,他喉咙微微发紧,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乱了乱。
杨卷察觉到了,贺朗的呼吸几乎快要将他的脸熏热。他歪了歪脑袋,语气困惑而不解:“怎么了?”
“嘴巴起皮了。”贺朗回过神来,谎话冲口而出。
杨卷却不疑有他。出门以前,卓澜就叮嘱过他,这支口红虽然颜色好看,但是涂起来特别干燥。况且担心不好上厕所,所以他都尽量避免喝水。
听贺朗这么说,他连忙拿起摆在旁边的饮料,张嘴咬住吸管,喝了两小口。明亮的光线再度从杨卷脸上扫过,贺朗看见他拿开饮料,将最后一口饮料吞咽下去。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抬起来,脖颈拉出流畅好看的线条,漂亮的水晶项圈卡在他的脖子上,藏在项圈后若隐若现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缓缓地上下滚动,对他来说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贺朗轻轻眯起眼睛,忽然想要亲自动手,帮他把脖颈上的项圈拆掉。他这样心不在焉地想,像是受那些在黑暗里滋生漫延的情绪蛊惑般,朝杨卷颈后伸出手去——
他的手指撞在了杨卷发带末尾的铃铛上。
铃铛发出的声音骤然唤醒他心神,杨卷转过脸来看他。贺朗顺手捏住他马尾上的蝴蝶结发带,面不改色地撒谎:“发带松了,我重新帮你绑。”
杨卷没说话,后脑勺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贺朗抓住他的马尾,装模作样地摆弄起来。起初手指还在拨弄他发带上的小铃铛,后来就逐渐顺着他的发尾下滑,最后勾卷住他的发尖玩了起来。
假发的手感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好,甚至还没有杨卷那头短短的卷毛好摸,贺朗不太满意地皱起眉来。
隐约有所察觉,杨卷出声问道:“可以了吗?”
“可以了。”贺朗抬高的那只手落了回来。
杨卷抱着爆米花转过身体坐正,并未察觉到贺朗骤然落下的手。对方的手肘撞在他的小臂上,爆米花从他手中掉了下去。
他手忙脚乱地低头去扶,旁边的贺朗先一步伸手,替他抓稳爆米花。杨卷抬起脸来要道谢,却迎面撞上没来得及后退躲开的贺朗。
柔软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两人的嘴唇在黑暗中轻擦而过。
借着荧幕上投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了贺朗近在咫尺的那张英俊脸庞,杨卷的思绪陷入完全的空白里,短时间内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贺朗同样没有动,黑暗悄无声息地麻痹他的思维和神经,受蛊惑的糟糕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有什么东西藏在心底,慢慢开始破土生长。浸泡在这些情绪里的心脏,开始变得滚烫而热烈。
面前的空气却是不同于两人内心活动的凝滞。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卷慢慢朝后退去。察觉到他明显的退意,贺朗也终于动了起来。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来,抵住杨卷的后脑勺。
电影画面里投来的光亮,在他脸上分割成小块小块的淡影光斑,衬得他的鼻梁和眉眼愈发英挺起来。贺朗的神色掩在光斑后,始终看不太清晰,按在他后脑勺上的那只手,却始终纹丝不动。
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杨卷无意识地抿紧嘴唇,心脏开始急跳起来。
贺朗落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按回自己面前。
电影陷入场景切换前的黑暗中,背景音乐渐渐转为缓慢悠长。杨卷不太清晰的视野里,贺朗的眉眼也慢慢隐没消失,连带着两人的心,也一起跟着彻底沉沦在了黑暗里。
在近乎失明的几秒时间里,他感觉到了贺朗气息的缓缓靠近,炽热而又烧人。
杨卷眼皮抖动剧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大拇指紧紧按住食指关节,无意识地来回搓动。
下一秒,电影转场结束,明亮的光线投在了他们脸上。
作者有话说:
祖传的轻擦来了,我大胆预测一下,五章之内。
第70章 心跳
按在杨卷后脑勺上的力度倏地消失,身旁的贺朗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盯着电影看。一度让杨卷有些疑惑,刚才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只是他的错觉。
他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电影的后半场,电影结束以后,观影厅中的灯光亮起来,观众们起身离席。老陈和女朋友走过来的时候,嘴巴里还在讨论结尾前的精彩剧情。贺朗神情自若地加入讨论,唯独杨卷站在旁边,对他们话中的内容没有任何印象。
就好像,在刚才那场电影里,受影响的人始终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四个人坐电梯去楼上餐饮区吃午饭。
点菜的时候,老陈拿着菜单问:“你们有什么不吃的?”
