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觉得这条问候发得没头没脑,于是他补充道:“我刚路过你们班,看到你趴在桌上。”
林木润睡熟了,直到上早自习才看到这条消息。
“没有。”他一边回消息,一边迷迷糊糊地翻出英语书。
“我在睡觉。”
就在同时,司彬收到了高远发来的微信。
“彬哥,你猜我昨天在琴行看到了谁?”高远问。
“谁?”司彬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他点开林木润的对话框,正在思考该怎么回消息。
回“注意休息”吧,显得太过于客套生疏,回“没睡好吗?”又感觉问得太多,好像在打探别人隐私。
啧……暗恋好难。
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司彬右手拿着笔,不时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左手却一直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
“没事就好。”纠结了五六分钟,他终于打出了一句自认为既不过分客套,又不算逾越的回答,点击发送。
这边的高远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这几天放假,我和女朋友去琴行找老板喝茶聊天,没想到我们遇到了小林老师,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他辞职了呢。”
这段话后还配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侧面照,站在汇报演出室里的林木润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拿着琴弓,他没有戴眼镜,高挺的鼻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恰到好处的阴影轮廓,纤长的眼睫后,是闪耀的万家灯火。
司彬放大照片看了很久,手指一动,按下了保存键。
后来高远说了些什么他没细看,只单手快速打字问道:“他这几天都去练琴了?”
“好像是。”高远回复:“听老板说,你们学校不是要举办艺术节嘛,他是来借地方练琴,的作为回报,他免费帮老板带一个月学生。”
“每天都练?”司彬问。
“对啊,每天都来,除了十月二日那天,这都练了一个多星期了。”高远回道。
想到林木润趴在桌上补觉的样子,司彬犹豫再三,还是给沈行知发了条微信:“哥,你不用找小时工了。”
“为什么?”过了半节课,沈行知才回复问。
“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忙喂猫。”
“那挺好,我找到酒店了,等我爸哪天不在家就溜回去看看爷爷。”一会儿,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好好上课,别玩手机。”
司彬回了一个“哦”字,放下手机开始做课堂笔记。
课间休息时,林木润被司彬叫出了教室。
“能不能麻烦你件事?”司彬看着不远处的操场,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我有事得回一趟Z城,但是十一前阿姨就辞职回老家了……”
林木润安静地看着司彬,等待他说出接下来的请求。
“但家里还有两只猫……”司彬的语气略有些犹豫:“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它们两天吗?”
“可以。”林木润答应了。
司彬没料到林木润应得这么干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过渡到下一个话题。
“还有事吗?”见他没说话,林木润问。
“还有……听说你报名参加了艺术节?”司彬问。
“还没报名,周五下午自习课要进行一次节目筛选。”林木润回答。
“那有地方练习吗?”不等他回答,司彬就接着说:“没地方的话你可以去我家,我家书房隔音好,又在学校隔壁。”
“不用了,我在琴行练习就可以。”林木润婉拒了他的建议。
“琴行离学校比较远。”司彬分析道:“来回路程将近一个小时,这会压缩你的睡眠时间。”
林木润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司彬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生怕自己的目的过于明显,于是表面一本正经道:“如果你觉得琴行氛围好的话,去琴行也不错。”
“谢谢你,那我今天去取小提琴。”林木润说。
这算是答应了。
目的达到,司彬的心瞬时落了下来。
“不客气,祝你通过节目筛选。”
作者有话要说: 林同学:司彬同学果然热心又好相处。
感谢宝贝们的收藏~rua~(づ ̄3 ̄)づ╭
☆、十九
司彬把门锁密码发给林木润后,当晚就乘飞机去了Z城。
“注意安全。”林木润边走边给他发微信:“到了Z城有人接你吗?”
