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上次说把你元旦晚会演出的照片发我,我要做家庭相册的,你怎么没发啊?”
闻远本来在啃雪梨,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面露难色。
他完全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手机里根本没存几张照片。也不知道季宏那儿有没有……
“要不,您自己去网上找找?我那个节目在微博还挺火的。”闻远讪笑道。
“你这孩子,明知道我玩不来那些微博什么的——”
“阿姨,我有照片。”一旁的祁瑾然道。
叶霞眼睛一亮,看向祁瑾然。
“瑾然,你去看小远的演出了?来来来,赶紧把照片发我。”
“下棋呢,你又在捣乱。”闻承民不乐意了。
“瑾然,你别管他,来,我们加个微信。”
闻远怎么都想不到,祁瑾然竟然会存他演出的照片。他忍不住凑过去,挨着祁瑾然,好奇道:“我也看看。”
“庄杰非要发我的,你别自作多情。”祁瑾然压低声音道。
闻远笑眯眯的:“我就说嘛,你还有这么好的拍照技术。”
祁瑾然:……
“哎呀,下雪了。”
闻远正看照片时,忽然听到了叶霞的惊呼。他转过身,看向窗外,发现墨兰的夜色中,柳絮状的雪花正一片片洒落。
这是今年宛城的第一场雪。
“老闻,别下棋了,出去看雪去。”叶霞招呼闻承民。
祁瑾然腿脚不便,叶霞怕他再摔伤,就没让他出去,闻远本来都戴了绒线帽走到院子里了,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祁瑾然倚在露台,眸中有些惊讶。
“不看了?”
闻远笑了笑,忽然摊开手掌,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正在他的掌心融化。
“给你看。”
“我又不是没见过雪,无聊。”
祁瑾然面色淡漠地垂下长睫,心底某个地方却仿佛被撞了一下。
因为下了雪,路面湿滑,叶霞怕祁瑾然坐车回去不安全,极力邀请他在闻家留宿。
闻远以为祁瑾然不会答应,没想到后者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叶霞和闻承民起疑,祁瑾然自然是跟他睡一个房间。
闻远看着床上的被褥,十分犯愁。房间里暖气充足,所以床上只有一床厚度适中的羽绒被,连个毯子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他得跟祁瑾然盖一床被子。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闻远更紧张了。他虽然跟祁瑾然订了婚,可两人从来就没同床过,祁瑾然那句“你离我越远越好”可是还在他耳边回响呢。
听到浴室门咔哒拧开的声音,闻远赶紧坐回沙发椅上,随手抽了本书看。
祁瑾然摸到自己的手杖,尽量忽略闻远的存在,去了床边。
有些尴尬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闻远什么都看不进去,余光瞥到祁瑾然上了床后,立刻站起身,飞快道:“我也洗澡去了。”
浴室里水汽朦胧,残留着他经常用的那款薰衣草沐浴露的香味。
想到祁瑾然前一刻就站在这里,脱了衣服……闻远的脸颊顿时红透了。他用力甩了甩头,摇掉脑海中不该有的那些妄想,拧开了淋浴开关。
洗完出来,闻远发现祁瑾然已经睡下了。他只好关上门,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再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关掉大灯。
正要从另一侧上床时,脚下忽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绊了一下。
“哎——”
看清那是什么后,闻远的脸色僵了一下。这当口,祁瑾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有些阴郁。
那是他搁在床脚的义肢,不小心滑落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闻远飞快地把祁瑾然的义肢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用袖口擦了擦,再小心地把它立在墙角。
祁瑾然看着闻远,男生脸上有惊讶、羞愧和无措,唯独没有露出任何厌恶或排斥的表情。
“你对着一条假腿道什么歉?”
祁瑾然倚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开口。
“怎么,怕它痛?”
