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意又在一副画作面前停留的时候,小粉丝跃跃欲试地又想来攀谈,被周青意瞪了一眼,服帖了。
之后小粉丝就不见了,可能是被瞪跑了。
周青意看着看着画又愉快起来,很快忘了这个插曲。
一直到接近出口那里,才又看到这位小粉丝。
还抱着花,一大捧玫瑰花。腿部放着一束百合。
周青意非常想无视他,但是小粉丝自己迎了上来。
小粉丝把玫瑰递出来,周青意不接,说我结婚了。
他把手盖在傅之齐握着轮椅推手的手上,说:“这是我先生。”
傅之齐矜持地咳嗽一声。
小粉丝好像才注意到后面这个人不止是个推轮椅的,看了下傅之齐,撇撇嘴,说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把花换成百合,说:“那祝你早日康复。”
周青意还是不想接的,但是傅之齐喜欢这句祝福,于是跟周青意说:“接吧。”
周青意拿了花,于是也营业了一句:“谢谢。”
到了车上,周青意把花放在后座,好奇问:“如果他拿着玫瑰花祝我康复,你会不会让我接?”
“不会。”
“为什么?”
“……在别人面前,我们要恩爱一点。”
周青意笑了,眼尾又飞扬起来。他什么都明白,但是和傅之齐之前一样秘而不宣。
他看了眼手机,忽然顿了顿,看向傅之齐。
“我父亲说要来看我。”
第7章
周父说星期一来看周青意,显然是专门挑了个傅之齐不在家的时间。
傅之齐问:“要不要我陪你?”
周青意摇头:“他没说具体时间,你总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家里。”
傅之齐沉默下来。
周青意和他家庭的关系应该很不好。结婚前,傅之齐了解过周青意的基本信息。
周青意生母是个beta,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青意也被认为只会成为一个普通的beta。在分化以前,周青意只是周家一个无足轻重的意外,虽然很漂亮,但是联姻还不够格。顶多做个“礼物”,换不来什么好东西。直到周青意长到十六岁,一朝分化成omega,周家对他的监管骤然严厉起来,俨然是已经把他当做一个昂贵的联姻筹码。
在周青意二十岁的时候,周家就有意用周青意联姻,据说属意的对象是一位四十几岁的alpha,玩残过几任情人。那次周青意反抗得非常激烈,被送进医院两次,之后半年里一直有传闻周家要把周青意送进疗养院“疗养”,但最后不了了之。
周青意二十一岁的时候,和傅之齐结婚了。
傅之齐又想起青年omega那双通红的眼睛,眼睛里泪水将落未落。
周青意好不容易才笑得这么开朗,傅之齐不想告诉他这些,让他难过。
可是周父在周青意伤重的时候没来,现在却突然想要登门,总不可能是迟到了二十几年的父爱泛滥。
“你不要太信你父亲,也不要担心,有事就跟我说。”傅之齐最终说。
“嗯。”周青意说,“你会帮我的,我知道。”
周父来的那天,周青意穿得很正式。周父名叫周洪运,带着他的正妻,李雅娟。
周青意没有出去迎。要周洪运亲自敲门,他才让护工打开门,自己坐在轮椅上。
“父亲好。阿姨好。”周青意说。
周洪运面色不豫。当时把周青意接回周家的时候,周青意也是死不改口叫李雅娟母亲,没想到失忆了还是这样。
周洪运并不在乎李雅娟受不受到认可,却憎恨权威被挑战的感觉。
李雅娟却主动道:“青意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其实之前洪运就说想来看你,只是那段时间我身体不巧也有些毛病,洪运一是忙着照顾我,二也是担心把病气传给你,也就拖到了现在。”
“不着急。”周青意应了,让护工推着轮椅往沙发去,“之齐把我照顾得很好。身体恢复得也不错,之前去复健了两次,拄着拐能站一会了。”
周青意说到这里,突然恍了下神,想起傅之齐说下次要陪他去复健。前两次傅之齐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出差,总是周青意回来了才知道,还责怪周青意不告诉自己,但是当周青意告诉他有好转的时候,傅之齐皱起的眉又会散开,神色柔和起来。
等他回过神,李雅娟已经说了一会了。
“……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家人,何况你们只是商业联姻,周家才是你的底气。”
周青意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而李雅娟继续道:“之齐可能喜欢你的长相、身体,但是样貌、身体都会老去——像你这次,不就受伤了站不起来吗。但是你身体里流的是周家的血,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你。
“……你哥哥,名博,最近想替周家开拓业务,开一家做高科技材料的公司,刚好是之齐公司的上游。其实名博公司资质很好,你爸爸也给了他很多资金去研发,质量肯定是过关的。只是我们以前没有涉足过这个行业,万事开头难,要麻烦你跟之齐介绍一下,如果能签下合同,形成稳定的业务往来,那当然是最好的。”
周青意想,原来是这样。
周青意简单道:“他工作上的事,我不了解。”
李雅娟苦口婆心说了十分钟,只换来他清清淡淡的十个字。
周洪运沉下声音:“周青意,我们养你那么多年,你对这个家没有责任吗?”
