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冬白昼短,安星和江寒尘到达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衬得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愈发富丽堂皇。
江白两家联姻,订婚礼都如此隆重,来的都是名流新贵之辈。
安星鲜少出入社交场合,对这种资本主义铺张浪费的行为眼不见为净。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Schnappi 》魔音灌耳。
是给安执设置的专属铃声。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和不是很文雅的音译词在车厢里显得十分突兀。
安星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
“安星!你怎么还没到?又不是你结婚你怎么这么磨蹭?”
安星:“......”
他移开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的手机听筒,心如死灰地盯着车载蓝牙。
所以他为什么要听歌?
为什么???
why?????
安执的询问还在继续,安星很想钻进电话里把他的嘴巴捂住。
余光中江寒尘憋笑憋得挺痛苦的样子,安星当机立断地结束通话:“到了,拜拜。”
车厢内突然好安静。
安星先把蓝牙断开。
江寒尘表情管理了一下。
“哥哥我......”
“安星你……”
“先生,您好!”
他们的话被两侧的门童打断,一阵风穿过两人发间,默契地共同失忆。
江寒尘长腿一迈,下车绕到副驾,将安星牵了出来。
安星挽着江寒尘,披着暮色走入酒店大堂。
三楼宴会厅,江景琛和白然并肩站在入口迎接宾客。
江景琛一身挺拔的黑西装,剑眉星目,肩宽腿长;白然一身素净的白西装,清秀俊雅,气质卓然,来往宾客无一不称颂璧人一对,佳偶天成。
江景琛笑得得体,白然笑得优雅,直到安星和江寒尘的出现。
安星明显能感受到四个人完美面具下的一丝裂缝。
下次挑衣服一定要查下黄历。
虽不至于像上次撞衫那么尴尬,但两对一黑一白的情侣站在一起就很具有迷惑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对新人一起订婚。
还是江景琛年纪大比较沉稳:“寒尘,安星。”
江寒尘微微点头:“大哥。”
安星跟着喊:“大哥好。”
白然看了安星挽着江寒尘的手一眼,转过去对着江寒尘笑:“寒尘,你来啦,仪式还没开始呢,先进去坐吧。”
“好,”江寒尘黑眸一闪,祝福都有些僵硬,“订婚快乐。”
“谢谢!”白然微微侧头,好像刚看见安星似的,“哎呀安星你也来啦,我们品位真是超相似的,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安星并不想跟他成为朋友,关东煮吃多了甚至还有点反胃。
他不太舒服地抓了抓江寒尘的衣袖,江寒尘低头问他:“怎么了?”
安星不大好意思,贴着他耳朵小小声嘟囔:“我好像吃撑了......”
江寒尘很不客气地轻笑了一声,抽出胳膊抚了抚他的背:“一会儿给你拿杯温水。”
“那我想喝牛奶......”
“给你拿。”
“唔。”安星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胃没那么难受了。
“两位感情很好啊。”
安星抬头,正撞上江景琛促狭的目光。
还有白然不大好看的脸色。
看来是觉得自己抢了他的风头哇!安星表示理解,转头瞧着江寒尘。
江寒尘很奇怪地发现自己可以读懂安星眼里的话,他捏了捏安星的后颈,看向江景琛:“那我们先进去。”
江景琛侧身让路,擦肩而过时在江寒尘耳边沉声说了一句:“眼光不错。”
宴会厅内高朋满座,安星和江寒尘甫一出场,就收获了一路的窃窃私语。
江家对丑闻瞒得很紧,私生子的传闻甚嚣尘上,却半点江寒尘的信息都没有流出过。在场的除了对他视若不见的几位江家长辈,基本上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他是互联网行业的新贵。
安家对安星保护得很好,除了公司内部人员,基本上没什么社交场上的朋友能将他和安家小少爷对上号。但上次酒会那么一闹,安星算是正式摊开了身份牌。
安星和江寒尘也算是锁了。
安星听了一耳朵,什么“商业联姻”呀,“挺般配的”呀,“逢场作戏”呀。
嘁,你们懂什么,这是真爱好吗。
安执等了他们好一会儿了,等安星落座之后就板着脸教训他:“为什么挂我电话?”
