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余音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林与珊

作者:林与珊  录入:03-03

  简伊摁下灯光开关,前厅倏地大亮,陆辰风忽然闯进一双善睐的眸子里,他们同时生出一丝尴尬,但谁也没有表现得不自在。
  这两人凭借着之前晦暗的氛围,或多或少都在打量着彼此。
  慢慢地,陆辰风眼观鼻,鼻观口,再次举起茶杯时,林潮生问:“陆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陆辰风轻抿沾甜的嘴唇,如实答:“北京。”
  林潮生后倾身体,背脊贴住座椅,分心瞧了眼陆辰风的手,指节分明,指甲没有留白,修剪得十分整齐,随后感叹:“大城市啊。”
  陆辰风将清茶饮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听起来颇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感慨。
  “大城市里总有很多机会和希望。”林潮生食指点点下巴,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但也存在着让人无能为力的失望。”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握紧杯子的指尖往回蜷缩几厘,陆辰风不由得敛起眉心。
  “晚上在客栈用餐吗?”林潮生对陆辰风的情绪似有所感,快速转折话锋问。
  “嗯。”陆辰风应声,松开茶杯去摸兜里的手机,“随便吃点就行,我先交钱。”
  “你是VIP。”林潮生赶忙拦住他,“三餐免费。”
  刚从厨房跑到柜台忙活的简伊立刻刹停脚步,震惊地瞪着自家老板,啥时候住一晚海景房就成VIP了?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简伊心情复杂地眯缝起眼睛,三餐免费?开店以来闻所未闻!
  林潮生离开沙发椅,自然地翻折起袖口:“我去把菜单拿过来,云南的特色菜我都擅长。”
  简伊记账的笔尖狠狠一顿,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邪了门儿了,还准备亲自动手,这来的怕不是游客,是尊大佛吧?”
  陆辰风还和先前一样,把目的地的决定权交给司机,此刻也将晚餐的菜谱交由林潮生做主。
  见林潮生朝这边走来,简伊机灵地趴到柜台上,伸臂截住他,偷瞄一眼陆辰风,右手挡在唇边悄么声抱怨:“哥,我也就过年时吃过两次你做的饭。”
  不该问的不多问,他只为自己谋福利:“今天能不能蹭蹭那尊……那位客人的好运气,让我也饱饱口福啊?”
  林潮生温柔地揉一把简伊的小板寸,笑了笑说:“等着。”


第3章
  在院子里的公共吸烟区抽完烟,回到前厅,自己坐过的那张桌位上摆着一份素炒野生菌,小碗米饭和鸡汤,配一碟蘸了花果茶酱的乳扇。陆辰风抬头睃寻一遍店内,转移到柜台前询问戴眼镜的少年:“你们老板呢?”
  简伊正窝在电脑旁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米饭,一脸“过年了”的喜庆表情,美滋滋地舔/舔嘴唇:“老板回屋睡觉了。”
  陆辰风诧异地看眼表,不到八点,脱口而出一句:“这么早?”
  简伊停住咀嚼的动作,仅一秒,便继续鼓捣着腮帮子,冲陆辰风礼貌地笑笑:“早睡早起精神好。”
  重新在桌位里坐下来,将碗碟拽到眼前,陆辰风在拾起筷子的那一刻,蓦然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晚饭了。
  简伊将空餐盘收走,陆辰风水足饭饱,不多停留,起身回房间整理行李。脱掉外衣,拣出行李箱中的洗漱包进卫生间刷牙洗脸,陆辰风卷着一身清爽的水汽拉开窗帘,洱海夜景完整地展现在视野。
  月光在海面铺成银河,陆辰风把窗户推开半扇,凉爽的晚风拂过皮肤,他深吸口气,望了会儿夜色中轮廓模糊的连绵山峦,转身走向床畔。
  只留一盏玄关灯,躺平在柔软的床铺上,浑身得以放松和解压,陆辰风凝视天花板尝试排空躁乱的思绪。得到片刻的缓解,下一秒,糟糕的情绪又瞬间填满胸腔,睡姿变了又变,他感受着钝重的心跳,寂静的夜原来也会令人不安。
  以前的生活四平八稳,工作不算有多成功,至少顺风顺水。可受过一次彻底的挫败后,他开始容易变得焦虑,觉得时间像缩了水,迅疾地流逝,每天仍旧在原地踏步,依然一事无成。
  每每深夜零点,手表发出极轻的一声细响,陆辰风习惯性质问自己为什么就这样把昨天浪费掉了,然后又在崭新的一天中下定决心,不能再继续虚度,一定要振作起来摒弃掉过去的失败,全力以赴。
  但今天总会变成昨天。
