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祺吩咐:“说自己没听见。”
夏闵:“哦。”
路星岚老实:“队长,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薛鸣淮:“……”
黎坤走过来问姜昀祺:“怎么了?”
“没事——”
晏雨正等着信战队长黎坤发问,这时打断姜昀祺,笑容更亲和:“各位好啊,我想和P11的老队员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不方——”
“不方便。”
没等晏雨笑着说完,姜昀祺不客气道:“大家都是竞争对手,赛前没必要私下接触。”
夏闵路星岚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了“队长好厉害好霸气”的星星。
除了姜昀祺和薛鸣淮,信战其余人都云里雾里。宋绍疑惑瞧了会晏雨,落下几步,后来还是Eric叫了一声才跟上。
之后统一的安排是大家先回房间收拾行李,晚上一起去观景台吃饭。不过各个战队安排不一样,有些刚离开中央会议厅就进了半环形赛训场,调试设备,联系教练。
黎坤说明天一早在他的房间集合,接下来时间就给大家自由安排,可以提前去赛训位熟悉,也可以放松放松。
“我建议大家还是好好睡一觉,倒下时差。”
一场会下来,夏闵和路星岚是最困的,先前打的鸡血这会严重透支,靠在去往五十三楼的电梯后面,哈欠一个连一个。
姜昀祺惦记婚礼,大家互道再见后转身就坐电梯下了一层,直奔拱形门后的花园。
进去才发现婚礼早就结束。
四周绿植繁茂,像是森林入口。脚下是粉玫瑰花瓣做成的路引,视线尽头粉紫橘和绿蔷薇点缀的鲜花拱门热闹依旧,只不过这时只剩下随风拂动的白色薄纱。距离近的几处椅背花都掉在地上,椅子摆放得也杂乱,想象得出那会现场有多热闹。
姜昀祺捡起地上一只椅背花,同色系的小苍兰和芍药,外加一支裸粉玫瑰,捏在手里精致典雅。
姜昀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看着自己与裴辙的对话界面,那句“裴哥你现在在哪里”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姜昀祺仰头望着已近日暮的灰蓝天际,空气中残留香槟与香水的气息。
距离七月那场匆忙见面已经过去五个月。期间电话一直都有,视频也有过几次。但自从离开江州,裴辙就好像一直停留在了记忆某处,像是装进琥珀的蝴蝶,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静止在脑海,看起来很近,但就是很远。
坐在异国他乡空无一人的婚礼现场,姜昀祺第一次在想起裴辙的时候感受到一丝陌生。
裴哥,真的好久没见了。姜昀祺闭眼叹了口气。
晚风渐起,手里捏着的小束花一齐晃了晃脑袋。
不知道怎么睡过去,再醒来,外套拉链不知为何被拉到下巴,身上传来些微分量,好像是盖着什么。
照理仰靠椅背睡不了多久,但姜昀祺模糊睁开眼看到满天星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是很晚了。
而自己好像靠在一个人的肩上。
须后水的味道微凉净硬,熟悉到全身每根神经都在微微悸动。
姜昀祺两只手伸进袖管,半梦半醒,低喃:“裴哥……”
含糊在口中的撒娇,换来脸颊旁干燥触感,有人摸了摸自己半边脸。
“醒了?”嗓音略低,笑意却明显:“怎么一个人睡这,跟小猫似的。”
姜昀祺愣了下,几秒顿住后唰地扭头——
裴辙原本低垂注视姜昀祺的黑眸这时跟着抬起,温润沉着,眼眸深处倒映姜昀祺影子,蓝眸清澈,一眨不眨。
四周已经很暗了,角落里地灯洒出薄薄一层银光,花瓣和树影全都看不清楚。
“裴哥?”
姜昀祺伸手想做什么,只是先前已经将自己裹进裴辙大衣袖子,手一动反而没抽出来。
姜昀祺跟着低头,好像这会才反应过来,抽了一半不动了,低低道:“裴哥你怎么在这?”
裴辙觉得姜昀祺情绪不对,没有回答,手背碰了碰姜昀祺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裹在袖管里的手抬起拉下裴辙手腕搁自己膝上,姜昀祺一点点把两只手蹭出来,然后握住裴辙,态度虔诚。
“就是没想到,以为是做梦。”姜昀祺笑了下,没抬头。
裴辙凝视姜昀祺,没有说什么。
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
裴辙没有收回手,任由姜昀祺双手握着,半晌,忽然道:“要不要再靠一会?”