安星不想回忆:“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不好意......等等!”安执突然福至心灵,凉意直至天灵盖,他恨铁不成钢地把消极抵抗的安星扳过来质问,“你们在车里干什么了?我警告你啊安星你别给我搞出个外甥出来我......”
“你干嘛!”安星羞愤地去捂他的嘴,“你小声一点!我们什么都没干!”
安执把他的手扒开,半信半疑地审视他:“是吗?”
安星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寒尘把让人温好的牛奶放到安星面前,对安执说:“先让他喝了,安星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安执炸了,食指颤颤地指着安星的脑袋,“你你你,你这么快就怀孕了?!”
安星觉得自己要毁灭了。
他觉得安执该去谈个恋爱,生理常识连自己还不如,未来嫂子真的惨。
见安星不理他,安执只能越过他,朝江寒尘撒气:“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
江寒尘:“……”
“你误会了,”眼见他们已经吸引了太多人八卦的目光,江寒尘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可能江寒尘在安执那里还留有最后一丝信任,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真的?那星星肚子怎么回事?”
安星心如死灰地捧着牛奶喝:“我是吃饱了撑的。”
安执眉头拧得死死的:“怎么说话呢?”
“我说,”安星舔了舔上嘴唇的奶渍,盯着安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跟他解释,“我是吃得太饱,撑的。”
安执:“……”
见无热闹可看,那些八卦的眼神终于都收了回去。
四周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家又开始若无其事的高谈阔论。
安执在跟安星道歉,安星气得要死根本不想搭理他。
江寒尘静静地坐着,不远处的议论像风一样,不打招呼便钻进了耳朵里。
“我就说不是真的吧,又是一场商业联姻罢了。”
“要我说啊,江寒尘就应该先上车后买票,有了孩子,还怕安家不把小少爷嫁给他么?”
“我看他俩互动挺自然,应该是有感情的。”
“你太天真了,商人装什么情圣。”
“就是啊,我听说江景琛在外面有个小情儿……”
“何止一个啊,我跟你们说……”
“啊那白然不是很惨?”
“惨?有了江家的助力,白家明年就能敲钟了,你家呢?”
“艹那还是我惨。”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爱情和利益不可兼得……”
“诶……我爸发现我女朋友了,逼着让我分手去跟合作伙伴的女儿结婚呢……”
“惨,逃不过的婚姻。”
“惨,算个屁的爱情。”
……
江时雨垂眸摩挲着手中的红酒杯,睫毛颤栗不安,他终于明白江景琛那句“眼光不错”,不是在夸奖安星,而是在欣慰他攀上了安家。
在真正的江家人眼里,安星不算什么,白然也不算什么,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就像当年,为了家产,处心积虑地利用自己,又弃如敝履地将自己抛弃。
荒谬又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安执:我不谈恋爱。
第11章
晚上六点十八分,仪式正式开始。
安星坐在右侧第二排第二个位置,左边是江寒尘,右边是安执。
乏味冗长的致辞和听上去很像杜撰的爱情故事,让安星昏昏欲睡。
他捏着江寒尘的手玩,需要鼓掌的时候就放它出去一下,鼓完又抓回手里玩。
安执跟看傻子一样看了一会,心里堵得慌,干脆不看了。
江寒尘只在一开始的时候看了安星一眼,知道他是无聊,也就随他去了。
安星一个一个指腹捏过来,又去挠他的手心,跟小猫爪子似的,江寒尘有点痒,低头轻声斥他:“别闹。”
嗓音刻意压得很低,像把古董大提琴,安星耳朵都红了,根本不怕他,就着姿势跟江寒尘咬耳朵。
“哥哥,好无聊。”
背景里司仪在说着什么,江寒尘没注意听,他耳边萦绕着安星软软糯糯的抱怨和撒娇。
“乖,马上就结束了。”
安星觉得脑袋重,侧头歪到了江寒尘的肩膀上。
“哥哥,想吃冰淇淋。”
“好,结束了给你买。”
安星动了动脑袋,把整张脸埋起来。
“我们以后结婚,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江寒尘愣了愣,没说话。
“我想旅行结婚,哥哥你觉得好吗?”
