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抢他手机惹他生气了?
“你把照明关上吧。”方南说,“太亮了,刺眼。”
“行。”
毕梓云乖乖按下电筒按钮,照明的光灭了。刚亮起来不久的消防通道,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当中。
在一片寂静中,方南身上发出了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等方南伸手过来拿手机,毕梓云才发现,这人已经将校服袖子扯了下来,牢牢遮住了手腕的那部分。
尴尬而又沉默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毕梓云察觉到了方南的动作,心里莫名的有点不舒服。
如果再不开口,说两句话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他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方南相处下去。
可正当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两个小人。
一号小小云:“凭什么这些事都要你主动?连抢个手机都要你道歉?明明他这几天也不怎么理你,干嘛要你去用热脸贴冷屁股?”
二号小小云:“方南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否则他平时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因为一小点事情就和你过不去的。只要你先服个软,一切就会恢复如常啦。”
一号小小云顿时不满了:“从小到大谁不是宠着你,惯着你,他难道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他要是知道还这么做,那就是他的不对。”
二号小小云马上反驳:“方南肯定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想法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这样对你的。”
不对。
毕梓云使劲摇了摇头,将两个小小云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方南肯定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想法……”
所以自己对他……是什么想法?
两人并没有在黑暗里共处太久。没过几分钟,曾豪就又从防火门前冒出了个头:“哈喽,高三的节目要做准备了,麻烦你俩帮忙把那堆仙女棒平均分成三组,等会我带人过来抬。”
“没灯我们怎么分啊?”毕梓云说。
“什么?”曾豪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哦哦,这里的闸好像坏好久了,你们把过道那边的大门打开,走廊上的灯就会照进来了。”
毕梓云:“……”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原来这里是有灯的。他感觉自己心里的小宇宙就快要爆发了。
“不是,我以为你俩肯定知道的啊。”曾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顶上不是有个安全出口的灯牌吗,既然有安全出口,那就肯定有门啊。”
他觉得这两人的脑子好像都不太好用,出口的标志不就明晃晃地贴在那里,居然真的有人看不见,在这里黑灯瞎火地待了半天。
盯着眼前两人看了一会,曾豪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高个子好像有点眼熟。
之前应该是在哪里见到过,要么见过他本人,要么见过他的照片。
……对啊!这人不就是以前十一班的方南吗,那个大头照永远挂在成绩榜最顶端,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方大学霸吗?
按这样来说的话,学霸的脑子应该都转得很快才对,怎么连他也……
还没等曾豪仔细想,门口就又有学生会的人喊他过去工作了。曾副部长连忙递给毕梓云一张清单,告诉他上面列着每个节目需要整理的道具,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前台。
曾豪走后,方南马上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标着安全出口标识的大门,一道明亮的灯光从行政楼的走廊里射了进来。
跟在身后的毕梓云感慨出声:“对啊,走廊上明明有灯,我们刚才怎么没有想到……”
语文课文里有句话,叫做“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方南对此深有同感。
和快乐的人待久了,你会变得更快乐。
和努力的人待久了,你会变得更努力。
和毕梓云在一起待久了,他会把你的思维同化到和他一样的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文言文节选自《荀子·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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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家
教师节晚会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毕梓云和方南蹲在走廊里,把高三老师表演用的仙女棒平均分成了三份。
文娱部的同学中途来过一趟,说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抬着分好的表演道具就匆匆赶回了阶梯教室。
高三老师的节目比较冗长,两人暂时没有其他活需要帮忙。毕梓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忍不住开口吐槽:“他们表演的是什么,用得着那么花里胡哨的?”
方南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泡沫板:“把地上不用的扔回箱子里。”
脚边还堆着几根多余的仙女棒,毕梓云弯腰捡起一根,指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方南:“变。”
还没等方南说话,他自己先笑了。
方南见毕梓云又开始傻乐,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你知道去年电视上播的那个小魔仙吗?”毕梓云拨了拨手柄上的两个塑料小翅膀,“我表妹以前特别喜欢看,这东西不会就是那里面的吧?”
“走吧,去搬匹哥他们节目的斧头。”
方南抱着纸箱朝毕梓云走了过来,示意他往里扔。
将仙女棒扔回箱子,毕梓云从裤兜里掏出了曾豪给的调度表:“原来下下个节目就轮到咱们年级了?”
