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晨做了很多年运营,姜宥对他非常放心,点点头,转向耗子——和静香一起辞职跳槽过来的销售经理:“那三个客户联系了吗?”
之前他给过耗子三家公司采购部部长的电话,采购饰品是为了当做福利发给员工。耗子说:“联系了,三家都有合作意向,等看完大货后签采购协议,先签一年的,到期可以续签三年。”
姜宥知道单位采购这块利润很薄,毕竟一年到头需要搞福利的日子一只手数的过来,但XY刚起步,能卖一点是一点,他们急需把资金流转起来,才能达到回血和良性循环的目的。
想起资金流,姜宥又问财务:“现在需要结的货款和预付给工厂的代工费是多少,有明细么?”
财务BalaBala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现在账面上的资金能支撑到出完第一个系列,下次新品肯定不够用。”
闻言,静香有点担心,说:“柚子,你的钱够吗?不够的话可以先不发我的工资,我可以靠存款支撑一段时间。”
作为文员,静香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千多,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姜宥哭笑不得,又为她的义气感动:“你们只管好好工作,钱的事不用操心,交给我解决。”
“……好,”大家一起笑着说,“我们会好好工作的,老板!”
姜宥微微怔了一瞬。
来之前,他一直怕自己转换不好从员工到统筹者的角色,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把他当成了老板。
原来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剩下的路会比想象中好走很多很多。
XY第一系列要出的是姜宥参加《我是设计师》时的作品,共三副耳环、四条项链、两只手环和两条手链。
因为设计图早画好了,原料随时可以到位,只要拿给工厂就能批量生产,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姜宥一直奔波在工厂与工作室之间,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设计图变成成品。
这种体验以前有过,他曾为师父的华远服装设计过毛衣链,但卖作品和给自己打工的体会不同,他能明显感觉出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不仅担负着自己的未来,同样也担负着一屋子员工的未来。
压力最能激发潜力,参加《设计师》时发现自己所欠缺的深度,在某个独自画稿的深夜突然灵光乍现。姜宥摸到了瓶颈,又用半个月不停琢磨,突破了瓶颈,画出了一整个藏银系列。
然后不知今夕何夕的他从书房冲进裴明霄被窝,抱着裴明霄大喊:“哥哥,我画出来啦!我画出来啦!”
裴明霄睡的正熟,被吵醒后看了眼墙角的座钟,凌晨两点半。
熊孩子。
裴明霄把姜宥揽进怀里:“是么,拿来我看看。”
姜宥依言把平板递给裴明霄,裴明霄一张一张设计图滑过去。他不懂设计,看的很仔细:“你打算用什么材质?”
姜宥说:“藏银是第一选择,如果有保养方面的问题可能换成合金。”
藏银……裴明霄说:“那设计思路呢,跟藏族有关么。”
说着,他翻到了一组组合耳环,设计图颜色很跳脱:“它的颜色很像……”
“像纳木错的经幡是吗?”姜宥接到,“那确实是我的灵感来源。而且不止纳木错,还有这个,”
姜宥继续往后翻:“这根项链的灵感是月牙泉,这条手链的灵感是赛龙寺,这只胸针的灵感是冈仁波齐……好看不?厉害吧!”
他的每件作品里,都藏着两个人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有过的悸动。
裴明霄吻吻姜宥鼻尖:“谢谢。”
姜宥没心没肺的笑:“哎呀,谢我不如谢女娲,是女娲捏我的时候比较用心,世界上才会有这种小天才。”
裴明霄低笑:“……嗯,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姜宥大惊失色:“我胖了吗?”
裴明霄:“胖了。”
姜宥:“哪里?”
“这里。”裴明霄挠姜宥肚子两侧,挠的姜宥咯咯不停笑,最后笑的直流眼泪。
被姜宥这么一搅合,裴明霄彻底睡不着了。
姜宥翻个身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哥哥,正好我有事想咨询你。”
能咨询到他身上的,估计和投资没跑了,裴明霄问:“你想融资?”
