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朝蒋争博颔首:“我家的小朋友,沈和秋。”
沈和秋从易晟的身后探出头,“我的小朋友”这样亲密柔软的定语让他害羞得脸红。
他羞怯地对着蒋争博抿唇笑了一小下,小梨涡一闪而过,小声说:“……你好。”
“你好。”
蒋争博态度友善,笑容亲和,语气也非常温和。
这让沈和秋稍微不紧张了些。
落座后,蒋争博便开始点他那一长串的菜名。
易晟没什么意见,除了划掉了里面有芹菜的菜色,沈和秋不喜欢吃,然后又添了几样符合沈和秋甜口的菜。
沈和秋在餐桌下轻轻攥着左腕的银手链,心里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预感。
他悄悄抬眼去瞥蒋争博,对方似乎正好看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后,笑着点点头,身上有种似乎很让人放松的气场,近乎没有侵略性。
但沈和秋却忍不住捏紧了银手链一瞬,然后才慢慢松开被手链压出淡痕的手指。
他总是觉得自己曾经也遇见过很相似的人。
蒋争博看出来了沈和秋的紧张,没有刻意地去搭话。
他就像是真的在同朋友聚餐一样,跟易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但大多数不怎么说话,只看着易晟与沈和秋之间的交流。
沈和秋刚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块糖醋肉放进嘴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过来,把一只剥好的虾喂到他嘴边。
沈和秋下意识张嘴咬过来吃到嘴里,微微鼓着脸颊嚼虾肉。
就这么吃了几只虾后,他才忽然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过去。
易晟戴了手套,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然后把剥好的虾肉喂到沈和秋的嘴边。
沈和秋红了脸:“易先生,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易先生的朋友还在旁边看呢!
“我会、剥虾的!”
易晟看沈和秋反应过来,不让喂了,就把手里又剥好的虾放进沈和秋碗里,闻言轻笑道:“啾啾上次剥虾壳的时候,可是把自己手指刮伤了。”
“这次要是再让你自己剥,估计又要再添新伤。”
沈和秋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地否认:“不会的,我、我会小心的。”
但易晟没有妥协,最后把空碗装满了虾肉才停下来。
蒋争博看了个全程,笑着打趣道:“这世界上能让易老板亲手剥虾还喂到嘴里的,可没有其他人了。”
“和秋可真了不得。”
沈和秋没说话,但头低得都快埋进碗里,鬓发后露出的耳朵红得跟碗里煮熟的虾差不多一个色。
这顿饭吃得挺久。
沈和秋饭量小,很快就吃饱了。
是蒋争博说他很久没吃国内的东西,想多吃一点,所以时间才拖得久了点。
从鹤亭轩里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天晚上的天气不太好,乌云很厚,感觉随时都会来一场夏夜的骤雨。
蒋争博没跟沈和秋两人一起走,自己打了车一个人回去。
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易晟在前面走,沈和秋小步小步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影子。
沈和秋丈量着自己迈步的距离,步伐有点急促,每一步都踩在易晟的影子上,连同整个人也躲在里面。
就这么跟了一小段距离,易晟忽然停下来,拽住了沈和秋正好往前摆的手,然后牵在掌心里。
他放慢了脚步,同沈和秋说话:“回去后,啾啾教我小提琴吧?”
沈和秋被牵着手,步伐不再那么急促:“嗯!”
“我这么久都没学会,学得这么慢,老师不生气?”
“不生气,我能、教会易先生的!”
“……”
他们在灯光笼罩下,聊着天渐行渐远,没注意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
范荣雁和沈涵站在鹤亭轩的门口,就那么看着沈和秋走远的背影。
范荣雁蹙起画得精致的眉:“你确定那是你哥?”