姜昀祺再次愣愣转头瞧裴辙,觉得这句话从裴辙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裴辙重复:“要不要——”
姜昀祺歪头乖乖靠上。
“裴哥,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刚刚看到。”
裴辙靠上椅背,望着前方暗影朦胧处的玫瑰拱门,“那会太热闹了,手机没找到,后来酒店方面联系——”
“我知道”,未等裴辙继续说下去,姜昀祺有奖竞答一样:“因为你拿了捧花对不对?”
裴辙没问姜昀祺怎么知道的,笑了下,“对”。
姜昀祺也跟着笑。
“捧花呢?”姜昀祺绕过裴辙去找。
“搁酒吧了。”裴辙把姜昀祺脑袋按回肩上。
“酒吧?”
“嗯。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起去了酒吧。”
“那裴哥你待会还要回去吗?”
“要回去说一声,新娘长辈是我以前留学时的老师。不远,两个街口。”
“那我跟你一起去。”
“好。”
第97章 自然而然
确实睡了很久,走出酒店已经八点多。
城市靠海,十一月份不是很冷,入夜起风的时候寒意才一点点钻进袖口。
姜昀祺走在裴辙身边,偶尔仰面去看裴辙,偶尔望几眼远处教堂黑影。
在外面用餐的人围着铁架火炉抽烟闲谈喝咖啡,姜昀祺听不懂,后来觉得有些饿。也是,开完会就赶去婚礼现场,找不到人迷迷瞪瞪一觉睡到现在。
马路中央的自行车道十分宽阔,裴辙牵他靠近自己,然后一起过了马路。
“裴哥我没吃晚饭。”姜昀祺拉了拉裴辙。
裴辙停下脚步看他,“想吃什么?”
“不想吃土豆饼,太咸了。中餐也不想吃。”姜昀祺扭头四处望,“想吃汉堡包,我之前还在地铁站门口看到汉堡王……”
裴辙没说话,像是在认真听姜昀祺的喜好,牵着人拐过一条街口,各色海鲜饭的招牌亮在好几家店铺门前。
姜昀祺还在说:“……汉堡包里面的奶酪和国内不一样,太难吃了。我在机场差点吃吐了。很奇怪的奶酪。裴哥,其实可以选奶酪的,你待会帮我选一个——海鲜饭?”
裴辙“嗯”了声,挑了一家装修精良氛围别致的餐厅,简短道:“吃饭。”
姜昀祺:“哦。”
裴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服务员拿来菜单,裴辙很快点了一盘特色墨鱼海鲜饭,要了两杯水。
不同于幽暗静谧的婚礼花园、光影短暂的街道路口,此刻,顶灯亮如白昼,摊开在桌面的餐纸折角都一清二楚,姜昀祺注视裴辙,发现先前的陌生感又涌了上来。
裴辙也在看他,不动声色,像在从头发丝开始,一根根检视姜昀祺的变化。
“长高了。”裴辙后来说。
姜昀祺低下头不吭声,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盘黑乎乎却喷香四溢足够诱人的海鲜饭端上了桌,姜昀祺闷头吃了好一会。裴辙没怎么吃,喝几口水继续看住姜昀祺,黑眸深邃,表情一如既往的少,有时候给姜昀祺递纸巾递水杯。
埋头猛吃的时候,姜昀祺慢慢发现一个事实,他确实离开裴辙很长时间了。
——这是一个需要他“发现”的事实。
以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人身上,分别的几个月里电话不断,往日的相处被姜昀祺自然而然带入每一个想起裴辙的瞬间,自然而然。
真正见到裴辙,触摸到感受到的时候,姜昀祺首先想起的,是那次被拒绝的表白。接着想起的,不是过去的朝夕相处,也不是以后的表白计划,而是这分别的五个月裴辙在想什么、会想什么。
姜昀祺餐桌上漫游的这些,裴辙没有丝毫感觉。
不是因为迟钝,相反,裴辙对于姜昀祺情绪的把握堪称精准。
只是眼前话越来越少,举止褪了几分稚气与娇气的姜昀祺,更可以用长大与懂事来解释。
姜昀祺握着勺子一口口吃饭,嘴角黑糊糊的,纸巾擦一擦拿起水杯喝口水继续吃,灯光下,安静温顺。
裴辙断断续续问了姜昀祺一些集训的事,也说起自己最近在出差,参加婚礼是偶然,过几天要去柏林待一阵。最后还是嘱咐姜昀祺照顾好自己。
一顿饭没吃多少时间。
饭后裴辙带姜昀祺走回先前的路,问姜昀祺还要去酒吧吗。
“明天很早就要训练了?”裴辙建议。
姜昀祺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我想去。”
语气不是很好,有点脾气的样子,像是非要与什么抗衡,自己跟自己别扭到底。
裴辙拉过人,笑了下:“这边。”
酒吧并不是姜昀祺印象里的酒吧,眼前的“酒吧”更像是婚礼晚宴后的亲友酒会。
