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步伐一致,在地板上留下微微错音的脚步声。
顾星隽心思藏奸,并不磊落,所以心虚。
作为大品牌,就算是邀约最底层的模特过来,拍摄一组照片,价钱也要十万起底。
顾星隽从头到尾,都没跟宋景书谈论过报酬。
十万块,对顾星隽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的价钱,好好吃一顿的价钱。
但对宋景书而言,是离开顾星隽的底气。从家里搬出去,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底气。
拿到十万块的宋景书,可以还他两万块,可以出去租房子,可以应付生产。
顾星隽第一次将自己贱卖,第一次,顾星隽将自己的价值,与十万块划了等号,甚至隐隐觉得,他不如十万块钱。
☆、chapter15
顾星隽,一个身价过亿,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这不是自比十万块,这是自甘下贱。
宋景书反而过来安慰顾星隽:“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拍照,又不是让我干重活了。”
顾星隽脸色变换,瞧着有点不好。
“要不是这个。”顾星隽伸出手,摸了一把宋景书的肚子:“你就是去工地上搬砖,我也不想管你。”
顾星隽话这么说,但就连宋景书都不信他会不管。
回家路上,顾星隽又带着宋景书去买了食材,明天早上宋景书能晚点起床,不用到菜市场挤着,去买早餐需要的菜和肉。
晚上七点,超市里多是一些一家几口一起来玩的客人。
大人们带着孩子,欢声笑语。
宋景书瞧着在超市里你追我赶,欢声笑语的孩子,手不自觉就放在肚子上了。
“要吗?”顾星隽手里拿着一颗大白菜问道。
宋景书抬头看眼价钱,“要。”
“我不喜欢吃白菜。”顾星隽嘴上说着,依言,将白菜放进购物车里。
“啊……”宋景书转过头来。
“别啊了。”顾星隽带着人往前走,他选着自己喜欢的蔬菜,一股脑都放进购物车里。
“那个……”宋景书壮着胆子按住他的手:“蔬菜容易放坏,不新鲜的你也不会吃,家里就我们两个,买个四五样就行了,菜市场超市都很近,你想吃我可以过来买。”
“行吧。”顾星隽妥协了。
不知不觉之间,对宋景书妥协,在顾星隽这里已经成了顺其自然的事情。
小孩子们在超市里玩闹着,有几个特别调皮的小朋友在超市里横冲直撞。
“小心。”顾星隽将选中的紫甘蓝放回架子上,一转眼的功夫,就见一个小男孩冲着宋景书就过来了。
宋景书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察觉,只感觉到身体被顾星隽扯过去,歪倒在顾星隽的身上。
惊慌失措之下,宋景书只能借助顾星隽拦着他腰的手臂,才不至于倒下去。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靠近顾星隽的时候,就忍不住脸颊发烫。
“没事儿吧?”顾星隽小心查看,小孩子也被吓了一跳。
小孩冲过的时候,顾星隽的眼神恨不能杀人,小男孩撞到了宋景书,宋景书有凶巴巴的顾星隽护着。小男孩当即怕了,他呆呆傻傻的站着,两秒后,开始嚎啕大哭。
“别号!”顾星隽觉得心烦。
高燕和说宋景书的身体很差,稍不小心,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外因流产,要是有个万一……
“小宝!小宝怎么哭了。”兴许是孩子家大人寻声过来,三四十岁的女人,望向搂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你们两个怪里怪气的人,是不是你们吓到了我家小宝。”
尽管同性婚姻在社会已经算是普遍情况,但仍然有不少思想保守的人,不能理解,明目张胆的厌恶。
眼前这人就是。
女人怜惜的抱住孩子,嫌恶恶毒眼神在两人上犹疑。
顾星隽的火爆脾气,这种事情根本忍不了,就算对方是女人跟小孩,不顺他的意,难不成还要他包容着?他又不是谁的爹,哪来的这么好的包容心!
