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第一个上场,谁死。
就是这么简单。
黄可可有不能淘汰去第二场的理由,她输不起。
不能是一号,不能是一号,不能是……
在心里嘀咕着,黄可可终于在万众的期待中,在盛耀满心的赎罪感中,闭着眼睛将手机猛地按开。
又眯着眼睛偷偷地去看。
这样的动作,连带着所有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杜烨在旁边站着,看似表情没什么变化,手掌心却出了汗。
如果可以,他也对一个上场没有兴趣。
然后黄可可就笑容绽放地将手机举了起来。
她是2号机。
她抽到2号机了!
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
这一趴稳了!
盛耀“啪叽”一下坐在凳子上,浑身冒冷汗。
完蛋了,今晚上还不知道怎么哄杜烨呢。
而且杜烨第一个作品不能过,万一第二轮斗舞发挥也不好怎么办?从这个节目淘汰了,不知道有没有复活?而且两个人一旦不在一个环境下了,该怎么联系呢?杜烨回学校每天上学,自己在外面跑通告,也找不到理由老往那个城市跑啊?难道等杜烨毕业?可这几年多年熬啊……
一时间,盛耀想了太多太多。
把自己吓的脸色变化,一脸惨相。
泉阳发现他怔怔的表情,歪着身子扒拉了他一下。
盛耀呆愣愣地看他。
泉阳心里困惑,杜烨是我的队员,你怎么比我还惨。
黄可可举了手机,让杜烨看见了手机上的2号号码。
他的拳头猛地捏紧,攥了一手心的汗水。
深呼吸。
杜烨很快调整情绪,对主持人说:“我要准备一下。”
主持人点头:“好。”
杜烨下了台,找到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假发头套。
又急忙找到工作人员,确认了掉威亚的时间,然后这才再次回到舞台上。
有点儿仓促。
但换谁第一个上场都仓促。
好在昨天彩排都做过准备,现在的慌乱只是太突然了。
盛耀这个臭嘴!
什么不好说?
当众出丑?
你这是要让谁当众出丑呢?
晚上要大刑伺候了!
杜烨心里嘀咕着,等着一上了舞台,这些纷乱的思绪又沉淀了起来。
舞台是个神奇的地方。
灯光落下,便四周无人。
明明知道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想要看见更好的节目,想要看见自己出丑,或者紧张,或者担忧,那些情绪,太过复杂,很难承受。
只要站在这里,都能够感觉到。
然而既然都站在这里,还能依靠谁呢?
除了自己。
孤独的环境会让人必须自强,于是注意力空前的集中,成功与否,就此一搏!
舞台暗了下来。
杜烨站在舞台边缘,登上舞台的位置,深呼吸一口气后,对着DJ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于是一个小提琴弹奏的诙谐音乐响了起来。
杜烨在音乐中,双手撑着地面,头顶着舞台,朝前笨拙的一滚,像个熊猫一样,滚了出去。
滚了一个。
又滚一个。
然后猛地定住,坐在地上,用双手支撑地面,双脚夹在手臂上,摇摇晃晃地走向舞台中间。
小丑的妆容让他始终笑着。
他自己也确实在笑着。
摇摆的样子像个企鹅,很笨拙可爱。
有笑声传来。
杜烨走到舞台中间。
音乐越发滑稽轻快,他夹在双臂上的腿朝两边展开,轻松拉开了一个横叉。
但是这横叉没有落地,而是横在空中悬停一秒。
下一刻,这横叉又被杜烨用恐怖的腰力举向了半空。
然后一只手缓缓举起,单手倒立。
有掌声响起。
有人发现,直到现在,杜烨都没有用双脚走过路。
他的地板技巧越来越强了。
而且小丑的妆容让这一幕看着有种格外的好笑感和轻松感。
舞蹈的氛围还算不错。
杜烨做完这一系列的开场亮相,终于站了起来。
此时有鼓点和节拍进入。
杜烨的手指开始乱指,笑容夸张灿烂,偶尔锁住,正脸便对着镜头,小丑的笑脸竟然有点可爱。
一套锁舞。
锁舞确实很适合小丑这个身份。
派对之舞配上烘托舞台气氛的小丑职业,颇有几分相得益彰。
杜烨在舞台上跳锁舞,渐渐加入了一些嘻哈的舞蹈,于是大框架的嘻哈配上锁舞,每一次锁住的时候,都会让人看出他的滑稽。
看着挺轻松的。
毕竟杜烨跳舞很好看,他的舒展度和身体曲线是这些选手里的顶级水准,是学了十多年舞蹈,有着良好基础水准的舞者。
但并不好笑。
作为第二场复赛的节目,这个舞蹈有点让人失望。
或许是因为杜烨一个跳舞吧?