贺朗也没有多想,张口就数:“香菜芹菜苦瓜内脏还有胡萝卜,这些他都不吃。”
老陈闻言,有些瞠目结舌,“刚谈恋爱就记得这么清楚。”
老陈的女朋友也佯作生气,伸手去拧他的腰肉,“看看别人家的男朋友,再看看你自己,”
杨卷张了张嘴巴,想对贺朗说什么,但见眼下不方便,最后又还是作罢。
老陈的女朋友抽了纸巾,开始擦嘴巴上的口红。不确定这是不是女孩子吃饭前必做的事情,杨卷犹豫一秒,最后也学着她的模样,把自己的口红擦掉了。
服务员上菜以后,他们开始吃饭。老陈点了一道油焖虾,看起来肥美鲜嫩。老陈的女朋友向老陈撒娇,让他帮自己剥虾。那盘虾离杨卷有些远,他老老实实地夹菜吃饭,筷子没有往装虾的盘子里伸过。
贺朗垂眸扫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开口问:“你吃不吃虾?”
杨卷闻言,飞快地摇了摇头,告诉对方自己不吃。
贺朗挑眉追问:“真的不吃?”
杨卷思考片刻他问话道用意,拿手机出来打字反问:“你想吃吗?我可以帮你剥。”
贺朗啧了一声,拿走他的手机,将饭碗塞回他手中,“乖乖吃你的饭吧。”
杨卷抱着饭碗点了点头,假如现在能说话,他大概还要再开口说行一句好哦。
想象他抱着碗说好哦的模样,贺朗嘴角小弧度地扬了扬,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视线在杨卷脸上定了很久,然后才有几分意犹未尽地挪开。他戴上手套,开始剥虾。
对面老陈正和女朋友蜜里调油。老陈把剥好的虾往女朋友碗里放,女朋友却小声撒娇说:“你喂我吃。”
老陈无奈地笑了笑,将虾肉喂到她嘴边,女朋友咬住虾肉,脸上笑得很甜蜜。老陈顺势转过脸来冲贺朗挤眼,示意他学着点。
贺朗神情微妙地收回目光,在老陈和对方女朋友的注视下,举着肥嫩的虾肉出声叫道:“小羊。”
杨卷从饭碗前抬起脸来,眼神疑惑地望向他。看到他手上的虾肉时,连忙端起自己的碗去接。
贺朗没有把虾肉放进他碗里,而是直接送到他嘴边,神色不变地道:“张嘴。”
杨卷登时就涨红了脸,在对面那两人欣慰的目光里,面容紧张地张开嘴巴。
贺朗捏着虾肉往他嘴巴里送,杨卷明显有些心神不稳,连忙下意识地闭嘴咬住,齿尖却隔着薄薄的手套,咬到了贺朗没来得及退出去的手指。
杨卷吓得瞬间回神,重新张开嘴巴,舌尖无意识地朝前抵了抵,似乎是想要将贺朗的指尖抵出去。这样的举动落在贺朗眼里,却反倒变成了他的指尖,被杨卷灵活而柔软的舌尖,动作很轻微地舔了一下。
贺朗手指骤然顿住,指尖传来微微酥麻的温热感觉,心脏也跟着轻轻一麻。理智逐渐被挤出大脑,从未向此刻这样嫌手上的手套碍事,贺朗眸光深沉地缩回手来,动作慢吞吞地摘下手套,俯身贴到杨卷耳朵边,眯着眼睛压低嗓音道:“你别舔我手。”
然后他就亲眼看见,杨卷那只又白又嫩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极致。
贺朗心中顿时软成一片。
杨卷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摇头否认,乌黑水润的眼眸里满是欲言又止,两只长马尾也跟着甩来甩去。被他这副模样蛊得有些头昏脑胀,贺朗蛰伏在心底的恶劣因子陡然升起,将摘下的手套拎到他脸前,故意欺负他现在不能说话,低声咬着字音道:“你自己看,都舔氵显了。”
杨卷猛地站起身来,动静大到差点撞倒摆在桌上的饮料杯,贺朗伸手去扶杯子的空当里,他顶着一张羞红烫熟的脸,埋头快步往外走。
对面互相喂菜的两人被这突发状况惊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贺朗,这是怎么了?