闻远窘了一下,发现祁瑾然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可这……毕竟是你的……”
闻远想说,这毕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我撞到了它,就跟撞到了你一样,当然会觉得抱歉。
祁瑾然嗤笑了声。
“等你什么时候撞到我左腿了,再来说对不起。”
“……哦。”
闻远看祁瑾然重新躺下后,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另一边睡下。
被子有晒过的阳□□味,枕头的柔软度也是他最熟悉的,闻远也没空想什么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了,他打了个哈欠,很快沉入了香甜的睡梦。
黑暗中,祁瑾然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跟人同床过,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他始终不适应。
即使隔了些距离,他也能感受到闻远身上散发的热度,就像一个天然的小暖炉。
忽然,闻远换了个侧睡的姿势,靠向他这边,一条腿还搭在他腿上。
祁瑾然全身一僵,眉间浮出愠怒。他拧开台灯,想发脾气,告诫闻远离他远点,可看清男生的睡脸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闻远睡得很香,睫毛偶尔会眨两下,嘴巴微微嘟着,像新生的婴儿一样毫无防备。
谁也不忍心吵醒这么一张恬静的睡脸。
祁瑾然深吸了口气,慢慢用手把闻远的腿挪开。
这晚,祁瑾然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终于捱到天亮,他打算起床时,大概是感觉到被子里进了风,闻远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把他连人带被子紧紧抱住。
祁瑾然被他抱在怀里,脸色变得极差。他刚要动,闻远的脸就凑了过来,似乎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香味,依恋地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感受到某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划过颈侧,祁瑾然全身一震,像被火焰灼烧到一样迅速坐起了身。
他拿着手杖,吃力地下床,一瘸一拐地进了洗手间。
低头看向某个部位,祁瑾然单手撑在洗手台上,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第13章
闻远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祁瑾然的身影。
他半点都不意外,祁瑾然这种工作狂魔,就算是周末肯定也要去公司加班。
洗漱完下楼,闻承民和叶霞已经在吃早餐了,看到儿子一副懒散的样子,闻承民放下手里的包子,语气十分嫌弃。
“你看看人家瑾然,一大早就起来去了公司。再看看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才起!”
“小远这不是放寒假嘛,你唠叨他干嘛。”叶霞不赞同道。
“放寒假怎么了?他这都快大四的人了,还没个定性,也不出去找点——”
“爸,我找好实习了。”闻远在餐桌前坐下,啃了口豆浆。
闻承民眼睛微眯:“又去什么面包店?”
闻远摇了摇头:“一家五百强外企,管培生,后天去公司报到。”
在备考期间,他就跟季宏一起在找实习了,反正下个学期也没什么课,清闲得很,干脆给自己找点事干。
“这么快啊。”叶霞眸中顿时露出心疼,夹了个煎鸡蛋放进他碗里。
“赶紧多吃点,到时候去公司里一辛苦,可别饿瘦了。”
闻承民的脸色好过了些,下巴一抬,指了指茶几上的礼品。
“这是送给你祁爷爷的茶叶,到时候记得带回去。”
“是,爸。”
“多跟瑾然学学,尤其是企业管理这块,有什么不懂的多去请教他。以后爸还指望你接手公司呢。”
闻远心想我对管理公司压根没什么兴趣,嘴上还是敷衍地“嗯”了声。
去外企报到这天,闻远难得穿了一回正装。
祁瑾然看着他一身修身西装,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喝咖啡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很奇怪吗?”
闻远不习惯穿正装,在镜子里怎么看怎么别扭,现在见到祁瑾然脸色古怪,更加没自信了。
“要不我还是穿件休闲夹克吧……”闻远转身,想回房换衣服。
“不用。”
祁瑾然放下马克杯,目光有些艰难地从他脸上移开。
“第一天上班,应该穿正式点。”
闻远点点头,整了整领口,背包下楼,在餐桌上拿了两片面包塞进嘴里,含糊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闻远实习的这家外企是一家奢侈品集团公司,名叫BV,旗下有酒店、珠宝、香水、服装等业务。BV的管培生项目包括一年的轮岗期,所以在公司总部办完入职和培训后,闻远下午就去了酒店前厅,正式开始轮岗。
季宏运气没他好,被分配到了客房部,做的都是些又脏又累的活。
“阿西!那些hr绝对是看脸来分配的!”