周青意八风不动,态度软和:“我是真的不了解。”
李雅娟笑着打圆场:“看来青意很喜欢之齐。只是感情的基础总是物质,普通人的婚姻都是这样,何况你们?要想你们百年好合,其实最重要的是加强周傅两家的合作联系,掺杂的利益多了,他也离不开你了。至于什么了不了解的,你说得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了。”
“你不要觉得我这样说冷血,”李雅娟温柔道,“这么多年了,我把你看作亲生儿子,才对你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
周青意不语。
周洪运:“你想想我对你的教导,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不要这么严肃。”李雅娟轻拍了一下周洪运的手,“青意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想明白了,他就知道这是件双赢的事,不是只为他哥哥。”
周青意视线移向李雅娟。女人保养得当的眼角几乎没有皱纹,弯起眼的时候,倒很有几分母亲的慈爱。
“我知道了。”周青意说,“我晚上跟他说。”
李雅娟得他承诺,又不紧不慢地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甚至还讲了几件周青意少年时候的事。在她的叙述里,周家四口人和和美美,周青意少年时虽然有些叛逆,不过嘴硬心软,心里总是记着周洪运对他的好。
“可惜你现在不记得了。”李雅娟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周青意笑笑,说是啊,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门被阖上后,周青意独自推轮椅上二楼。他没有回傅之齐的房间,而是去了他自己闲置的房间。周青意径直来到梳妆台前,打开收纳盒,准确地从零碎里取出一个放在里面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很细的银链。
周青意取出银链,把为见周洪运而特意戴上的戒指摘下来,串进去,戴在脖子上。他对着镜子确认完戒指和银链都被衣服遮住了,才又推着轮椅离开。
第8章
当天,傅之齐回来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些。
周洪运果然已经走了,客厅里没有人。
傅之齐问了护工,护工说周青意在花园。
傅之齐远远地看见周青意坐得离草丛很近,拿着一把小剪子,在比比划划。旁边有一丛已经参差不齐的失败品。
傅之齐没急着过去。周青意下手前要模拟很近,但是真正开剪了就很快。他气势汹汹地一顿剪,剪完,把轮椅推远了,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剪子虚空咔嚓两下,居然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傅之齐原本担心周青意见了周洪运会糟心,没想到纯属多虑。
“小花匠,”傅之齐走过去,“怎么突然兴起祸害我家的花草啊?”
周青意下意识把作案工具往毯子下一藏,两只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一起。
傅之齐的目光扫过他的手,微微顿住,但是什么也没说。
周青意过去私下也从来不戴戒指。傅之齐只是以为……失忆后会有所不同。
傅之齐若无其事地背过手,右手攥住左手无名指指根,停顿片刻,把戒指摘了。
周青意还没有回话。傅之齐在心里回放了一遍,发觉是有些过于亲昵了。
于是傅之齐假装什么也没说过那样,问:“和你父亲相处得怎么样?”
周青意还沉浸在傅之齐刚刚那句话里,连被抓包的尴尬都顾不上了,在心里一遍遍想,是他终于肯亲近我,还是我想多了?