贺朗脑子清醒过来,发觉似乎有些逗过头,不由得低声骂了句草,匆忙朝两人撂下一句“你们先吃”,自己就起身追了上去。
从吃饭的地方走出来,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杨卷脸上的热度终于散了点。他循着商场头顶的指示,走到洗手间门口,抬头看向左右两扇门上的标志时,又露出踟蹰不定的神色来。
女厕所肯定是不能进的,只是他穿成这样进男厕所,大概也会被人赶出来。他还呆呆站在门口时,贺朗就找了过来。
观察到他只是脸红,没有多余生气的情绪,贺朗不着痕迹地松下气来,“想上厕所?”
杨卷这会儿还有点不敢直视他,低着头闷声回答:“嗯。”
贺朗替他去厕所里看有没有人。此时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厕所里没有任何人。贺朗从门内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入男厕所里,而后反手将厕所门关上。
“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贺朗松开他道。
杨卷转身进了厕所的隔间里。裙子和裙撑叠在一起,上厕所实在有些麻烦,他在隔间里待了很长时间。久到贺朗频频低头看手机,甚至忍不住出声催促他,他才终于打开隔间的门走出来。
好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任何人进来。贺朗从门边走开,抬腿往里面走,嘴上还不忘叮嘱杨卷道:“锁厕所门锁不了,你自己看着点,有人进来就躲隔间里去。”
“好哦。”杨卷匆匆洗完手,转身看见贺朗从身后走过,下意识地就追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话未落音,就见贺朗停在便池前。他连忙闭上嘴巴,但说出去的话已经被对方听到。
贺朗修长的手指搭在裤腰皮带上,满脸无言以对地回头道:“你说我要干嘛?”
杨卷红着脸不说话了。
贺朗手搭在皮带上没动,盯着他命令道:“你转过去,不准偷偷看。”
杨卷的面色似乎更红了点,他转身走向门边,面朝墙壁站定,小声嘟囔着反驳:“我才没有要偷看。”
贺朗听到了,眉尖止不住地轻轻扬起,眼底甚至无意识地流露出笑意来。
认识杨卷这么久,对方在他面前顶嘴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与其说他是在顶嘴,还不如说他是在撒娇。
解决完生理需求后,贺朗走到水池边洗好手,转身叫上杨卷出去。杨卷站在合上的门边没动,神情紧张地看向他道:“门外有声音。”
贺朗走近以后,才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声音明显是个男人。脚步声的方向,也明显是朝男厕所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对方在门外站定,似乎是要抬手往里推门。让杨卷躲进隔间里已经来不及,贺朗直接把人推到墙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将他的脸按向自己怀里。
打电话的男人推门而入,看见杨卷的裙子时,先是吓了一跳,看清双臂环抱住杨卷,身高比他高出一截来的贺朗后,显然是误会两人在洗手间里调情,倒也没有出声骂人,只有些无可奈地道:“兄弟,能先带你女朋友出去吗?”
贺朗说了声抱歉,神色自若地抱着杨卷从厕所里走出来。出来时恰好被第二批来上厕所的人撞见,他带着杨卷从男厕所出来。知道杨卷脸皮薄,他索性抱着人停在门外走廊里,垂头贴在杨卷耳边提醒:“不想被人看见的话,等他们进去以后再抬头。”
杨卷闷声不吭地把脸埋在他怀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贺朗在自己耳旁说了什么话。他整个人被贺朗的气息包裹而住,视线中暗下来以后,其他的感官能力变得格外敏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贺朗按在自己脑后和箍在腰上的力道,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贺朗的怀抱散发出来的温度。他从来都没有和对方靠得这么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