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气息笼过来,段长珂今天好像没了之前的沉稳,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就又低头衔住了他微微发红的嘴唇。
但这次他吻得很温柔,手掌也托着他的脖颈,并不深入,只是想用这个吻传达一点什么。
“你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人,”段长珂跟他脸贴着脸,他也并不习惯这样跟一个人剖白自己,却没有停下来,“我才是。”
他自以为看穿了方临的小心思,喜欢他的乖巧听话,认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或者说,很简单就能更进一步。
如果方临想要什么,自己给就是了。
如果不想要自己抱他,那自己就稍退一些。
“我总站在理所应当的角度想,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段长珂自嘲地笑笑。
所以他不知道方临犹豫背后究竟是什么,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总在一些地方躲避他,更没看见对方在其他的什么地方,一直经历着踯躅挣扎。
“对不起,这么晚才明白。”段长珂说。
方临怔怔地看他,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不远不近的喝彩声,原来是新的驻唱歌手刚表演结束。
他才迟来地感觉到这里好像不是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更何况自己刚才还在台上,如果再晚一点走,说不定真会被拍到什么。
他的脸还有点发红,表情估计也不会太好看,吉他也没放回去,但他犹豫了一下,这些都不考虑了,抓着段长珂的手:“这后边有个不常开的门,你等我找萧嘉年拿一下钥匙。”
不过他正推开门,萧嘉年就在休息室不远处的地方坐着,看见方临一扬下巴,装作没有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了然道:“门给你开好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段长珂接了一句:“我的车还在外面。”
“谢谢。”方临声音还哑着,不太敢看萧嘉年,只能埋着头道谢。
萧嘉年本人倒不介意,上下看了一眼段长珂,约只惊讶了一秒就重新笑笑:“快去吧,吉他一会儿我帮你挂回去。”
方临知道现在也不便说太多,感激地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出了门。
冷风骤然灌进来,方临打了一个哆嗦,就被段长珂用大衣裹住,几步到了他的车旁。
老吴在车上应该等了挺久,见两人上来,立刻说:“段总,看过了,不会被拍。”
段长珂应了声,老吴先给两人拿了水,这才点燃发动机,闪烁着灯汇入长长的车流。
“先送他吧。”段长珂说。
“不用,我跟你回去,”没想到方临主动打断了他,“可以吗?”
“好。”段长珂回答得很干脆。
老吴是个十分有职业素养的司机,从这几天段长珂的行程他大概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当即一言不发调转了车头,往段长珂的公寓开。
方临一路上都坐得很端正,抱着水时不时喝一口,却不常看向段长珂。
把所有的掩饰都卸下后,他竟然觉得紧张。
两人基本没怎么说话,车开了一会儿,老吴就只听见一点安稳的呼吸声了。段长珂让他关了车载音响,又把方临手里的水拿走,让他靠着自己睡着。
老吴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没说话,只减慢了速度,把车开得愈发平缓。
方临没想到,这居然是自己这些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车没熄火停在楼下,段长珂抱着自己不知道待了多久。
“醒了?”段长珂好像也快睡着了,声音里透着倦意,揉了揉眉心,“那先上去吧。”
方临点头,沉默着。
从酒吧出来以后他几乎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哭。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失去了些原有的机灵。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没想到再一次进来竟然已经是这样的心情。
段长珂没有多问什么,让他洗个澡好好睡觉,多休息几天。
方临听话地应着,拿了东西去浴室。
时间很长,等他出来时手指都有些发皱,刚准备去卧室叫段长珂,却发现对方竟然不在,倒是厨房似乎有什么动静。
方临循着声走过去,竟闻到一点奶香,近了发现段长珂居然学着自己之前那样,用奶锅热了牛奶,正不太熟练地盛到杯子里,漏洒了一些,落到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别的我都不会,想着你说过,睡前喝一点能睡得好些,就试试了。”段长珂换了棉质的衣服,厨房的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几乎不像他,但伸手触碰却又是真实的。
“要加一点糖吗?”段长珂大大方方地让方临参观自己生疏的现场,边说边拿出糖罐。
方临鼻尖轻轻颤了颤。
原来他早看穿了自己并不爱喝那些又苦又酸的咖啡,却还会尊重地征询自己的意见。
“要。”方临眨眨眼睛,抿着唇说,“要多一点。”
“好。”
段长珂去拿小勺,他其实自己都不太熟悉自己厨房的构造,正在橱柜翻找着,忽然整个人被撞了一下,他的腰被箍住了,方临从后面扑过来,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很紧地抱了他。
段长珂维持着现在的动作,没有立刻回头。
方临从背后抱着他,闭着眼睛,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刚才……你为什么回来了?”