裴辙刚领姜昀祺进门,立即有五六位距离较近、端着红酒杯低声交谈的男士客气打招呼:“裴司。”
姜昀祺不知道裴辙与他们的关系,抬头只见裴辙脱下大衣略微颔首,没说什么。
这个极细微的动作顷刻将裴辙身上积淀极深的威势表露几分,是姜昀祺很少看到的另一面。
姜昀祺第一次发现自己之外的人是如何与裴辙相处的。
裴辙只允许姜昀祺喝果汁,语气严肃,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姜昀祺捏着果汁吸管坐在吧台角落:“那你的捧花呢?我要看看。”
裴辙不明白姜昀祺为什么对捧花那么执着,但也纵容,就拿来了,之后叮嘱说他去楼上和朋友老师打个招呼,过会带姜昀祺回酒店。
姜昀祺点点头。
裴辙离开后,姜昀祺一度有些茫然。目前为止的一切都太正常了——或者说,是裴辙太正常了。
姜昀祺咬着吸管,某一刻他都想扑上去摇着裴辙衣领问:你见到我到底什么感觉啊!没有一点点激动?你在想什么啊!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而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许喝酒?!
姜昀祺木瞪瞪瞅着吧台瓷砖上的反光,额头磕上,冰冰凉。
“——姜昀祺?”
姜昀祺抬头,意外看见方明柏和祈见。
方明柏换了身西装,红棕双排扣西服套装,同色系长裤,黑皮鞋,露着脚踝。祈见还是早上那套衣服。
姜昀祺愣了下,想起机场那会祈见提到的婚礼,“祈医生,方先生”。
方明柏将酒杯搁上吧台,在姜昀祺边上坐下,闻言笑道:“方先生——祈见,第一次有人叫我方先生。”
祈见坐在方明柏另一边,绕过方明柏对有点不知所措的姜昀祺道:“他跟你开玩笑,你可以直接叫他方明柏。”
姜昀祺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叫人。
方明柏扬眉:“姜昀祺,你今年几岁?”
“二十。”
“你叫我明柏哥也行。”方明柏双手交叉搁台上,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我可没占你便宜,我比你大十岁。”
姜昀祺“哦”了声,默默想,你不占我便宜,那我也不想白认一个哥。
突然,有人朝他们这里走来,准确来说是朝方明柏。姜昀祺认出他是进门那会朝裴辙打招呼的人之一。
“明柏,看见裴司去哪了吗?”
方明柏摇头:“酒店打电话给新娘子说捡到手机,本来是要送来的,估计为了逃酒,他自己回去拿了。我猜这会还在希斯酒店。”
来人嗨了声:“几分钟前我和研究所的人都看见他进来了。”
祈见怕姜昀祺听不懂,走到一边对他说:“你明柏哥是机械工程师,这位是他在柏林研究所的同事,裴司是外事部军备司司长,估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谈。”
姜昀祺没多想,觉得要不和他们说裴哥去楼上了,就听来人声音低了几度:“U31型号那批,他一直搁置,我想着问问接下来到底什么安排。”
方明柏轻笑一声,摆手:“没戏。之前照面的谈判,他态度你没看见?江渝都说你数据有问题,舵面气动力纯属巧合,飞行迎角范围和我们标准差了整整九个度。他堂堂一司之长会看不出来?你就别糊弄他了。”
来人有些着急:“喻呈安也这么说,没戏没戏,可能我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毕竟距离规定期限……”
姜昀祺歪耳朵听着,莫名想,其实我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唉。
蓦地,人群闹出一阵喧哗。好像新娘子出来了。远远看得到一袭绯红晚礼服的绰约影子,端雅明艳。
祈见对姜昀祺介绍:“这是我和你明柏哥的大学同学。对了,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
人群中央有人叫了祈见的名字,起哄似的,祈见留下酒杯:“我过去看看,替我和明柏说一声。”
“好的,祈医生。”
转头,方明柏还在和来人低声交谈。
“……至于吗。你看他眼神不就明白了?”
姜昀祺想起裴辙眼神——确实。
说要打断他腿的那回,姜昀祺想起裴辙眼神就膝盖疼。
方明柏问酒保重新要了杯酒,食指叩了叩桌面,勾起嘴角笑,声音不高不低:“经历过遂浒那种地方的人,你觉得他会跟你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