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定夺。"冷然的声音,是表示拒绝别人再问下去。
狱卒面对着这名横扫魔界诸域,建立了无上权威的魔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然而若不是此刻这人正头束金冠,身着黑龙腾袍,任谁也不会把这样一名纤弱秀美的少年与魔界之皇联系起来。
"他不肯招?"眉宇之间透着冷意,仿佛是意料之中的表情,狱卒被那冷眼一扫的寒意骇得一颤,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那张绝美的容颜。
"不,他......"狱卒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死了?"
"也不是......"说起那个人,狱卒的神态是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怪异。对于一个处于最地层的魔界人来说,他心中对天界人的仇恨不如上位者的多,至于三万年前那场"史前灭世",也更加没有什么切肤之痛。
"很好笑?"轻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一惊,连忙收敛表情肃立。"不,那个人好象......不会不喜欢这里。"
不会不喜欢这里?不悦地皱起眉,迦罗看也不看地越过眼前语焉不详的人,直接往地牢深处走去。越接近关押着释的地方,从那里传来的悉索响动便越来越清晰,直至完全看到那里的情形。
8
那人懒懒地背靠墙倚坐着,长发垂散着,白衣上还是沾着血污,不过神色看起来好多了,不似几天前的狼狈,唇边犹带一丝浅浅笑意,一如第一次在幻音之境见到他的情景。然而让迦罗的脸色更显阴沉的,是活跃在释面前的东西。 自 由 自 在
两只浑身雪白的小白狐,时而亲昵厮磨,四处打滚,时而又举起小小的爪子学着人样在周围走来走去,昂首挺胸,神态骄傲,极是可爱顽皮,令人不由莞尔,释显然也极喜欢,眼睛一直看着它们,脸上流露出宠溺的神色,竟没有注意到迦罗的来到。
"看来这里很让你如鱼得水?"释惊讶地抬头,入目的是迦罗阴沉的脸上挂着一丝嗜血冷笑。"小御,你来啦?"释漾起笑容,朝迦罗打招呼,亲切得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好友,满身血污与身处地牢的窘境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谈笑风生,俊雅无双。
"你在叫谁?"迦罗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当然是叫你了,难道你不是叫御楼么,小御这个名字多亲切呀,还是你比较喜欢紫这个名字?"释笑眯眯地,没有被他的刻骨寒意震慑到。一阵疾风掠过,释只觉耳畔发凉,几缕头发已缓缓飘落在衣服上。"把他们弄掉。"迦罗指的是那两只还在玩耍的白狐,其中的命令和威胁不容置疑。
释笑叹着,"那只是幻术而已,不想看自然就不会看到了,这里生活无聊,增加点乐趣也不错啊。"说罢轻扬起衣袖朝白狐点了一点,白狐立即消失,化作两根地牢里处处可见的普通茅草,静静地躺在地上。方才的热闹,方才的嬉笑,竟如幻梦一场。"小御,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你终于知道我的无辜了?"释笑看着他,没有半分囚犯的自觉,对他来说,仿佛在牢房与在外面是一般无二的。
"是啊,本座是特意来看你的。"迦罗对他那个称呼听而不闻,薄唇也微微扬起,可惜却是阴冷无比。释暗叹了口气,他真是怀念在幻音之境那个不解世事的紫,即使知道那不过是假象而已,也总比现在面对这一座不知何时发作的火山要好。"小御啊,我真是来找暗晶之簇的,怎么你就不肯相信呢?"
"很简单,因为你是天界人。"迦罗又走近了几步,由上而下俯视着释,面无表情。"看你是要说,来是让本座亲自来问。"
释笑着凝望迦罗,眼中流转着一种说不明的打量意味。"小御,你好象特别不喜欢天界的人。"
迦罗的眼神闻言愈发冰冷,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本来恭立在他身后的狱卒不由又悄悄地后退了好几步。"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冷冷地笑,不待释的反应,伸出手,平放在释的头上。
释乍见他的动作,挂着笑容的脸色愀然一变。"住手!"
平静的池水忽然泛起波动,涟漪由中心向四周扩散,水由清澈一而变为浑浊,再现出如镜面般的反射,仿佛想要显现什么影象。波动愈发剧烈,甚至已经可以模糊地倒映出一些东西,却因为施法人的精疲力竭而不得不作罢。
翯倚在旁边的柱子上喘息,颇有点气急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不行吗,无法穿过幻音之境,当然也就更加无法跨越魔界了。释,你现在怎样了......翯轻咬住下唇,向来喜作弄人的灵活双眸此刻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却始终没有凝聚成水珠落下来。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找人帮忙,然而这是不行的,释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私事,几十年前的一场往事她至今犹自历历在目。五界之中除了人界,其他界的人寿命都是十分之长的。那时她还不过是个小女孩,有一次跑到释那里去玩,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顽皮的她即使不去看,也会拿起来翻一翻,却翻到了里面有一枝仿佛干枯了许久的竹灯花。那时的她一心认为花已经枯掉了释一定会不喜欢的,便自作主张地把花扔掉,重新换了一枝鲜艳的金锦香上去。谁知释一回来见到,非但没有像往常一般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夸奖,反而脸色大变,向来含笑的嘴角一反常态地紧抿着,让翯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后来释虽然没有怪她,翯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对那枝竹灯花的极度喜爱。从那以后,翯便不敢再自以为是地为释作决定,何况现在他几乎没让所有人知道地去了幻音之境,便是明显不想让别人涉足这件事,翯又怎敢再次去犯了释的忌讳呢。
那么现在......释,请你千万要平安呀......翯闭上双眸,做着自己现在惟一能做的事,祈祷。
当所谓的神也需要向未知祷告时,这个世界,是否已真如迦罗唇边那抹微笑般讽刺?