沈涵懒洋洋地说:“就是他啊,我没认错。”
范荣雁很是不满:“我最近听说他又重新复出了,还上了什么节目。”
“果然是有钱了,都能来这里吃饭。”
范荣雁对这个继子一向厌恶。
她再嫁给沈石清的时候,沈石清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她没法给沈石清生一个儿子,就只有从前夫那里带过来的沈涵。
所以她只好把所有心血都花在沈涵身上,教他去讨好沈石清,好不容易才让沈石清松口,给沈涵改了他的姓。
结果没过多久,沈石清就接回来另一个儿子,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沈和秋。
范荣雁一直忌惮沈和秋会影响沈涵的继承权,抢走属于她孩子的东西。
但幸好,沈和秋被带回来的时候,就是个精神病,沈石清很快就厌弃了他。
而范荣雁只是做了点不足为道的事情,让这厌恶更深一些,让沈和秋再也无法耽误沈涵以后的路,沈家的公司一定就会交到沈涵的手上。
而她也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不用再想着怎么讨好沈石清。
范荣雁的眼里满是算计,她慢慢地说:“小涵,你爸爸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公司那边最近又想拓展新的领域了。”
沈涵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像说了吧。”
范荣雁笑了笑,目光微闪:“那应该很需要钱。”
“上次衡通地产的项目不就是因为资金还差一点才能齐,所以没成,如果不是你哥不给钱,这项目也不会黄了。”
范荣雁这些年一直都不想沈和秋手里能攥着什么钱。
本来,沈和秋被沈石清厌弃后,她也就对沈和秋不再在意。
但随着沈和秋在娱乐圈的名声越来越大,她又重新提心吊胆起来。
沈和秋手上绝对不能拿着这么多资本,到时候反过来对付他们怎么办?
好在沈石清刚把人接过来的时候,她就走对了棋,让沈和秋不仅被沈石清厌弃,也根植了对她的畏惧。
沈和秋怕她怕得很,范荣雁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乖乖地把赚的钱都交出来了。
这些钱她都拿过来花在公司的项目上,帮着扩展规模,以后沈涵把公司拿到手,也就更有好处。
沈涵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对沈和秋有兴趣,要是范荣雁像上次那样让他去堵沈和秋,他可能还觉得有点意思。
但沈涵也不可能直接这么跟范荣雁说出来,就喊了声:“妈。”
“别站门口了,先进去吧。”
范荣雁提着包,温温柔柔地推了下沉涵:“你先进去,妈妈在外面打个电话再去。”
沈涵拉长声音:“行——”
“那我先点吃的了。”
范荣雁摆摆手:“去吧去吧,想吃什么就点。”
等到沈涵走进鹤亭轩,范荣雁才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僻静的角落里,从通讯录里挑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忙音响了几声后,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平淡的声音。
范荣雁听到声音,微笑起来:“好久没联系过你了。”
“曲先生。”
电话那头,曲酩拿着手机,脸色不太好:“沈太太。”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范荣雁语气柔和:“还是有关之前的那件事。”
“当时你能让他病情复发加重,我很满意。”
“但是现在是不是又有所好转了?”
范荣雁语焉不详地说:“我希望你能够再帮我解决这个小问题,让他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里就行。”
“实在不行的话,只把他身上的钱拿到手里也可以。”
曲酩深吸一口气:“沈太太,我们的交易在一年以前应该就已经结束了。”
范荣雁满不在乎地摆弄着指甲上的亮片,轻轻说:“曲酩。”
“我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摔下来。”
“你的把柄可还在我手里。”
电话里只剩下略微短促的呼吸声,曲酩沉默片刻,应声道:“我知道了。”
“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步一步来治病啦。
你们居然还记得蒋医生,他非常感动(×)
渣渣蹦踧得越厉害,之后就会越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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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易晟跟着他的小老师学完了今晚份的小提琴课后,接到了蒋争博的电话。
沈和秋教完小提琴后,就先跑去洗澡了。
涉及到病患问题,蒋争博态度认真,直接进入了主题:“你现在有时间吧,我说说今天的情况。”
易晟看了眼还开着的房门,那是他留着等沈和秋洗完澡过来给他唱歌的。
他走过去,把门关起来:“有,你说吧。”
“其实他的情况要比我们预想得好一点,我认为他至少是有在定时服药,所以目前病情表现还算稳定。”
“但是有一点和我预想中的不同。”蒋争博翻看着刚写完的诊疗记录。
易晟站在窗边,夜空里的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只余下一点朦胧的光圈,仿佛很快就要有雨水降下。
他听到蒋争博的最后一句话,眉头紧皱:“什么?”