“亲戚会来接我。”司彬回复道:“要开飞行模式了,落地再聊吧。”
林木润收起手机,拎着小提琴打开了司彬家的门。
小白胆子比较大,听到动静主动跑了出来,见进屋的是熟人,便开开心心蹭了过来。
大白则躲在楼梯上暗中观察,等林木润给它的食盆里加猫粮时,才黏黏糊糊地“喵”了几声。
大白吃着猫粮,暂时记住了林木润的好处。
沈行知推门进来时,客厅的灯还开着,大白窝在沙发上打呼噜。
他猜测帮忙喂猫的人应该是来过了。
走到二楼书房门口时,沈行知隐约听到房间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于是他抬手敲响了门。
林木润也没想到能在司彬家里与擦肩而过的路人重逢,他放下琴弓,礼貌问道:“请问你是?”
“哦!是你啊小帅哥。”沈行知向他招了招手:“又见面了,你是来帮我弟弟喂猫的吧?”
“嗯。”林木润点头:“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是我打扰到你了。”沈行知解释:“我不知道是你在拉琴,还以为谁在里面放音乐呢。”
林木润看了看手中的琴,疑惑道:“我还以为隔音很好。”
“隔音肯定好!司彬以前还在里面放重金属摇滚呢,就算我耳朵比较灵,也是站在门口才听到琴声的。”沈行知边说边搭上门把手:“你练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回来拿个东西,马上走。”
“你不住这里吗?”林木润问。
“不住。”沈行知解释:“我住酒店里。”
林木润沉默片刻后问:“是不是我在这里不方便?”
“没有没有!”沈行知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对猫毛过敏。”
林木润:……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停住:“真的,不骗你。”
爬上楼梯口的大白被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了回去。
“你看吧,我没骗你。”看到大白跑了,沈行知一吸鼻涕,说:“可能我这人比较狗吧,所以不招猫喜欢。”
说完他朝林木润挥挥手:“你继续练吧,不用管我。”
“好……”林木润递给他一张纸巾:“你擦一下鼻涕吧。”
沈行知心态很好,挂着鼻涕也不觉得丢人,坦荡地接过纸巾就按在鼻头上,瓮声瓮气道:“谢谢啊。”
“不客气。”
林木润关上门开始练习,没过多久,便听到了猫爪子挠门的声音。
他打开门,发现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沈行知可能已经离开了。
小白见到了人,“哧溜”一下钻进了书房,它熟门熟路地跳到了桌上,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木润。
“你要听吗?”林木润问。
小白甩甩尾巴。
“对于猫来说小提琴的声音可能会有些吵。”他对小白说:“要是觉得吵你可以跑出去。”
那头的沈行知刚一走出家门,就点开司彬的头像发送一句:“出息了啊,都不和你哥打声招呼。”
一个半小时候后,林木润结束了今天的练习。
“我等会要把书房门锁起来。”他收起小提琴,抱着小白走出书房。
小白“喵”了一声。
“白天你不能进书房,我怕你把书弄到地上。”林木润解释道。
沈行知走前还在客厅里留着一盏灯,林木润将小白放回窝里,又喂了他一点营养膏。
大白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也凑了过来
“食盆里的猫粮省着一点吃。”他挠了挠大白胖乎乎的下巴。
“我走了,明天晚上再来看你们。”
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小白从窝里钻了出来,它灵活地跳到窗台上,安静地看着少年披着月光渐渐走远。
飞机落地后,司彬在转台前等待行李,这才来得及回复沈行知的信息。
“什么出息了?”
沈行知的语音马上弹了过来。
“小男朋友在你家里,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什么小男朋友?”
司彬想了想,猜测沈行知可能是碰到林木润了。
“那是我同学,你别瞎说。”
沈行知轻笑一声:“跟你哥装什么?谁能进你书房我还不知道?”
“真不是。”这里人太多,司彬不方便语音,便打字解释道:“我单相思呢,你可别乱说。”
这次等的有点久,沈行知发来了一段话。
“难怪他对我这么客气,我还以为这孩子第一次见家人不适应呢。”
“嗯。”司彬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没瞎说什么吧?”