9
"住手,"释脸色稍变,深吸了口气,望着迦罗缓缓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的。"贯来面含笑意的释突然变色若此,连冷酷如迦罗也不由一怔,伸出的手顿了一顿,然而也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释的表情愈发加深了他的猜疑,冷冷一笑,"本座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得到答案。"
释的伤连日来虽然没有再加重,但也不可能很快恢复,加之双手又上着铁链,此刻迦罗抓起他的手腕,他是半点挣扎之力也没有的,眼看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了,只有苦笑着闭上双眼。真狠,连这一招都用上了。
手腕处开始传来炽热的感觉,那股热流缓缓蔓延,一直来到肩胛处,再沿着血液向上,直至侵入脑中。"唔......"释的额头传来奇怪的感觉,炙热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不自觉地蹙起眉,想减轻那人不断加重力道带来的痛苦,却似乎无济于事,热流如潮水般涌向脑海,让他本来就使用过度的身体不堪重荷,几欲崩溃,脑袋如同快要裂开一般地剧痛,然而他连用手按住这样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嘴角逸出几不可闻的呻吟,看得出他在忍耐着极度的痛苦。
迦罗本来是想用锁魂法去搜索释的记忆,让他可以不必听到他的胡言乱语便轻易地得知一切。然而释的表现让他不由对自己的能力开始置疑起来,不断地加重能量的结果是,他得到的依然是一片空白,虽然间或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出现,但都极快,他来不及看清便消失了,微怒的情绪浮起,手下得也愈发重了,然而这出来令那个人的表情更加痛苦以外,几乎什么都没得到,之前让他用过这种手法的几个重犯,虽然也会有痛苦的表情,但却绝不会像现在的释这般,俊逸的脸上布满汗水,双眉紧紧蹙起,容颜几近扭曲,脸色惨白得几乎可以看见下面流动着的青色血管,而迦罗,依然什么也没得到。
思忖着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而令自己一无所得,迦罗及时住了手,冷冷地看着他虚脱般地倒在地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显示着这个人一息尚存。"你在反噬。"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迦罗冷笑,"是什么东西让你宁愿冒着反噬的危险用力抵抗也不愿意让我得知呢?"
释喘息着,微微睁开眼,脸上的痛苦未消,连带的向来眯起眼微微笑着的好看也黯然不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近乎耳语地喃喃,释实在是没有再多一分的力气了,迦罗却依然听得一清二楚,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却又很快消逝。看着释勉力望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刚才的折腾,灰白的唇只张了张,便彻底昏厥过去。剩下迦罗一个人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释,不知在想些什么。
释缓缓睁开眼睛,在第一眼入目的景物之后,他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有纱帐,好象不是地牢那个阴暗的房顶吧,身下柔软而舒适,好象也不是地牢那个潮湿腻滑的地面吧,还有......他转过头打量着四周,再看看自己,又发现了原来锁住手腕的铁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一个宽敞而明亮的房间里,说是房间,还不如称为宫殿。若不是手上裹着纱布,他会以为前几日的遭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撑起双手想要坐起来,却被一个大惊小怪的声音喝住了。"您别动呀!"随之背部被轻轻扶住,按在床上的手腕也被小心地握着,他抬首,是一名清秀可人的少女,神色大变地看着他坐起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住他,那表情看来仿佛少女才是那个受伤的人。释不由失笑,"这里是哪里呢?"那闲适的样子丝毫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有任何不安,释觉得自己真不是普通的随遇而安。侍女浅浅一笑,"这里是明水殿,您可整整昏睡三天了。"释摸上脸庞,喃喃道:"有这么久了么?"转头看到侍女明亮干净的笑容,也微笑着问道:"我叫释,你呢?"