“……靠,你怎么猜出来的。我工作室第一批产品不是上市了吗,销量和同业相比稍微好一点,但代理商那边回款周期长,新品原材料的钱不够了,就想弄一点资金。”
“预计需要多少。”
姜宥掰手指细细算:“至少五百万。”
裴明霄没想到随便拍条项链一千二百万的人会被几百万难住,笑道:“明天我让郭钊给你划。”
“不行,”姜宥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靠自己拿到融资。”
“唔……那你有什么打算?”
姜宥想了想:“我有两套房产可以抵押,如果资质够的话,也可以找那种……叫什么来着……就是几轮几轮融资,可以靠技术和嘴骗来钱……”
靠技术和嘴骗来钱……形容的倒很贴切,裴明霄低笑:“风投?”
“对对对,”姜宥点头,“就是那个,风投。”
裴明霄说:“如果你仔细回忆的话,会发现你老公也开展了风投业务。明天你可以把项目资料交到银星风投部,由项目组进行评估,这不算我给你钱。”
姜宥耳尖泛红,抱着裴明霄,扬起下巴,小梨涡像乘着蜜糖:“那我老公能保证不给项目组开绿灯,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吗?”
裴明霄沉默两秒。
“所以,这和直接给我钱没区别,我才不要你的钱,我要去骗其他风投公司的钱。”
国内风投界不乏做实事的人,但更多的是骗子和野心家,裴明霄思考片刻:“骗自己人钱也没意思,不如我带你去骗美国佬的钱,英文没扔下吧?”
姜宥有点懵:“应该没有。”
“准备出来一个月时间。”
姜宥调出日历:“我需要一周左右盯着收货,等货到库里,发货就用不着我了。”
裴明霄“嗯”了声,给郭钊发信息,让他订两张一周后去纽约的机票。
睡的正香的郭钊:“……”
上辈子真是造了大孽。
姜宥仍处在突破瓶颈的兴奋之中,毫无睡意,躺在裴明霄怀里玩手机。
他想刷刷朋友圈,点进微信,看到了置顶的渣渣霄。
“哥哥,我一直想问你,”姜宥好奇道,“你头像是自己拍的吗?”
裴明霄头像是一张照片,朦胧的夜景中一栋小楼矗立在小巷里,看起来很久远了。
裴明霄说:“是。”
姜宥问:“哪儿拍的?”
裴明霄说:“明天下班等我,我带你过去看看。”
做老板的日子比打工更惨,姜宥下班一天比一天晚。裴明霄接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了。
两人吃了顿素菜,然后裴明霄带着姜宥一路往郊区方向开。大概一个小时后,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窄,他们开进了老棚户区。
正是起秋风的时节,黑色车身立马沾上一层浮灰,不知道多久没修过的石子路坑坑洼洼,姜宥前脚下车,后脚直接踩进了水坑。
近些年因为棚户区改造,像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少见了。裴明霄看看姜宥的鞋子,鞋帮脏点,里面没湿。他牵着姜宥往巷子里走,不多时,姜宥便看到了头像里的四层小楼。
小楼约莫得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仍保留着室外楼梯,墙面能看到细微的裂痕,大丛大丛爬山虎蔓延向上,叶子已经落了,只剩下枯黄的藤蔓。
姜宥抬头,按照照片拍摄的角度往上看,看到了几扇破旧的窗子,以及透过窗子映出来的、一束束暖黄色的灯光。
灯光下,有的家庭正在热热闹闹地吃饭、有的家庭正辅导孩子写作业,有的家庭聚在一起看电视……即使生活贫困,他们脸上的幸福从未打过折扣。
姜宥问:“你认识里面的人?”
裴明霄摇头:“不认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裴明霄顿了顿:“决定联姻那天。”
他说话的音调很低,似是不愿意惊扰到那些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姜宥心尖一颤,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那样的节骨眼上来这里。
人都是血肉做成的,即使强大如裴明霄,在经历过支离破碎的原生家庭后,也会有那么一瞬间向往和睦美满的家庭,也会羡慕万家灯火的温暖。
三天后,裴明霄应酬完回家,刚踏入院子,就发现雪人YoYo的恒温玻璃房旁多了一个小木屋。姜宥背对着他,蹲在木屋外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靠近,姜宥下意识回头,随即一只雪白的卷毛小狗从他怀里窜了出来,一边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一边摇着尾巴冲到裴明霄脚下,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打量裴明霄。
“……汪什么汪,”姜宥教训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是爸爸,叫爸爸!”