江寒尘依然没出声,安星也没在意。
“去哪呢?法国好吗?我本来打算毕业去法国留学的,可是我不想异国恋呀……”
四周短暂地寂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求婚!求婚!求婚!”
“求婚!求婚!求婚!”
安星迷茫地抬起头,在双眼适应礼堂过于明亮的灯光之前茫然四顾,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安星:“?”
随着眼神慢慢聚焦,他清晰地看清了江寒尘手里的东西。
是白然的捧花。
安星诧异地望向江寒尘,捕捉了他眉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局促和慌乱。
江寒尘很懵逼。
一开始只是在分神安慰无聊的小朋友,慢慢地被肩头蹭来蹭去的小脑袋和软软甜甜的撒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后来,安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畅想他和自己的婚礼。
可能是触景生情。
江寒尘想要打断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婚礼结束我们就会分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开口。
可能是场合不对。
很奇怪的是,江寒尘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开始思考旅行结婚的可能性,需要多长的假期,需要安排什么工作,法国还没去过,需要做些什么攻略......
在想到怎么劝说安星乖乖去法国留学的时候,一个不明物体朝安星的方向飞来,速度很快,砸在脑袋上一定很疼。
江寒尘在安执侧身想要挡住它之前,拦截在了手里。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他接了白然的捧花,还有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的安星。
安星很高兴。
他在江寒尘眼里看到了紧张,这很正常,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安星也很紧张。
虽然没有戒指,花也是别人的,还可能抢了人家的风头。
但戒指什么的可以慢慢挑嘛。
这捧花虽然小,但还是挺好看的。
抢白然的风头这种事,也不差这一回。
安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进入婚姻。
他向来自诩是艺术家,怎么能被小情小爱所缚?
他可是要学成归来大杀四方,站在时尚圈顶端的omega,怎么能早早结婚生子相夫带娃?
看来原则这玩意儿也不是很靠谱,艺术家怎么能被原则所缚???
安星自我消化了所有不利因素,胸膛内快要蹦出来的心脏让他有点在意,他怕自己不争气,在江寒尘求婚前就歇菜了。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不知道多少真心,多少看笑话。
安星听不太真切,他的大脑咕噜咕噜冒着泡,又热又吵。
江寒尘也听不太真切,他下意识地望向白然。
白然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即换上了得体的笑容,随着大家一起欢呼鼓掌,好像很高兴自己促成了一对良缘。
江寒尘又闷又躁,他不想再看白然笑意嫣然的样子,视线转向了白然身边的江景琛。
那眼神很复杂,轻蔑,妒忌,不安......都在江寒尘投来目光的那一刻被掩盖地无影无踪,只留满眼的赞赏和鼓励,像个亲切的兄长。
让人感到反胃。
所有人的眼神有如实质,压得江寒尘喘不过气,一天没怎么进过食的胃隐隐作痛,他站了起来,试图缓解不合时宜闹脾气的胃疼。
安星一直盯着他,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安执一时不察,竟没拉住。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安星就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
江寒尘能看到安星打理得利落的黑发,白净饱满的额头,颤悠悠晃动的浓密睫毛,小巧秀气的鼻尖,有些泛红的耳廓,抿得紧紧的嘴巴。
酒窝才挤出一点点,小虎牙没有露出来。
江寒尘感到失望。
他不敢去看安星的眼睛。礼堂的灯光很亮,都比不上安星眼里的光。透着期待和紧张,美好又纯净。
江寒尘不忍打破。
他能感受得到安执审视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如果他让安星难堪,江寒尘毫不怀疑安执会让他原地死亡。
时间走得好慢,江寒尘的胃疼被无限拉长。
他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到了安星的眼睛。
他们终于在短暂的局促和慌乱后,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