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又想起在祁氏集团跟祁瑾然见面时,男人说不是第一次见他。
那他第一次见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
闻远要被一个接一个的谜团折磨疯了,他犹豫半天,掏出手机,给对面的祁瑾然发了条短信。
——我能冒昧问问,你第一次见我,是在哪儿吗?
祁瑾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复:
——t大,篮球场。
啊啊啊啊啊啊!果然是他来学校演讲的那天!
他平生最难堪的两次场合,全都被祁瑾然碰到了!这是什么天杀的缘分?
想到当时祁瑾然就在他身后听他显摆自己的“哈佛男友”,闻远简直尴尬得想当场去世。难怪祁瑾然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也是啊,碰到他这么个疑似有妄想症的人物,谁都会嫌弃吧?
订婚宴的后半程,闻远除了埋头吃东西,就是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样不停点头。长辈们聊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让他窘迫的场面。
终于,订婚宴结束,双方告别,闻远跟着爸妈回了家。
然而,刚回家在沙发上坐下,叶霞就拎着一打纸箱走了过来。
“远远,明天早上可别睡懒觉了,记得早点起来收拾东西啊。”
闻远吃着保姆切好的橙子,一脸茫然:“收拾东西干嘛?要出去旅游吗?”
叶霞用关爱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的眼神怜爱地看着他。
“远远,你忘了,你答应了祁爷爷,明天就搬到祁家去,跟瑾然住一起啊。”
明天?搬到祁家去?
他这个点头机器人都答应了什么鬼东西啊?
周六,阴雨绵绵。
闻远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宛城地段最贵的水榭居前,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黑色宾利无情开走,车窗后,叶霞一脸笑眯眯。
“远远,以后去了祁家,要好好照顾瑾然啊。”
“没什么事就不用回家看我们了。”
闻远开始怀疑,他根本不是爸妈亲生的,有这样的塑料亲情吗?卖儿子卖的比谁都高兴?
身后,祁家的管家和保姆下了车,连忙替他撑伞。
“闻少爷,这些我们来搬就行了。”
闻远看着保姆瘦小的身躯试图替他拉过箱子,连忙摆手拒绝。
“我来就好了,我力气大。”
闻远三下五除二,把两个行李箱搬起来放进车里,然后跟着他们坐车进了小区。
祁瑾然住的那栋别墅是水榭居最好的地段,前有庭院,后有花园,旁边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远远看去,烟雨朦胧,美不胜收。
可惜闻远没心思欣赏美景,随着别墅的大门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胃部更像是有蝴蝶飞舞。
祁瑾然会在里面等他吗?他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一个连跟他握完手都会消毒的人,能接受自己搬进去跟他住一起吗?
保姆刷了指纹,厚重的雕花木门应声而开,经过一道景观回廊,才进入别墅宽敞的正厅。闻远拖着行李箱,内心十分忐忑不安。然而让他诧异的是,祁瑾然并不在。
保姆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少爷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有点忙,待会儿应该就下来了。”
闻远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谢过保姆,照着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楼靠南的客房,旁边就是祁瑾然的卧室。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闻远终于有时间打量这座空旷得惊人的别墅,所有家具和摆设都高贵典雅,一丝不苟,彰显著主人的不俗品味,然而在闻远看来,似乎还是缺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自己家,茶几上总是摆满鲜花和水果,桌上乱糟糟地堆着各种零食和杂志,都是叶霞的最爱。橱柜里有各种可爱的小摆件和毛绒玩具,窗台上种满绿植。再反观这个地方,与其说像一个家,不如说像一个冷冰冰的五星级酒店。
闻远叹了口气,刚走到客厅,保姆就端着水果出来了。
“闻少爷,刚切的红心火龙果,您要不要尝尝?”
“别叫我闻少爷了,叫我小闻就好。您怎么称呼呢?”
保姆姓薛,叫薛蓉,年纪不大,四十出头,做事勤快爽利,在祁家也干了五年了。她看着有些青涩的男生,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儿子,也是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心中更是爱怜。
“您叫我薛姐就好了。”
“薛姐,我刚才看一楼最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那是……”
“那是护工小丁住的房间,有时候少爷特别不舒服的时候,他会过来照顾少爷。”
“哦哦。”
闻远有时都忘了祁瑾然身有残疾,除了电梯,他在别墅里也没看到其他的无障碍设施,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祁瑾然拄着拐杖的样子。
“那祁先生他……什么时候会不舒服呢?”