“怎么?你还想动手?两个断子绝孙的人,也不怕将来遭报应,病在床上没人伺候。”女人说话恶毒,小孩在她怀里吓得不敢再哭,惊恐的看着搂住自己的母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到处都是摄像头,打人是不能动手打人的,顾星隽骂道:“孩子调皮毕竟是孩子,但是大人没教养怎么算?你这一脸狰狞不怕吓坏孩子?瞧着你这孩子也不想胆子大的,吓出个好歹你孤独终老还要赖在我们身上,你有空在这里放屁,不如下次出门像个办法看好孩子。”
“妈妈是我先撞……”
“有你什么事儿,一会儿我在找你算账,你爸不要你以后,你整天给我惹麻烦。”女人显然也没多爱她的孩子,嘴上说着孩子父亲抛弃的事儿的时候,一副给孩子洗脑的感觉,你爸不要你了,你只能靠着我。
“哼!”顾星隽上下看着宋景书。
“你哼什么哼,刚才你说谁放屁。”女人骂道,她没想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能这样没格调的“撒泼”,她也有点怕。
“说你。”顾星隽站在那儿,高高壮壮,还能拉下脸跟她对骂。
憋了好几天的怒火,顾星隽还没撒够:“说你,就是说你,要是更年期我还能忍忍你,可你看看你那一张脸,上面写满了绝经以后沧桑。”
硬的怕横的,显然,顾星隽不好惹,又硬又横。
“神经病。”女人骂着,揽着孩子急匆匆走了。
“骂不死你。”顾星隽斗胜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的揽着宋景书。
宋景书有些急切,难得的,泥人一样软的宋景书也有了火气,他也想骂人。
那人凭什么就要劈头盖脸骂他们。
还说他们是同性恋,宋景书心想,要不是为了照顾他,顾星隽也不用被人骂了。
骂完人,顾星隽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宋景书,见他绷着一张脸。
“怎么了?”比起刚才运筹帷幄,所向披靡的顾星隽,这会儿顾星隽紧张了:“肚子疼吗?”
“不疼。”宋景书说。
“那个女人是个单亲妈妈,你是想到了自己?”顾星隽又问。
宋景书在想顾星隽的委屈,似乎顾星隽并未因此委屈。顾星隽所想的,是他可能有的担忧,他可能有的恐惧……
“那是哪里难受吗?”顾星隽再次追问。
“我不难受,你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宋景书才知道,原来顾星隽也能这么温柔。
毕竟认识很多年,顾星隽的温柔,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这份温柔是独属于他的。
饶是宋景书自卑自轻的性子,这时心里莫名有些得意,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恃宠而骄”?
顾星隽对他好,是从几时开始的?
宋景书想追根溯源,细细算过,从学生时代,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负,到现在纡尊降贵。
超市里已经挂上了出售的圣诞装饰品,红红绿绿,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走出超市,冷风乍起,吹在脸上像是刀刮,突然降温了,不少夜里开门的店铺已经做好了圣诞装饰,闪烁的LED小灯泡引人注目。
“嗯?”宋景书感觉到脸颊上微微一凉。
他抬起头,开始下雪了。
“下雪了。”顾星隽手里提着从超市买的东西,另一只不动声色的拉过宋景书,他揽住宋景书,观察宋景书的态度。
宋景书又脸红了。
宋景书不知道顾星隽什么意思。
顾星隽的接近,已经到了肆意妄为的地步。
“咳咳。”顾星隽清了清嗓子:“冷不冷?”
低着头不敢看顾星隽的宋景书摇摇头。
雪下的很大,走近车的时候,车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白白的。
顾星隽将东西都装进车后备箱时,宋景书站在雪中,凉凉的空气拍在他灼热的脸上,他呵出一口白气。
他不懂太多人情世故,顾星隽突如其来的亲密是否恰当……他应该怎么应对?默不作声,习以为常?或者回到以前,顾星隽凶一点,不至于让他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像是走钢丝。
宋景书认为总有一天他会掉下去,万劫不复。
顾星隽关上车后备箱,手机却响了。
几个人的酒席,杨修静一个人喝醉,他说完那句再也不跟他们喝酒,这才过去一天,杨修静就又打电话过来。
“干嘛?”顾星隽问。
“你干嘛呢?吃了吗?”杨修静问道。
“没吃,有话快说。”顾星隽抬起头,眼前的宋景书站在雪中,缩头缩脑,显得很可爱,两人的视线在混乱的雪花坠落间交回。
“你怎么不去车上。”顾星隽说。
那边杨修静有些疑惑:“你在跟谁说话?”