中午两人在休息室里吃饭,季宏愤愤地啃着碗里的卤蛋,抱怨道。
“没事,后半个月我主动请缨,跟你一起去客房部。”闻远安慰他。
季宏一脸感动,在闻远肩上锤了一下。他瞥到闻远脖颈间挂着的戒指,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道:“说起来,你跟祁瑾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闻远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们不是都订婚了吗!结婚应该也不远了吧。”
闻远看着季宏期待的目光,明白自己再也不能瞒下去了。季宏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可能一直这么欺骗他。
“其实,我跟祁瑾然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来话长……”
听完前因后果,季宏整个人都懵了。
“所以你们是联姻?难怪进展这么快!卧槽,这不是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嘛,这都什么年代了!”
“可不是,大清都亡了不知多少年了。”
“那你……对祁瑾然感觉怎么样?”
闻远一下被问倒了。
他当然是不讨厌祁瑾然的,可要具体地描述什么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有时他觉得那个人离他很远,有时他又觉得他触手可及。总之,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还能有什么感觉,就跟同居室友一样呗。”
“切,我才不信!”季宏冷哼了声:“对着那样一张脸,你就没有心动的时候?”
闻远微微一怔,他想起那晚他喝多了酒,在车上强吻祁瑾然的场景。男人嘴唇的触感,似乎现在都依然鲜明。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季宏调侃他。
闻远笑了笑,盖上饭盒盖子,站起身。
“总之,我跟他没什么可能。你就别八卦了。”
自打在BV实习后,闻远起得比祁瑾然都早,有时晚上祁瑾然回来了,他都还在酒店忙不过来。
年底是酒店的入住高峰期,还有各种大型公司的年会在酒店举办,BV又是宛城最负盛名的五星级酒店之一,每天都宾客如云。闻远在前厅负责接待客人和统筹各种事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说话太多,一天下来嗓子都是哑的。
这晚,闻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水榭居,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祁瑾然。
男人好像是专门在那儿等他一样。
“你还没睡啊?”
闻远有些惊讶,之前他回来的时候,祁瑾然一般都已经睡下了。
“刚开了个视频会议,所以没睡。”
其实祁瑾然的公事早就忙完了,他甚至坐在沙发上看完了一本英文书,只是那些单词,好像没有一个印在他脑海里。
他看着闻远眼下的一圈黑青,喉结动了动,才道:“实习累吗?”
祁瑾然这是……在关心他?
闻远诧异地看着他。
男人搭在沙发上的手不自在地攥紧了些,长睫低垂。
“你每天那么晚回来,影响我休息。”
他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难道还是影响到了祁瑾然?闻远顿时内疚不已,他估计祁瑾然睡觉很浅,很容易被一点响动吵醒。
“抱歉,这段时间酒店太忙了,所以回来得晚。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住学校宿舍去?”
“不用。”
祁瑾然硬邦邦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没必要为了那点微薄的实习工资,搭上自己的身体。”
隔天,酒店长廊里。
“你说……他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闻远帮季宏擦着景观墙上的透明玻璃。
“还能什么意思,人家想关心你呗。”季宏俨然一个知心大哥哥,他忽然想到什么,嘿嘿一笑。
“我说,反正你早都跟周云倾分了,现在天天对着这种极品大帅哥,还矜持个什么劲,干脆假戏真做,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闻远连忙摇头,一脸后怕。
“我上次喝醉酒亲了他一下,他差点没把我掐死。”
“原来你那个时候脖子上是掐痕啊。”季宏很是失望。
“不然呢?”闻远白了他一眼。
季宏切了声,正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经理的声音。
“闻远,来前厅帮忙,有黑钻客人。”
黑钻是BV的VIP等级里最高的级别,因此BV的黑钻会员往往非富即贵。闻远这几天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倒也不怯场,跟着经理进了前厅。
“章总,这是我们新来的管培生,待会儿就由他为您服务。”经理恭敬地介绍道。
“闻远?”三十出头,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他胸口的铭牌,嘴角微勾。
“章总您好,您叫我小闻就可以了。”
闻远并没有发觉男人眼底的异色,带着他往里走。刚进贵宾电梯,男人便“呵”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