作为同居伙伴,闻远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祁瑾然的身体健康。
薛蓉不知想起什么,轻叹了口气。
“当年老爷一家人出车祸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所以现在,一到雨天,尤其是冬天下雨的时候,少爷的腿就会不舒服。”
闻远点点头,心底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感受。他看向二楼紧闭的书房门口,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5章
后现代风格的厨房里,薛蓉满脸慌张。
“小闻,这样不太好吧……你第一天来,怎么能让你做饭呢?”
“没事的,薛姐,这个汤我在家也经常给我爸做。”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薛蓉看着闻远熟练切着洋葱,内心赞叹不已。她之前听说要搬进来的是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以为闻远根本不会做家务呢,没想到他的刀工竟然这么好,根本不输她这个专业的。
“就是做个罗宋汤而已,很快的。您帮我把冰箱里的牛肉和黄油取出来就行。”
薛蓉帮他拿出冰箱里的食材,看着闻远干脆利落地切肉,开火,热锅。她明白是自己多心了,笑了笑,退出了厨房。
闻远切完牛肉,正要下锅翻炒时,门口忽然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
冷冽的嗓音让闻远心头一个激灵,盘子里的牛肉不小心全下进了煎锅里,热油溅在手背上,痛得闻远“啊”地叫了一声,意识到祁瑾然正在看他,顿时觉得丢脸不已。
祁瑾然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俊美的眉眼仿佛凝着一层浮冰,语气隐有不耐。
“不要用这些拙劣的把戏讨好我,你做的东西我也不会吃。”
撂下这句话,祁瑾然便转过身,拄着手杖回了卧室。
在厨房里那副蠢样子,连牛肉都不会煎,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闻远并不知道祁瑾然已经在心底给他的厨艺打了负分,虽然被热油溅了手背,还被男人一通嘲讽,他也没放弃,而是继续接下来的步骤。断生的牛肉装盘,再重新用橄榄油热锅,加洋葱,番茄,甜菜头翻炒,最后加土豆块,再倒水煮汤。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溢满了食物的馥郁香气。薛蓉循着香味走进来,看到一锅颜色鲜红的罗宋汤,眼睛一亮。
“小闻,这么快就做好啦?”
“嗯,加点调料就行。薛姐,你帮我试试味道吧,看怎么样。”
“好啊。”
薛蓉拿汤勺盛了一小碗,尝了尝,汤汁浓郁而鲜美,蔬菜的清甜和牛肉的鲜嫩相得益彰,一口下去,整个胃都暖和了。薛蓉赞叹地竖起大拇指。
“小闻,我都做不出这个味道呢!太好吃了!我马上端一碗给少爷送过去。”
“不用啦,他不可能吃的。你跟管家他们喝吧,我马上要出门,就不在家吃饭了。”
下午要去面包店帮忙,这会儿都快一点了,他也没时间吃中饭了,到时候去店里吃个便当将就一下就行。
看着闻远背着包匆匆离开,薛蓉有些心疼。
之前她在客厅打扫,祁瑾然在厨房门口说的那些话她自然也听到了。少爷也真是,人家小闻第一天搬进来,不迎接不说,连人家花了一个小时做的罗宋汤都不愿意喝,也太绝情了。
这么想着,她还是试探地去了书房,还没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中午随便做点粥吧,我没胃口。”
“好的,少爷。”
薛蓉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去厨房了。
书房的休息室里。
祁瑾然站在双开门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湖泊,随着天气越来越阴冷,他右腿早就痊愈的伤口又开始产生了麻痒的痛感。他苍白着脸关上窗,回到书桌旁,慢慢卸下了自己的假肢。
桌上是冷透的咖啡和雪茄,电子屏上还有一副未完成的设计手稿。他拿起笔在屏幕上改了几下,脑中忽然晃过之前闻远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眸中不禁划过一丝烦躁。
也许他就不应该答应爷爷的,让这么一个莽撞冒失的人住进来,只会打乱他的生活节奏。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
是祁东辉打来的。
他问闻远有没有在家,适应得怎么样,让两人明天一起去祁家老宅吃饭。
祁瑾然敷衍地应了几句,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薛蓉做好了鱼片粥端上来。祁瑾然喝了几口,觉得实在清淡得过分,可毕竟是自己先要求的,也不好发作,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回了卧室午休。
