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当时没同意,而且陈垭欣一直很想让他换个工作,于是李琰拒绝了之后顺便也提出了要走的要求。
秦六当时没阻拦,但是其实也是有些不高兴,不然也不会在当时李琰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
李琰这次回来去他那里,那哪是回去找个活这么简单,那根本就是回去认爹的!
李琰确实对危险有着足够的机警性,鼻子够敏锐,也有一些小聪明。
他有些像是一种野生动物,粗糙,天然,莽撞又足够敏捷。他有着一套自己应对困难的法则,但是那只适用于他的那片丛林,也只适用于他与他的同类之间。
而如果走出去,他这样的“有些小聪明的普通人”对上陆溓宁这样不是人的,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在退无可退时,他选择秦六去寻求他的庇护,因为在他眼中,秦六爷是一位特别讲道义,特别厉害的人物,有钱有手段,在年幼刚辍学时,李琰几乎是近乎崇拜他的,不然也不会刚出学校就去秦六的场子要跟着他干活。
陆年溓之所以对他这么肆无忌惮不过是因为欺负李琰的成本太低,他能够为所欲为,但是如果他回到秦六那里去,那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如果欺负李琰这件事变得很麻烦,陆年溓应该也会学会衡量,然后就放弃。
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眼中无所不能,有手段有魄力的,走在街上人人都要叫一声秦六爷的人物。
陆溓宁在陆氏的办公室里随手将手中助理传过来的秦六的资料甩在了一旁,他用着一种很浅淡的语气评价那位年长他快有二十多岁的长辈:“小商人。”
第52章
李琰坐在吧台的最左侧,刘庆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酒保给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半。
他走过去,冲酒保打了声了招呼,酒保回叫了一声刘哥,递过了同样的一瓶酒。
这时候时间还早,酒吧里还没上人,人还比较稀少,前面台上刚来没几天的歌手正在调音。
刘庆坐在他旁边,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李琰的,玻璃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李琰回过神来看他,刘庆打趣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李琰摇头否认道:“没有。”
“啧,不就是认了个爹吗,你瞧昨个那秦爷高兴的,那大红包裹那么厚,咱们琰哥手该拿不下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高兴了。”李琰被刘庆夸张的说辞惹得哭笑不得。
“他那是面上没露出来,心里高兴着呢。”刘庆一脸信誓旦旦,上去一巴掌拍在李琰肩头:“走,离晚上上人还早呢,咱俩先去吃完拉面去,在整几个串。”
李琰当即放下了酒瓶,问道:“哪家的拉面,吴叔那家还开吗?”
“瞧您说的,还开吗,都开了仨分店了!”刘庆扯着他往外走。
李琰又回到了以前的自由快意的时光,跟着那群兄弟们,沾着一身烟酒气,喝酒打牌抽烟,醉倒了就直接睡在店里,反正这一片几乎都是秦家的产业。
晚上凌晨之后,位于f市区与乌景湾镇的交界处,热闹非凡,依然像是一座小型娱乐城,乌景湾镇最近这些年发展变化很大,其中秦六功劳不小,傍依着寸土寸金f市,引进来不少商业投资。
到了凌晨三四点钟,刘庆他们那群人又喊李琰吃夜宵,李琰看了眼时间说再等会儿这都直接能吃早饭了。
几个人劲头上来,吃完了饭了还非要打牌。
李琰看着人老实巴交的,其实牌技非常了得,打牌到了早上八点,赢了一桌子零钱,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一直到这一年夏季的尾巴,李琰都可以说是度过了一段久违的轻松肆意的时光。
那天是初秋的第一场雨,刮着大风,细雨绵绵,骤然降温,空气都沾着凉气。
天色已晚,萧瑟的风中,一辆辆黑色的昂贵轿车驶入了乌景湾镇,差不多有十多辆,车轮卷起泥水,有些溅到了车身上。
陆年溓打开车门,一辆辆黑色线条流畅的车里下来了很多私保,打着伞站在雨中等他。
他的视线往前望去越过黑色的大伞,看到了露着点点灯光的小楼房。
他收回视线刚要迈腿下车,突然看见了旁边保镖已经溅上泥点的裤腿和黑色皮鞋的皮鞋。
于是他又把脚收了回来。
亮着点点灯光的小楼房其实一点也不小。
快有四五百平米的庭院别墅,是秦六目前的住所。
陆溓宁的车停在这里,齐臻跟林裎,林侺都已经到了,看见后面姗姗来迟的陆溓宁那阵仗,齐臻忍不住笑,他走过去拍陆溓宁的车窗,保镖打着伞跟着他,雨滴哗啦哗啦地打在伞面上。
“什么情况啊,你这是来抓个beta啊,这阵仗来抄家呢来!”