“我什么也没说。”沈行知回答:“一中艺术节快到了吧,你借着喂猫的缘由把人都骗到家里来了,这也太明显了,不怕别人看出来?”
“明显吗?”司彬问:“我只是觉得他每天去琴行太耽误时间。”
“哦。”沈行知说:“自欺欺人。”
“他心思不在这方面。”司彬刚回复完这句,就看到自己的行李转了过来。
“而且我不想打扰他,所以暂时就这样吧。”想了想,司彬打字补充道。
“我觉得你已经从某些方面影响了别人的习惯。”沈行知问:“既然已经打扰了,还不打算追?”
“再说吧。”司彬走出机场。
“同性恋人毕竟要面对更多的压力和质疑。”
“你很在意这些吗?”沈行知问。
“我不在意,但我怕他受到伤害。”打完这行字后,司彬却没有马上点击发送,他盯着沈行知的问句看了半晌,最终将对话框里的字删除得一个不剩。
沈行知出柜的时候,司彬还在读小学,那时候他父母的婚姻关系岌岌可危,很长一段时间,年幼的司彬借住在舅舅家里,每天都能看到舅舅和表哥的冲突。他们争吵的内容司彬尚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表哥沈行知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舅妈每日以泪洗面,几度找到校长,想给沈行知办理转学手续。
“我哪里也不去。”一向乐观开朗的沈行知忽然变得浑身带刺,他看着躲在房门后的司彬,转头对自己的父母说道:“我们出去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
那天他们讨论了什么司彬不知道,但最终,沈行知还是留在了一中,舅舅也断了沈行知的生活费,将他赶出了家门。
后来,司彬带着外公塞来的生活费去一中找沈行知时,发现荣誉栏上已经没了他的照片。
门卫不知道沈行知是谁,他将司彬拦在了校门外:“不行,你不能进去,就在这里等他们下课吧。”
路过的老师看到他,便问了一句:“小朋友,你找谁?”
“我找沈行知,他是高二理科一班的学生。”司彬回答。
老师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那天他在校门口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声响起。
“哥哥!”司彬向沈行知招手时,才发现了表哥身旁多了一个人。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叫司彬,这位……”沈行知看向身旁的高个子男生,笑着对司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叫贝凡。”
老实说司彬对贝凡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和相貌无关。
孩子的逻辑很简单,正是因为贝凡,沈行知才被其他人孤立,被家人责骂。
“对不起啊,我弟弟有些怕生。”见司彬不说话,沈行知笑着向贝凡解释。
“没关系。”贝凡友善道:“时间还长,以后我和他总会成为好朋友的。”
贝凡和沈行知交往的时间确实很长,但最终,司彬也没能和他成为朋友。
就在去年,贝凡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但远在M国的沈行知被蒙在鼓里整整一年,直到前些日子才发现了不对劲。
两人轰轰烈烈,仿佛愿意对抗全世界的感情划下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司彬不止一次设想过,假如沈行知当初没有出柜,那事情会不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沈行知扛下了众多的非议和白眼,换来的结局却仿佛是一个笑话。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林木润身上呢?
司彬不敢想。
林木润应该有一个平静又安稳的高中生活,应该有一群不那么默契却足够心善的朋友,闲暇时间或是练习小提琴,或是看看书。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当年的沈行知那样,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更何况司彬并不知道林木润的性取向,他不敢莽撞表白,让自己成为扎进林木润心中的一根软刺。
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要对他好,因为林木润对司彬是不同的。
司彬抱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在机场A出口处站了很久。
“你说得对,我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司彬解开已经自动锁屏的手机,回复道:“我挺在意别人的看法。”
“年轻人,初恋只有一次,不要后悔啊。”沈行知发完这句话后便再没了动静。
十七、八岁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年纪,爱了就大声表白,开心了就放肆地笑,成人世界的疲倦和忧思好像都与这个年纪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