"摇光。"白皙的脸随这话语泛起微微的红,看起来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那是天上星辰的名字呀,真是寓意深远。"释的击掌轻笑和赞扬让她的脸色更加赧然,却也更加动人。释似乎看得很有趣,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还真是魅力弗远,连本座的侍女都拜倒在你脚下。"两人抬头,只见宫殿门口的柱子旁站着一个人,逆光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寒气息。
摇光一颤,陡然变色地跪下:"摇光知错,请帝座恕罪。"释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兀自笑得灿烂朝迦罗招手:"是小御啊,你来了。"御楼·迦罗果然朝这边走了过来,却是表情莫测地对上释,让一旁的摇光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直为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捏了一把汗,要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在魔界杀人如麻毫无留情的魔帝呀。
"看来那几天还没让你吃尽苦头。"迦罗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只是挑了挑眉冷笑。"痛苦归痛苦,可是那也有回报的不是吗?"释笑眯眯地说,似乎浑然忘记了之前迦罗是如何对待他的。回报?"当然,"见迦罗微微一怔,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加以解释,"小御你不是也相信了我的话吗?所以才放我出来不再折磨可怜无辜的我啊。"
迦罗的脸瞬间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消失,冷笑:"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座不想杀你是因为留着你还有用。""包括让我睡在这么舒服的地方?"释笑,偏头看着他,仿佛是思索。迦罗被他那了解一切的目光看得微微恼怒,抛下一句"本座决定的事轮不到他人来质疑"便拂袖而去。
身后,摇光抬起头惊讶地望着释,连站起来都忘了。释笑着回望她,"怎么了,难道你喜欢上我了?唉唉,就像小御所说,我真是魅力弗远啊。"摇光被他故作苦恼的神色逗笑了,又怔怔地问:"您,您叫帝座什么?""小御啊,他不是叫御楼吗?"看着释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摇光几乎要哀叹了。"那,那可是帝座的名讳啊,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释反问,一反之前的嬉笑,脸上流溢出淡淡的笑意:"每个人的名字生来就是要让别人念的,若是没有人去叫它,那么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意义呢?"摇光望着释那温柔的神色,一时竟痴痴怔住了。
殿外,微风轻扬起衣角,驻足的身影久久未动。
10
经过几天的修养,释的神色看起来已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般苍白,虽然仍无法过度使用灵力,然而四处走动是不成问题的。迦罗自那天以后便没再出现,也没有不许他出宫殿的禁令,释自然乐得借散步之名顺便参观魔界帝宫。东至花园,西到厨房,除了迦罗的寝宫和议事大殿,释的足迹几乎遍布魔宫。刚开始除了摇光,人人都对这名来自天界的不遂之客戒备而冷漠,甚至是鄙视与轻蔑,三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实在不是一个怎么好的回忆,但又有几人能真正抗拒得了释温柔灿烂的笑容,三言两语之间便不知不觉随着他的情绪起伏,如同现在。
"大叔,这些花这么漂亮,想必你们每天照料它们也很辛苦吧,不如我来帮你?"俊雅的面容浅笑着凑近,让猛然抬头的花匠赫然后退了几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自 由 自 在
"啊,不,不用了,给合心叶浇水,这些事情很容易的。"花匠憨厚朴实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合心叶?"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这些呈心状,嫣红中带了点碎银的极漂亮的叶子上游移。"听起来来应该有什么典故吧?"
"当然。"花匠一谈到他所一手栽培的植物,平凡的容貌立时眉飞色舞。"这种花朵,代表着恋人之间相知相许的心,据说它本来是一位公主从神界移植过来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神界也没有了,所以便成了只有在魔界才能盛放的花朵。"
"我记得神魔之战后便出现了幻音之境,怎么还有公主从神界将合心叶移植过来呢?"释笑眯眯地问道,满脸疑惑。
"这当然只是久远的传说,真正是怎样的哪里还有人知道。"花匠一脸惋惜的心痛。"魔帝陛下不喜欢花,也从不到这里来看一看,不像这里的前任主人那般嗜花如命。"花匠犹自絮叨着,释的表情却早已莫测起来,眼眸望向远处晴空。魔界之所以为魔界,只是因为他们行事比起神界要狂放乖张而并非景致风物有什么不同。公主么......低低的叹息逸出,回荡在繁花瑞草之间,几不可闻。
"帝女,彻又来了,还在殿前徘徊呢。"听到侍女的禀告,那只挽住如水瀑发的玉手微微顿了一下。"别理他。""可是,他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侍女一脸为难,那边彻早已不顾殿前侍女的阻拦闯了进来。"翯,你这是什么意思?"
翯挥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去之后,兀自将一根步摇斜插在乌发上,镜中的丽颜不动声色。"什么什么意思?""你上次说释大人会有危险,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 自 由 自 在
翯瞟了他一眼,掩嘴轻笑。"和织离在一起玩得愉快吗?""你,你还有心情说这个!"彻俊脸涨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再不说我去找其他人帮忙算了。"
"等等,"翯只手托腮,凉凉地唤住他转身欲走的背影,只一句话便教彻停住了脚步。"你忘了释的嘱咐吗?"
"如果释大人有个万一,我只怕会有比违约还要惨痛十倍的下场。"光是想到要被神界众人群起而攻之的情景便不寒而栗。翯敛了嬉笑,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释虽然去了幻音之境,但在我们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惊动其他人,不然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这也不是释所希望看到的。"尤其火爆的启,待人冷漠至极却独独恋着释的衡,到时候恐怕二话不说就将幻音之境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