他心里有事,嘴上也就疏于修饰:“他们想来告诉我,只有周家才是我唯一的依靠,让我赶紧为周氏说服你签合同。”
傅之齐:“你怎么说?”
不会也这么棒槌吧?傅之齐以前接触过周洪运,这位周氏掌权人刚愎自用,不是能和子女商量的人。
“我答应了。”周青意说。
傅之齐有些意外,不过说:“这样也好。不管怎么样,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周青意却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张开手臂:“抱我。”
傅之齐倾下身,等周青意的手环好了,才抱起他:“想去哪里?”
周青意凑近傅之齐,嘴唇几乎要碰到傅之齐的耳郭。
周青意感受到傅之齐的身体变得僵硬,但仍然执意要试。
他吹了一口气。
傅之齐几乎立刻向后躲了一下,抱着周青意的手却收紧。他自知这样矛盾得可笑,僵了两秒,默不作声地把周青意放回到轮椅上。
周青意想,果然是我想多了。
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周家叫我把合作的事跟你说我也说了,叫我吹耳旁风我也吹了,答应的事都完成啦。”
“周青意,”傅之齐有些疲惫,“下次不要这样。”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让周青意无比失望。周青意想,我搞砸了。
然后说:“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是我的问题。”傅之齐沉默片刻,“时间晚了,去吃饭吧。”
周青意说好。
傅之齐站到轮椅后面,推着他走。
他们即将进门的时候,周青意突然开口:“其实我自己能上下轮椅了。”
傅之齐没说话,周青意就继续说:“不扶东西,我已经可以站半分钟。拄拐也能走。
“坐轮椅是因为方便,不告诉你是因为私心。
“对不起。”
一直走到饭桌那里,傅之齐才回答:“只靠自己,不辛苦吗?我问过了,康复训练也是很痛的,肌肉韧带和软组织粘连、淤血和肿胀……”
傅之齐走到周青意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周青意的眼睛。
“可以自己上下,但是会痛,对吧?”
“……只是一点点。”
傅之齐轻声问:“那要抱吗?”
周青意点了点头,然后就被小心地抱起来,平平稳稳地放置在椅子上。
周青意小时候,因为母亲不肯要周洪运的资助,过得很穷,没什么玩具。
他五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去参加一场婚礼。婚礼有放飞气球的环节,早早把气球派发了,周青意大着胆子要了两个,很珍惜,一直攥得紧紧的。
等到大家都在草坪上站好了,司仪开始说着“见证气球放飞仪式”的主持词,母亲告诉他,等下要松手了。
为什么?周青意说,我不想放,气球会跑走的。
母亲说,不会的。
周青意懵懵懂懂地攥着绳,别人都放手了,他还是没有放。
母亲就把他的手掰开了。
会被人笑的。母亲说。
我不在乎啊。我只想要气球。周青意想。
可是母亲说不会飞走的气球还是飞走了。飞得高高的,周青意伸长了手也没办法够到。
而多年后,周青意自己松开了手,他的气球却依然留在他身边。
第9章 (上)
“你想怎么处理?”睡前,傅之齐问。
“嗯?”
“合作的事情。想我当作不知道,还是有所倾斜?”
周青意开玩笑:“直接拒绝呢?不便宜周名博。”
傅之齐有些意外他对周名博的态度,但是又觉得周家做得这么明显,心寒也正常。
“也可以。”傅之齐说,“我可以直接说我不满意。”
即使他们的惯用借口是已经有稳定的合作商了。
周青意笑起来:“原来当妖妃的感觉这么好。”
被人偏爱、袒护,哪怕提出过分的要求,也会被满足。
傅之齐竟然也没有纠正他不正经的玩笑,而是说:“所以以后有心愿都要说出来。”
“都可以实现吗?”
“如果我能做到。”
周青意下意识攥紧被子,但是很快松开,依旧保持着之前那种轻松的语调,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那不离婚,可以吗?”
傅之齐怔住了,没有回答。
周青意心空了下来,但是更多的是庆幸刚才没有太露形迹,让他还可以把一切包装成一个玩笑。
周青意打破沉默,放软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