  陆辰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这么不堪一击。不过是失去了一段最为看重的友谊、弄砸了奋斗八年才创立的珠宝品牌、丢了拼命谈拢的生意、关掉了工作室而已。
  “不过”吗?陆辰风拧着眉毛把脑袋埋在臂弯中,悄悄抱紧,难受地咬合牙关——这好像是他人生的全部了吧。
  亦如往常一样,再次揣着失落感入眠,半睡半醒,直到终于沉浸梦境,他才勉强重拾内心的平静。
  晨光熹微,当遥远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时,陆辰风醒了。待视野逐寸清晰,他先是适应了几分钟就住客栈的陌生,仔细回忆一遍怎么来的大理,再瞄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五点十三分。
  他慢慢坐直身子,掀起被角,迟滞地迈下床。推开阳台门,满身的热度撞上洱海三月底冰凉的气温,陆辰风猛地冻出个哆嗦。
  披一件外套,手掌撑住栏杆,左侧沿岸依稀亮着几团灯火,陆辰风隐约能听到稀稀寥寥的玩闹声,认真分辨,其中还掺杂着一曲少数民族的歌谣。
  唱词是什么,陆辰风听不清,只觉得曲调宛转悠扬,空灵绵长,能安心神。
  一只海鸥停驻在他身侧,立在栏杆上歪着脖颈,用红尖嘴梳理自己的羽毛。它不怕人似的,往陆辰风手边移动一步,低头啄啄羽翼,警惕地再跨一步,再啄,模样十足的滑稽。
  跟着这只海鸥朝右边偏移视线,余光中,露天的观景平台上落着从前厅投来的一束微亮,有人和陆辰风同样,早早地醒来了。
  拔下房卡,陆辰风掩合屋门,想去庭院里抽根烟解乏。穿过走廊,前脚刚踏进前厅区域,他朝亮着的那抹光源望去,立时刹住脚步。
  是林潮生。
  耳边的动静由远及近,目光从本子上挪开,林潮生扬头看见手持烟包的陆辰风,温和地打招呼:“这么早?”
  陆辰风点点头:“你也是。”
  林潮生裹着偏厚的白色毛线衣,灯光映在上面泛起绒绒的光边,他似乎很怕冷。他明知故问:“是要外出吗?”
  陆辰风抬了下拿烟的手:“干点坏事儿。”
  顾忌前几分钟在阳台上感受到的低温,陆辰风其实并不想再体会一次,但迫于烟瘾犯了,他只得不太礼貌地问:“客栈允许吸烟吗?”
  林潮生答:“这会儿允许。”
  呼吸悄然放慢,陆辰风心跳落沉,他注视着逆光而坐掌中端书的林潮生,仅仅是两句稀松平常的对话,却好像比尼古丁更能缓解他此时的急躁。
  “坐吧。”林潮生见他立在原地,友善地发出邀请。
  陆辰风应声走过去,拉开座椅,收起烟包。
  他们坐在靠近书架的原木桌椅里,面对着面,陆辰风抬高视线去看架子上的书籍,惊讶地发现种类居然不少,有名著、杂志、摄影集、诗集,甚至还有几本儿童漫画。
  陆辰风:“这些都是你买的?”
  林潮生摇头:“不是,大部分是客人留给客栈的。”
  陆辰风明显正在思考下一个话题,避免让气氛冷却,林潮生自然地抢过话头,“烟呢”,他笑着问,“怎么不抽了”。
  陆辰风低下眼睑摁摁鼻梁:“也不是那么急迫。”
  两个人随意交谈着,林潮生的语气极为平缓:“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没多久。”陆辰风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眸光中揉着压抑的情绪,“去年年底。”
  他注意到林潮生手里摊着的书本大小是个16开,借着稀薄的亮光,陆辰风看清印在深绿色封皮上的三个楷体大字:留言簿。
  想不到身处能摁键盘绝不动笔、侧重网络评价评分的时代,竟还存在留言簿这种古老的东西,陆辰风口吻带着几分好奇:“真的会有住客肯花时间坐下来写点东西吗?”
  林潮生勾起嘴角:“会,有很多,而且内容还很有趣。”
  陆辰风支额挑眉:“比如?”
  林潮生面不改色,随意挑选一条念道:“‘老板好帅啊,咱家客栈缺老板娘吗’。”
  陆辰风:“……”
  语气里的笑意浅淡,眼角眉梢像沾了和暖的春风,玻璃墙外的山海逐渐随亮起的天色展露全貌,金色晨光勾勒出林潮生精致的身形。
  林潮生握住圆珠笔,在客人的留言后面写下自己的回复,翻过一页,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双手持住本子,他冲陆辰风开口:“还有人说……”
  陆辰风抬眸看向他。
  “想要旅行的人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一种,是对人生彻底失望的。”
  林潮生没注意到陆辰风眼里的情绪波动,稍作停顿,他轻念出后面的话:“旅行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不同,有的人在‘得到’,有的人却在‘失去’。”
  突如其来的一刻,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周遭仅剩柜台钟表规律的走针声。眉间的痕迹不断加重,陆辰风微抿嘴唇,桌下的右手食指点着膝头,他听见林潮生问:“陆先生认为呢?”