“宋景书,你快点到车上去。”
宋景书?顾星隽怎么又跟宋景书混在一起。
杨修静来不及细想:“我直说了,楚瑜的事儿,他家里逼着他和高燕和举办婚礼,楚瑜不知道怎么跟高燕和求和,就想让我搭线,我一个人有点牵强,还是得叫上你,说什么也有个帮腔的。”
宋景书坐在车上,仰头看着顾星隽,两人刚买了菜,说要回家一起做饭,可能他要说话不算数了。
“我不去。”顾星隽说。
“啊?”出来玩的要求,顾星隽从来没拒绝过,杨修静讶异一会儿,问道:“你在家干嘛?”
“在家吃饭。”顾星隽言简意赅。
“出来不能吃?”杨修静灵光一闪,他先抛出一个问句:“你真的在家吃?”
“在家吃怎么了?外面下雪了,别到处跑,有事儿明天说吧。”顾星隽撇着宋景书,宋景书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杨修静的最终目的是:“婚姻大事,急事,要不然这样,我们几个一起到你家吃饭。”
“菜买的少。”顾星隽说。
“我们自己带,想吃什么带什么。”杨修静说:“我去通知楚瑜他们。”
“你……”顾星隽梗着。
“有什么不方便吗?”杨修静问道。
顾星隽用眼神询问宋景书的意思,宋景书摇摇头,表示他没有关系。
杨修静又说:“没意见就好,我们很快就到,你们打算吃什么,客随主便。”
顾星隽望向宋景书。
“既然人多,我需要准备什么?”宋景书问。
“吃火锅,你们备一下锅底料,肉和菜,我们先回家了。”顾星隽说,人多吃火锅最方便。
“好。”杨修静隐隐约约觉得他寻摸出了其中的意味,却像是隔着一层纱,顾星隽一改往昔,总会有点原因的,目前看来根本原因就在宋景书身上。
宋景书为什么能对顾星隽产生影响?杨修静家从事的是娱乐圈行业,家庭环境的熏陶,杨修静从小就有着敏锐的八卦嗅觉。
“这里面有事儿。”杨修静咂摸一会儿,越发好奇。
雪一直没停,顾星隽身上也落了不少雪,他坐在车上,就见宋景书的手,抖得像是八十岁的小老头。
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宋景书颤巍巍将毛巾放在顾星隽的脑袋上:“有水……我给你擦……一下。”
“嗯。”顾星隽低下头,让宋景书细细给他擦着,有什么东西在头发上动着,每一个发根都是痒的。
车内空间封闭,空调还是制热,暖风吹得人口干舌燥,宋景书的嘴唇不偏不倚,正在他的眼前,他顾星隽嘴唇翕动,喉头更痒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宋景书说:“好……”
一开口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发痒:“好了。”
不知道气氛怎么变得僵持,稳住心神,顾星隽开车,到家以后。
顾星隽开始扯衣服扣子。
“我去洗澡。”他说。
“那我去厨房洗菜。”宋景书说。
鲁莽自大的顾星隽人生少有畏首畏尾的时候,宋景书给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肯使用一分蛮力,将宋景书的头按低,就能亲吻到宋景书。
可恶……淋浴洒水的声音哗啦啦的,顾星隽咬着牙,这次他懊悔的不是为什么他又对宋景书有了那种想法。
这次他懊悔的是,刚才那一刻,他为什么没有铤而走险。
明明只要低头,他就能得偿所愿,就不用心痒如麻。
在别的事情上,顾星隽总是一往无前,横冲直撞,但是对待宋景书,他的冒险精神突然就失效了,他恐惧的是宋景书的意愿。
宋景书要是不愿意呢。
懵懵懂懂的宋景书将能涮火锅的菜都摘干净,洗好放在一边,门就被人拍响了。
应该是客人到了,顾星隽还在洗澡,宋景书紧忙将手上的水擦干净,就去开门。
杨修静身后,站着两个谁也不看谁的人,一个是楚瑜,一个是高燕和。
“你在这里?”高燕和想不通。
作为宋景书的主治大夫,宋景书怀孕了,一开始高燕和见顾星隽的态度,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孩子是顾星隽的,那天晚上顾星隽气的浑身发抖,显然两人是青白的。
顾星隽不像是不在乎宋景书的样子。
高燕和所知道的顾星隽,从小性格霸道,还以为顾星隽的性格,从今以后要跟宋景书老死不相往来了。
宋景书没跟顾星隽决裂,还能在顾星隽家里出入,就足够高燕和震惊了。
“快请进吧,顾星隽在洗澡,你们……你们先坐。”
宋景书不太娴熟的招待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