小白狗:“……呜汪!”
“……哎呀你真是笨死啦。”
说着,姜宥去抱小狗,小狗晃晃悠悠地往相反方向逃窜。裴明霄静静看着互相追逐的一人一狗,裂了三十年的那道裂痕,瞬间奇迹般地愈合了。
万家灯火,终于有了属于他的一盏。
作者有话要说: 裴总:有儿子啦!
第88章 纽约
狗是马尔济斯,一种活泼的小型犬。因为体型极小照顾起来很方便,晚上怕冷要放在屋子里,白天可以去院子撒欢。
姜宥好不容易逮到狗,边教育边指使裴明霄:“给你的崽子取个名儿……不许叫yoyo那种。”
裴明霄问:“男生女生?”
姜宥掰开它的腿,辨认半天:“……惨了惨了,竟然是儿子!我想要的明明是贴心小棉袄!”
裴明霄看着他惨兮兮的表情,感觉很好笑:“买的时候没沟通么。”
“视频选的,当时看他跟他爸爸长得像就直接要了,没想那么多。”
……长得像他?
裴明霄观察片刻,没看出它和自己一丁点相似之处,反倒狡黠的小眼神跟姜宥如出一辙。
随即,裴明霄就看到男生唇角弯弯,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说:“欸,别怪我啊,我说说而已,是你自己非要带入狗爹的。”
裴明霄挑了挑眉,并在晚上用同样的方式与姜宥“深入”交流。
姜宥:“……你、你快给我下去,你他妈是不是想弄死我!”
裴明霄:“别怪我,我只是重一点而已,是你自己受不了的。”
姜宥:“……”
姜宥:我错了QAQ。
他们最后给儿子定下的名字是momo,和yoyo简直天生一对。
小狗精力旺盛,喜欢黏主人,从这天开始,他们彻底失去了双人用餐的快乐,每次只要一开饭,momo必到场,坐在桌子下面眼巴巴的看看两位爸比。
姜宥故意把吃东西的动作做的很夸张,馋的momo上蹿下跳。姜宥哈哈大笑,然后特别稀罕地抱起momo,搂在怀里亲亲抱抱。
直到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扎过来。
姜宥默默放下momo,转身抱住裴明霄:“虽然崽可爱,但崽他爸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裴明霄冷哼。
姜宥捧住裴明霄脸颊啵了一口。
裴明霄这才满意了。
不过做老父亲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很快到了该去纽约“骗钱”的时间。
临走之前,姜宥得到一个消息,是姜湛俞告诉他的——姜天来病倒入院了。
“挺严重的,”姜湛俞在电话里说,“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有时候连自己老婆孩子都认不出来。哥……你真不来看看?”
姜宥沉默了很久:“在赵院长那儿?”
姜湛俞:“是,我在呢,姜唯他们也在。”
姜宥看看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和裴明霄交代一声,打车先走了。
在姜宥人生中,所有坏事几乎都是在医院发生的,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满心只想早点探望完病人早点离开。
可一想到要看的是谁,他腿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僵硬,平时一分钟能爬完的楼梯,最后足足走了五分钟。
病房外,姜唯、舅母和姜湛俞正在长椅上坐着。见他过来,舅母低头不语假装没看到,姜唯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怎么弄的?姜宥眼中惊讶一瞬即逝。
——面前的姜唯眼球突出,两腮塌的厉害,曾经那股光风霁月的书卷气不知道跑哪去了,变成了极其普通的中年人,平凡到不值得多看一眼。
与之前判若两人。
姜宥想:如果他是姜天来,可能也会认不出自己儿子吧。
他和姜唯母子没什么话可说,收回视线,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
姜天来胸前贴着好几种仪器,正在昏睡,估计是心脏病引发的并发症——他是前两年前忽然患的心脏病。
现在想来,估计是做了对不起亲外甥的事后夜不能寐,才得的病吧。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须臾,姜天来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一眼,和旁边的护工说了句什么。
护工打开门:“您是姜宥先生吗?”
姜宥:“我是。”
“病人想见您,”护工道,“不过他说您可能不想见他,一切听从您的意愿。”
姜宥没回答,直接走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