-
为什么回来了?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当时对方眼神里的悲伤太浓重,让自己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走了。
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今天自己离开了,可能他们之后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所以他又回去了,听见了他唱的歌。
他从没听过方临唱歌,之前在珠海对方一直自嘲地说唱得很烂,不愿意唱给自己听。
但其实他唱得并不差,音准都在,虽然没什么技巧,但胜在干净真诚。
他就是私心认为那首歌是唱给自己的。
所以他应该像歌里唱的那样。
他应该亲吻他,抱紧他,然后对他说再也不走了。
厨房里还萦绕着一点温热的奶香,换做以前,段长珂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也会尝试着,为另一个人填上一点“生活气”。
他把手搭在了方临揽住自己腰的手上,握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方临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一点怯,但更多的是想要回应的渴望。
段长珂俯身平视着他,很珍视又很轻缓地说:“我知道你还是很难过。我会陪着你。”
“我想让你更乐观一点,也更自信一点。”他们离的很近,呼吸相闻。
段长珂吻了一下方临的手指:“我知道我没法取代亲人在你心里的位置,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让我住进去,好吗?”
第52章
方临看着面前的人, 先是一动不动地僵住了,片刻后才有动静,用刚才段长珂吻过的手指, 很轻地碰他的脸。
说来可笑,明明握住自己的手是热的, 传到耳朵里的声音是暖的,他居然仍然担心这是一个会醒来的梦。
对方并不急, 也完全不排斥方临的动作:“不用现在就决定。”
说完段长珂又转身继续在橱柜里翻找着,奈何之前基本都不忙活这些所以实在不熟,方临见状提醒:“在你右手边第三个柜子第二层里。”
段长珂这才照着他的指示, 用精致的小勺把细腻的糖粉放进冒着热气的牛奶里,一次觉得不够, 又往里试着加了两勺:“好像可以了。”
看着方临还未回过神的表情,段长珂笑笑:“怎么,觉得今天的我不像我?”
方临诚实地点头。
以前的段长珂虽然也不能用冷漠无情这种形容词来描述, 毕竟会开玩笑,也会尊重自己, 但绅士之余总隔着点距离,这才让方临总有顾虑。
可段长珂已经是这么完美的人了,方临想。
对方好像能看穿他的想法,说:“我刚才在酒吧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会改。”
段长珂跟方临本就不是一类人,这种从来优渥精英的生活和教育下,让他即使知道应礼貌尊重,却还是会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 囿困于自己高人一等而不自知的惯性思维里。
“我之所以一开始不拒绝你,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段长珂说着,一边认真地剖析自己, “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也没那么高尚地想要什么都不收。”
“即使我自认为物质上不会亏待你,却总忘了,人和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好像有点拗口。”段长珂的表情里带了点难得一见的苦恼,“总归我当时没有试着平等地去了解你。”
方临微张着嘴,听得发愣。
“毕竟如果我能更早发现你的挣扎……”段长珂的手指习惯性地微微屈了一下,方临认得这是他夹烟的姿势,不过此刻他指间什么也没有,只残存了些看不见的遗憾,“你录节目下着雨的那天我应该在门口留住你,古镇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应该过来见见你。”
我应该早点抱紧你。
段长珂把方临的那杯塞到他手里。
“我知道我今晚有点奇怪。早点睡吧。”见方临捧着杯子开始喝牛奶,段长珂便往门外走,说道,“隔壁房间收拾过了。”
不过他还没能完全走出厨房,衣服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方临牛奶都来不及喝完,伸手揪住对方的衣袖让他别走:“愿意。”
段长珂的脚步停住了:“没关系,你不用因为我刚才的话就急着答应,我……”
“我愿意。我愿意的,”方临急急忙忙咽了一大口就把杯子放下,上唇边缘还沾了一小圈白色的奶渍,“你不用想那么多!”