陆溓宁打下来车窗,然后看了林裎一眼说:“你们先开始吧。”
林裎像是接到了指令,打开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齐臻在旁边听着,脸上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兴奋:“原来真是来抄家的啊!阿宁!这样的事也不提前通知我!”
齐臻就差手舞足蹈,跟着就要去和林裎一起,走之前还奇怪的问陆溓宁怎么还不下车,陆溓宁没理他,也又等不急似的跟着林裎去砸店了。
那天晚上发上的事情,可以说是乌景湾镇后来茶余饭后数年都久久不能淡忘的话题。
当地一家独大的秦家,一晚上被连砸了数十家店。
秦家手底下这么多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跟这群突然涌进来的陌生私保打了起来。
但是这群人跟经受过训练,陆家高价聘请来的私保比起来,还是有些吃亏。
事情见了血,酒瓶子,大理石台面,连带着水晶大吊灯全都被砸了一干二净。
价值不菲的一面酒架,更是被毁了个彻底。
三个小时以后,陆溓宁才迈下他价值不菲的轿车,脚踩在了一张铺得长长的黑色的绒毯上,几位私保拥簇着他,黑色的大伞撑在他的腿上,像是密不透风的将陆溓宁护送入了秦家的大门。
秦六已经得到了消息,家里的下人没再阻拦陆溓宁,他却是也很想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又肆无忌惮,到底是什么来头。
陆溓宁走进秦家的宅子,客厅里竟然已经围满了人,各种敞露着胸腹,纹着纹身,满目愤慨盯着陆溓宁的人。
看来着宅子不只一个门。
不然陆溓宁的车堵在正门口这些人应该是没什么机会进来才是。
主位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秦六了。
陆溓宁走到客厅前站定,没再继续往前走了,他的目光落在秦六身上,脸上的表情微动。
真的是年轻的有些超乎想象了,四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完全不像。
秦六端着茶坐在主位的梨花雕木椅子上,不时抿上一口。
他看起来一身的温润文雅气息,身上一点儿匪气也没有,这跟陆溓宁刚看到秦六这人的生平简介时所想象的人物形象大相径庭。
齐臻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潮湿气息,啪嗒啪嗒在秦家光可照人的地板上踩出来几个泥脚印。
空气里的气氛应该是很紧张的,但是齐臻却像是根本无所察觉,他摸了一把脸,一脸兴奋去拍陆溓宁,然后他就看到陆溓宁微微蹙眉然后躲开了。
齐臻一愣,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陆溓宁一遍。
结果他发现陆溓宁从头到尾,都精致整洁的不像话,他一身长款西装羊绒大衣,显得身材十分的挺拔,脚上是纯手工制作的皮鞋,上面一尘不染,配上他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一张俊脸。
显得非常高不可攀,不可一世。
他原本相貌上就十分的具有侵略性,这会儿那种攻击性就更明显了。
而出了陆溓宁,齐臻还有林裎林侺他们,都无一不是淌了半裤腿的泥水,身上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不过是来抓李琰回去,却要展露出如此的无懈可击,恨不得从头到尾都要完美,不愿意在此展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的狼狈。
齐臻心里感叹着,真是疯了。
大厅里其实很安静,陆溓宁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问:“李琰在哪?”
秦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望着陆溓宁,回道:“原来是找小琰的,我说怎么回事。”
他又续添上一杯烫水,热气散发开来。
“让他出来,我要带他走。”陆溓宁站在那里,嘴里吐出来这几个字,目光如刀,滑过秦六身上。
底下的人一下子沸腾起来,叫嚷开来。
“想都别想,我们不可能出卖自己兄弟!”