蒋争博:“除了抑郁症,他同时还表现出了肢体接触障碍以及一定程度上的交流障碍,但程度不算过于严重。”
“和秋对于有一定信任度和依赖度的人,这些障碍表现会明显减轻。”
“比如在你面前,他现在已经几乎不会表现出这些障碍。而对于刚认识的我,大概是基于我是你的朋友这个身份,症状也比较轻一点。”
“这是一件好事。”
易晟拉上窗帘,他略微松开了眉头,但同时也听出了蒋争博的欲言又止:“你的建议是什么。”
蒋争博沉吟片刻:“和秋……确实如你所说,非常排斥医生。”
“他今天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就有点察觉到我的身份,并且表现出了轻微的抵触心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患者如果这么抗拒医生,就只能由他信赖的人来积极引导、缓解消除他的抵触情绪。”
“我建议你试着和他沟通交流一些有关过去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出一些他排斥医生的原因线索,也能了解一下他的病因。”
沈和秋洗完澡,自觉主动地又跑到易晟的房间来,在易晟睡觉前给他唱歌。
他最近慢慢又开始写歌,经常会把这些还未发布的歌先唱给易晟听。
这让他觉得像是跟易先生分享两人之间独有的秘密一样。
是很亲近、很开心的一件事。
沈和秋像往常一样唱完歌,却发现以往应该已经阖眼休憩的易先生在他唱完歌后还清醒着。
顿时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问:“易先生,怎么、怎么没睡?是不是歌不好听?”
易晟一怔,倒是没想到沈和秋会这么想,扶着额头失笑道:“怎么会?啾啾唱的歌都很好听。”
“只是今天想在睡觉前和啾啾聊一会天,可以吗?”
沈和秋向来不会拒绝易晟的要求,听到这话一点也没有为难地点了头。
易晟夸道:“真乖。”
他想了想要怎么同沈和秋聊以前的事才比较好,还未开口,忽然眼前一黑。
卧室的灯忽然全都灭了,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停电了。
先前乌云密布挤压的雨水终于落下。
窗外忽然间大雨倾盆,黑暗的室内倏地游进白亮的电光,即便隔着窗帘也依然映亮了周遭一瞬,随之而来便是一记响雷炸在耳边。
易晟凭借着闪电的光芒和记忆,在床头摸到了手机,把手机的电筒给打开。
白色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易晟拿着手机照了照,发现本来坐在床边的沈和秋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了地上,缩成一团。
“啾啾?”
沈和秋缩在地上,他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露出的脆弱后背瑟瑟发着抖。
他像是没听见易晟的声音,只有在响雷又一次在室内炸开时,被吓着地猛地一颤。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纤细的脖颈弯成的弧度紧绷,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折断。
沈和秋的思绪全是紊乱的。
周围太黑,在这样的环境下,雷雨声更是让他惧怕。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心跳也鼓动得越来剧烈,额头与后背都在冒着冷汗。
太黑了。
他害怕……谁能来救救他……
“啾啾……啾啾?”
沈和秋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捧住了脸颊,然后微微仰了起来。
闪电一亮。
沈和秋透过模糊不清的泪水,看见易先生朝他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怕。”
他的手里被塞进一个发着亮光的东西,它的光芒将他的周围全都照亮,驱散了黑暗。
“不黑了。”
“啾啾别怕。”
易晟一下下顺着沈和秋还在轻轻发抖的脊背,尽可能地安抚。
他伸手帮人捋了下汗湿的额发,将那双藏起来的琥珀色眼睛露出来。
然后又握了握沈和秋攥着手机的手,轻声道:“你看,有光了,不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