“不用考虑什么平等什么认知,我以为你在休息室亲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方临仰头与他对视,“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
段长珂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方临看着段长珂眼中的自己,眼眶和鼻尖都有点红,头发凌乱显得狼狈,眼神里却再没有犹豫:“从你回来的那个时候起,我就不会再退缩了。”
所以他才在段长珂要送自己时跟他回来了,也在刚才洗澡的时候想明白了很多。
方临的语气在此刻终于有了变化,段长珂看见了他脸上扬起的很淡的笑。
“我不要睡隔壁房间,”方临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不似撒娇倒像宣布,“我并不是很怕冷,但你今晚抱着我睡吧。”
方临说完不等段长珂回答,在这些天以后终于主动地凑上去吻了对方的嘴唇。
段长珂尝到熟悉的牛奶香味——不过因为加多了糖,这次会更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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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段长珂躺到自己身边时,方临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经过了这么些天,他惶惶流浪的心落了地,尽管还是不能很快适应,但总归变得不同了。
其实重生后的自己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洒脱,只有段长珂发现了,却还决定包容他。
方临想,或许自己真的能更自信乐观一点。
尽管在车上已经睡过一会儿,但段长珂的手很暖,也很有力,他再也不用找各种借口蹭一个拥抱或者亲吻,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投身其中。
这个晚上他睡得很好。
好到他终于久违地没有按照生物钟醒来,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时间居然已逾中午。
颓唐萎靡了好些天,也终于到了要面对目前情况的时候。
之前方临悲观到什么都不愿考虑,现在两人互表心意后睡了一觉醒来,才开始重拾现状。
段长珂其实起得很早,但没离开床,因此方临一睁眼他就察觉到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醒了?”
方临点头,脸就着段长珂的手掌蹭了蹭:“我要起来面对现实了!”
听着他的语气,段长珂才确定他是真的好一些了,轻笑一声:“也可以睡个回笼觉再面对。”
方临何尝不想,但逃避最终不是什么办法。
“我得先跟我经纪人和助理汇报一声,然后公司……”方临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公司决策人,清了清嗓子,“公司应该知道了,您看要不要我再去跟有关部门解释一下情况。”
“要是现在才报备,你可能已经被撕碎了,”段长珂装模作样公事公办地说了前半句,过了半秒才带着笑意补充完后半句,“不过由于你有后门,所以不用担心。能延迟的通告已经延迟了,不能的只能推掉。”
“哦哦,好的……”方临照着之前陶乐发给自己的表开始盘算还剩几个,并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完成了电影视镜才来录综艺的。
他对着手机加加减减半天,忽然啊了一声坐起来:“可是我综艺怎么办!节目组那边怎么说,还要不要继续合作完这一季啊?”
段长珂挑挑眉,并不立刻回答他。
方临看着他的神色嘀嘀咕咕,虽然他依稀知道这个电视台之前跟海林合作密切:“那我是不是完了啊,这才录第二次没录完呢就不去了,接下来怎么说都还得录一两次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次已经录完了,节目组没说什么。”
方临眨眨眼,刚睡醒的他看起来有点呆:“那我……”
“行了。”段长珂干脆把他连人带被一起抱住:“这不是方少爷该操心的事。”
“……哦。”他隔着被子,像个小媳妇一样埋在段长珂怀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