“别做梦了!”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会招惹上…”
秦六没有制止这种喧闹,只是沉默了下来。
他太清楚不过,对方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f市林家的林裎,在这人身边都得靠边站,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长久的沉默引发了陆溓宁的不快,他又一次开口:“是要继续吗?”
秦六在这里的店不止十家,除掉现砸的,还有一些与别人合伙的,余下的三家。
气氛突然躁动起来,有些人反应过来陆溓宁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气恼至极,脸红脖子粗的,就要上来动手。
就在这样的关口。
李琰出来了。
陆溓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袖,带着黑色的帽子,嘴里还有一根吸了一半的烟,他从二楼走下来,人群慢慢给他让出来路。
旁边很多人叫着“小琰哥…”
刘庆脸色凝重,伸手拽了往前走的李琰一把,李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掌,安抚一样,然后拉开了。
他走过去,没给站在那里的陆溓宁一个眼神,只慢慢摘掉了帽子放到了旁边的梨花木桌上,然后动作有些缓慢地把嘴里的烟按进了烟灰缸,还剩下小半根,他动作犹豫像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做完这一切,然后走到了客厅的正中央,跪下来对着秦六磕了三个头,三声都带响,磕在秦家的地板上。
“给干爹添麻烦了。”李琰三个头磕完,就起了身。
主位上的秦六半阖着眼眸,没人能看得清他眼里的情绪,只听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六,很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在回应。
李琰做完这一切,又重新走回到梨花木桌前,拿起来那黑帽子戴上了。
然后眼神平静的慢慢,一步步走向陆溓宁。
他走到陆溓宁面前站住,陆溓宁眼神落在他身上,然后伸手把李琰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抬了起来,又看看主位上端坐着的秦六视线也落在这里,他无不恶意地开口问李琰:“干儿子?什么样的干儿子啊?”
李琰不回答,陆溓宁又在他身上闻到了烟味:“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还抽烟呢?”
李琰在这个时候骤然抬起了眼,他直视着陆溓宁:“以前为了给陈瑜省点钱治病,就戒了。”
话音刚落,陆溓宁就扬起了手。
李琰原本以为这一巴掌会落到自己脸上,但是陆溓宁只是伸手打掉了李琰的黑色帽子,帽子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啪嗒”声,落在两人的脚边。
第53章
在那一刻,凝住的空气也仿佛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陆溓宁很缓慢地勾起了嘴角,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盯着李琰笑:“故意的?迫不及待要我找你算账?”
他这样说着,脚也向前迈动了一步,更靠近了李琰,似乎不像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李琰双手攥紧,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后退。
他声音紧绷着,黑眼珠乌黑发亮抬眼对上陆溓宁的目光:“陆溓宁,你不要太过分,我不欠你什么!”
陆溓宁这时候很是淡然地将目光越过他,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望了秦六一眼。陆溓宁到底是个小辈,秦六年长他这么多岁,陆家他虽是招惹不起,但是正逢他接手陆家的关口,这么大阵仗的砸店抓人的强盗行径传出去总不太好听。
他收回视线来,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更高的立足点:“今天秦家的所有损失事过之后我会双倍赔偿,连带着给陈瑜手术费还有生活费四百三十万,还有你欠下的二百九十六万债款。”他总结完毕,看着李琰回答他说:“李琰,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李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被噎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陆溓宁,用了一瞬消化掉陆溓宁所说的一切,然后说道:“砸店不是我让你砸的,为什么要算到我的头上!”
陆溓宁摆出一副好像很讲道理的嘴脸:“我给陈瑜的生活费还有手术费也不是你让我给的,你想让我收回来吗?”
李琰胸口开始又堵又涨,看着陆溓宁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陆溓宁似乎还嫌不够,又补充问道:“或者你希望我也找人找他催一下债?他会不会已经差不多花完了呢?李琰?”
李琰到底是克制不住地退后了一步,牙齿咬得咯吱响。
陆溓宁表现得好像只要李琰点头,那这笔账就真的不会算到李琰头上一样。
但是其实不是的,大家都知道不是,陆溓宁有很多种方法抓他回去,更神不知鬼不觉更隐秘一些。
但是他偏要如此,踩在秦六的脸上来,带这么多人,雷厉风行气势汹汹,一连砸了十来家店,秦六却连句重话都放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