第4章
  很快,一片云翳飘浮过来,将短暂的晴空遮掩。四周雾蒙蒙的,可能要下雨。
  尽管陆辰风将情绪调整得不留痕迹,但林潮生还是捕捉到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林潮生在合上留言簿时顿生悔意,昨天隐约感觉到陆辰风低落的心情,虽不知晓其中缘由,但眼下的交谈明显令他不自在了,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洱海的天气变幻莫测,有时还会下太阳雨,虽然现在不是雨季,以免万一,如果出门要记得带伞。”
  留言簿一角轻磕桌面,林潮生用动作和语言转移陆辰风的注意力,陆辰风循着他放本子的手扬高视线,又听他道:“书架上的所有书都可以翻阅,陆先生不必拘谨,在这里随意一些。”
  佳夕客栈七点钟开始营业,简伊迷瞪着大眼睛晃晃悠悠地钻进柜台,打开电脑,窝在座椅里任由眼皮打架。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趴在桌上小憩,忽闻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简伊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条件反射地露出标准式笑容:“您好,欢迎光临!”
  定睛一瞧,发现是陆辰风,衬衫外面仅套一件单薄的风衣,简伊嗅嗅鼻子,随着对方身上的冷气蹿进店内的,还有一股极淡的烟草味道。
  “早啊,陆先生。”简伊恭敬地和客人打招呼,“早餐八点开始,需要送到您房间吗?”
  陆辰风没什么主意,顺话点头:“好。”
  “那等下我给您端过去。”简伊见他步履不停,争分夺秒地报上菜谱,“番茄米线、肉沫炒饵块,玫瑰花蒸蛋,您有忌口吗?”
  陆辰风摘下搭在肩膀的外衣,话音消散在走廊入口:“没有,谢谢。”
  回房间冲了个热水澡,裹紧客栈提供的浴袍,陆辰风拿毛巾擦拭滴水的发梢。安静的氛围里,先前听到的歌声再次从海上悠悠传来,这回清晰不少,他记下了中间的一句歌词,“相赠云中君”。
  敲门声划破静谧,是简伊来送餐品,陆辰风道谢后将餐盘端到阳台,歌声已经飘离得很远,只剩远方大片朦胧的光影和水雾。
  吃过早饭,陆辰风决定出门,还有半天离开双廊,就算游玩的心情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难得来一趟,总要去逛逛有名的景点。
  迈离客栈,散步在空旷的马路上,走出很远,陆辰风才想起来忘记带伞了。倒也无所谓,他双手插兜沿着昨天的来路一直往前走,映进眼中的景象各有不同。
  脚步停顿,陆辰风伫立在一丛茂盛的花草前,有些意外地低下头,这个地方他是记得的,脑中的印象还很清晰——林潮生曾蹲在这里欣赏过花朵。
  陆辰风俯视近处鲜艳的颜色,花卉形状不一,高矮参差不齐,没能提起他的兴致。
  直到小腿酸涩发麻,后背开始热了,陆辰风便顺着洱海沿岸花丛间的小径踏上一方狭窄的码头,坐在长椅上稍作休息。
  点一根烟没滋没味地抽吸,绿油油的美人蕉挡掉半边视野,这片区域的风景欠佳,所以廊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先是盯半分钟浮升的烟缕,继而随飞窜的蜜蜂晃动视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爬到膝头的一只七星瓢虫上,烟灭了,耳边静悄悄的,一人一虫和谐共处,谁也没去打扰谁。
  越是烦闷就越想独处,陆辰风远离生活圈,也是害怕别人过剩的好意。面对无数安慰,他倍感压力,无从回应,每个人的负面情绪都不可能与他人感通,因此陆辰风不愿坦白和倾诉。
  可越是独处就越空虚,越发悲悯自己,曾经的满腔热忱被现实这盆冷水兜头浇下,最终连一颗火苗也没能守住。
  夹掉烟蒂收进兜里,陆辰风等瓢虫飞走,起身站到码头豁口处,不顾危险地脚踩边缘,眼瞅着再往前一步就会跌落水中。
  他摁亮手机,给他最好的朋友拨过去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阴云堆积,酝酿了整个上午的雨水终于落下,丝丝沥沥,是场牛毛细雨。独处后的结果,是更难摆脱沮丧和失落,陆辰风面色愁云,好似失足跌进沼泽,挣扎着,深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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