有人在想。
一个人想要控住整个舞台太难了。
在那看是理所当然的舞蹈里,有着一些生涩的部分,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是编舞的问题?
还是杜烨一直隐藏的舞群里,所以没有暴露出来他的弱点呢?
杜烨还在卖力的舞蹈。
现场的掌声并不如何热烈。
只有当他做出一些地板动作的时候,才会有些掌声。
这个舞。
和他们期待中的杜烨作品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似乎逐渐习惯了杜烨编排的这种较为夸张的舞蹈。
当杜烨再一次倒立着,用头和手去一蹦一蹦的往前走,双腿甩出青蛙形状的时候,终于有人大笑了起来。
就是……这个舞姿,配上小丑的妆容很滑稽嘛。
杜烨翻身站起来,高兴地朝着发出笑声的地方鞠躬。
他转过身,又朝着另外一边,这次跳起了爵士。
他一把捞起小丑服并不存在的西装T恤,一脚前一脚后,性感地扭腰摆胯。
于是有观众尖叫起来,他们认出来这是盛耀上一次街头快闪的那场舞,未播先火,所有的女性都发狂尖叫。
杜烨复制了这个舞的经典动作,惹得大众评委起哄大叫,拼命的鼓掌。
有了!
有了!
这个感觉有了。
杜烨得了掌声,满意地鞠躬,然后跳着功夫斧头帮的舞蹈,一步步得意地来到了舞台的正前方。
他在前方站定,然后转身离开,走出三步,定住,抓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西装上衣,往肩膀下面一垮。
腰胯又性感妖娆地扭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于是更多人看懂了这个梗,大叫出声。
盛耀靠着座椅往下滑,用手捂住了脸。
妈呀!
小男朋友可没说过有在舞台上有致敬自己这一招儿啊。
怎么看着心里惴惴的呢。
这一招一式都有杀气。
小生怕怕。
但盛耀躲了,其他队长却笑得花枝乱颤。
盛耀的舞是真性感,太会扭了,配上那个神仙颜值,不火没道理。
只是杜烨的舞蹈不一样,他穿着宽松连体的小丑服,画着小丑的妆,即便跳的一模一样,可那就不是一回事儿。
想笑。
笑他挑衅盛耀。
也笑他东施效颦。
杜烨扭发扭发,配着那音乐,还真就跳了一段盛耀的舞。
他跳的其实很好了。
就他的舞蹈功底,随便吊打盛耀。
可大家看着就是觉得好笑,觉得他在故意上台搞笑的,笑的停不下来。
他越是认真地跳,笑声就越是多。
少数人没有笑。
万昌鸣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人则嘀咕了一句:“哗众取宠。”
好好的舞台,搞这套,能有用吗?