他是被饿醒的,肚子里空空如也,明明别墅里铺了地暖,可还是觉得遍体生寒。他皱眉摸到床头的拐杖,撑着身体,想喊薛姐再做点东西,可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薛姐这个时候肯定也在休息,算了。
他拄着拐杖去了厨房,想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面包。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食物香味,甜丝丝的,立刻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转过身,看到灶上的保温汤锅还插着电,香味正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估计是薛姐煮了什么汤吧。祁瑾然没多想,打开了锅盖,浓郁的汤汁香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舀了一碗尝尝。刚吃进去。酸甜的口感溢满整个口腔,番茄和土豆煮得清甜而酥软,混合着牛肉的鲜嫩爽口,极为开胃。
吃了一小碗后,祁瑾然整个胃里都暖和起来,身体里的寒气也散去不少。
正要舀第二碗的时候,祁瑾然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脸色变得极为僵硬。他突然想起,他那会儿下来的时候,看到闻远正在厨房切牛肉和土豆,所以,这锅汤难道是他煮的?
想到自己之前撂下的狠话,祁瑾然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连忙放下碗,拄着拐杖往外走。可到了门口,嘴里的香味还是挥之不去,他犹豫半天,还是青着脸,回到了料理台前。
“少爷,晚上您在家里吃——”
厨房门口的薛蓉不知看到了什么,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神色又惊又喜。
祁瑾然面不改色地把碗放回去,冷着脸道:“这汤难喝死了。”
薛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指了指他的嘴角。
“少爷,您脸上还有汤汁呢。”
祁瑾然:……
就你多嘴。
傍晚。
闻远回到水榭居,惊讶地发现厨房里的罗宋汤已经被喝完了。
他本来还想自己留一点喝呢,没想到薛姐他们的胃口这么好。无奈地笑笑,刚出厨房,薛蓉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小闻回来啦,晚饭马上就做好了,你先吃点水果。”
闻远点点头,去沙发上坐,刚吃了片橙子,薛蓉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
“少爷把剩下的罗宋汤全喝完了。”
闻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薛蓉还要说些什么,电梯叮地一声,祁瑾然从二楼下来了,男人俊美的脸苍白而阴郁,手里还拿着一根紫檀木手杖。
薛蓉连忙进了厨房。
闻远还沉浸在祁瑾然喝了他做的汤的喜悦中,看到男人走过来,五官立刻舒展开,帅气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祁先生。”
祁瑾然冷淡地“嗯”了声,放下手杖,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闻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到茶几上饱满多汁的橙子,忍不住端起托盘,送到祁瑾然面前。
“这个脐橙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祁瑾然看他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心底莫名不爽,深邃的眼皮抬了抬。
“我不喜欢吃甜的。”
“好吧。”
闻远自讨没趣,把托盘又放下了。祁家哪里都好,可惜就是住在这儿的主人不喜欢他。他爸妈还让他好好跟祁瑾然相处,可人家这态度,哪天不把他轰出去就不错了。
再没人说话,一片沉默中,闻远打开了电视,正好跳到了少儿频道,里面在放海绵宝宝。看着派大星吃瘪的场景,闻远忍不住哈哈大笑,忽地,一道不悦的目光射了过来。
闻远的笑声戛然而止。
靠,差点忘了这不是在自己家了。
他讪笑了声,换了个严肃的新闻频道,老老实实地坐着看起了新闻。只是看到一半,视线就会忍不住飘到祁瑾然脸上。
别说,这家伙虽然嘴巴毒,又是个死傲娇,可这张脸也太好看了,360度无死角,尤其是侧着脸的时候,鼻梁高挺,睫毛又密又长,他都忍不住想拨一下了。
他脑子里正天马行空地转着各种念头时,安静看新闻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地转过脸,深邃的黑眸不善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