杜烨跳过了,站在原地鞠躬,这个时候三名工作人员冲上来,为他迅速地穿上防护装备,连上了威压。
工作人员离开。
没等杜烨起身站定,威压猛地拉起来。
他东倒西歪,飞上半空。
“啊——”
惨叫发出来。
所有人吓得捂住心口。
然后就看见杜烨稳住身体,在半空做鬼脸。
有人笑了起来。
音响里也传出“哈哈哈”的笑声。
威压缓缓落下来,下一秒杜烨又被东倒西歪地拉高。
这次他在半空中抛出飞吻。
更多人笑了起来。
音响里依旧传出“哈哈哈”的笑声。
于是,威压第三次缓缓落下,又将杜烨猛地拉高。
杜烨被甩上了天空,身体呈现出瞬间的扭曲,他努力控制身体,伸出双手示意大家继续笑,继续给掌声。
但这一次,笑声莫名其妙的就少了。
更多的是音响里传出的冷白笑声,“哈哈哈”。
当第四次,威压再次拉高的时候。
杜烨的假发套歪了,歪歪斜斜地挂在头顶上,但他还是在笑着,双手合十,求掌声,求笑声。
可这次就没有人笑了。
有人突然就捂住了嘴,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提前录下的“哈哈哈”笑声反反复复,透出一股子冷漠。小丑的妆容凝固了他脸上的笑容,在那忽上忽下的过程里,逐渐变得麻木狰狞。
当第五次威压拉高的时候。
杜烨伸出双手,渴望他们的掌声。
这一次,有人哭着鼓掌,大力的鼓掌,手心拍的红肿也无法停止,眼泪流淌而下。
难啊。
工作好难。
家庭好难。
活着也好难。
每个人活着,都是有一场拼命的旅程,亡命的狂奔,哪怕被掉在绳子上,被这样的磋磨,也得坚强下去。
可是真的很辛苦。
微薄的薪水只能勉强维持家庭的现状。
在公司里,老板总会安排这样那样的任务,不由分说地批评。
在家里,面对父母子女的期待,又得咬紧了牙继续走下去。
谁还不是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去拼命呢?
工人是,白领是,自由撰稿人是,舞者是,就连小丑也是。
小丑。
一个活在面具下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笑,极尽搞怪,博君一笑。
然而谁看见了他面具下的伤和眼泪。
抬头看着那个还在半空被荡来荡去,假发套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下戴着发网,满脸狼狈的少年。
在那反反复复机制的笑声里,仿佛一把刀,狠狠捅在了心脏上。
好痛啊。
想哭啊。
万昌鸣已经从背靠着座椅的姿势,变成了撑着双腿,身体前倾的姿势。
他眉心蹙得很紧,眼底有泪花。
手掌跟着那不断弹起落下的威压,一下一下地鼓掌。
印羽和邱静云也哭了。
吸着鼻子,和观众一起热烈地鼓掌。
而且这一次,就连两位外国裁判都看懂了这个作品传递出的情绪,他们按着心口,目光随着那身影,久久没有动。
这世上,能有多少人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呢?
谁不是在努力地活着,努力地争取,哪怕违背原则,远离梦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
泉阳这是看第二遍了,感触更加的深。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可是当舞台效果拉满,四周情绪蔓延开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眼泪流的更凶。
这个作品,大概没有人比他更加被触动了吧。
回来翻红真的太难了,违背本性地做着人情世故,在冷漠中独自安慰自己能行,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资本,是为了能够留在舞台,留在镜头前面。
随着那忽上忽下颤悠的威压,泉阳只觉得心口被捅了一大洞,血液流淌,疼的连呼吸都颤抖。
而盛耀,大概就是那种所有人都羡慕的幸运儿吧。
打娘胎里就捡着父母最好的部分继承,有个健康圆满的家庭,学习成绩优异,跳舞也是名列前茅。等着被阿伟发掘来娱乐圈的时候,短短三年就成了顶流,做到了其他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哪怕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比他更积极,可着他的心长出来的。
这样一个人,顺遂的简直让人嫉妒。
但就算是盛耀,也是有共情感的。
尤其挂在那上面的是杜烨的时候,这心疼的感觉像是被绵针扎进了心肺里,阵阵的疼。
他想到了杜烨把自己关在堵头小排练室里练舞的情形,想到了他衣服后背上层层的盐渍,想到了那个晚上,当他推开房间走进去的时候,少年半边身子躺在床上,双脚挂在地上,近乎昏迷的沉睡。
又想起了少年在舞台上,夸张滑稽的舞蹈。想起他模仿自己逗得所有人哄然大笑。
于是。
当威压上上下下,少年被抛起来的时候,盛耀才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那个人。
他心疼了。
好好跳舞不行吗?
非得掉什么威压?
那东西挺吓人的,而且这种草率穿上的护具特别磨,他知道那种感受。
然而吊一次还不行。
他又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杜烨再次被掉了起来。
看着他拱手要票。
看着他假发套歪斜。
看着他双手合十。
看着他脸上那凝固的小丑面具,笑着,却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