高二年级的第一个节目是匹尤领舞的斧头帮舞蹈,消防通道里放着的那堆塑料斧头就是这个节目表演的道具。他俩的任务,就是把斧头按斧柄颜色分好类,等老师们过来准备登台的时候,再一个一个分发给他们。
两人整理完道具,默默地站在走廊里,等着表演的老师过来集合。大约等了十多分钟,曾豪带着一群高二年级组的年轻男老师走了过来。
以匹老师为首的一众男老师都穿着打领结的西装,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还蛮有气势的。毕梓云见老师到了,连忙来到门口,主动给老师们打开后台的门。
“刘老师好。”
“王老师。”
“匹老师走这边。”
抱着一堆假斧头站在过道上的方南:“……”
老师们穿的像酒店男公关也就算了,毕梓云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又和站在大堂里迎宾的门童有什么区别。
老师们从方南处领了斧头,由曾豪领着进了消防通道,准备等一会的登台演出。
毕梓云看到老师们下巴上都粘着假胡须,好奇地问老班:“匹哥,你们表演的是周星驰的那个斧头帮吗?”
匹尤伸出拳头,神神秘秘地对毕梓云说:“一梭穿云箭——”
毕梓云犹豫了一秒,轻轻和匹老师碰了碰拳头:“……千军万马来相见?”
匹尤满意地收回手:“暗号对上了。”
方南:“??”
等到一众老师上了舞台,一直保持沉默的方南终于开了口。
他问毕梓云:“你刚才和匹哥在说什么?”
“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情节,你没看过?”毕梓云略微有些惊讶,“接下来还有两句呢,两副忠义胆,刀山火海——”
方南:“……我知道了。”
看着老班和毕梓云正儿八经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和这个时代脱轨。
男老师们的斧头帮舞蹈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匹哥带着一群男老师下了台,又回到了方南和毕梓云驻扎的走廊里。
匹尤擦了擦脸上由于紧张出的汗,正准备带着老师们回观众席,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自己班的小崽子,临时改变了主意。
“方南。”匹尤让其他老师先走,朝两人走了过来,“我听张老师说,你从这周开始去上他的竞赛班了?”
见老班驾到,两人纷纷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是的,老师。”方南回答。
“竞赛的内容比较偏向理科数学,你今天去上了一节课,会觉得学起来有些吃力吗?”匹尤问方南。
“其实还行。”方南说,“基本的框架都在那里,认真听就能跟得上。”
匹尤拍着肩膀鼓励了方南几句,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平衡好学业和竞赛,平时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尽管和他说云云。
毕梓云这回倒是听出来了,匹哥绝对是从学校或者别的老师那里听说了方南家里的情况,否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和方南聊这个。
“开学这两周观察下来,我感觉你们俩关系不错啊。”匹老师突然转移了个话题,“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毕梓云:“我——”
方南:“嗯,之前就是朋友。”
匹尤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点了点头,将双手搭上了毕梓云和方南的肩:“你们应该都知道,学校对我们十八班有学习成绩上的硬性规定吧?咋们沽南文科每年的重本率高达90%,我们文A班更是几乎从来没有下过六百分的同学。”
“毕梓云的这个成绩,在我们班并不算太理想,尤其是数学,离优秀甚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匹尤说,“既然你们俩比较熟,那我就直接一点说了。方南,你平时在学习上要多帮助帮助他,争取把分数再提上来一个层级,摆脱现在倒数的位置。每个学期期末,其他几个文科班都会有优秀的同学考进咋们班,如果成绩一直比较差,年级上可能会考虑增减咋们班的人员名额。”
“不过我还是比较相信梓云同学的。我看了你的文综成绩,很不错,颇有我当年在沽南的风采。”匹尤见毕梓云的眼皮耷拉了下来,连忙接着说,“好了好了,今天是放假,我就不说别的了,你俩好好玩,不过别太晚回家啊。”
匹尤和两人聊完,将表演穿的西装搭在肩上,大步离开了后台走廊。
别说,毕梓云看着老班健步离开的背影,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方南本来寻思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被班主任委婉地批评了一通,毕梓云想必心里会不太好受。
没想到这人还正怏着呢,一听王母娘娘的节目要上了,眼睛里又蓦地有了光,招呼着自己赶快去后台。
两人刚走进消防通道,毕梓云便小心翼翼地将防火门打开了一个缝,向外伸出了一个头,准备偷看王母娘娘的演出。
高二女老师的合唱表演正式拉开帷幕,舞台上的人唱一段,毕梓云转过头来给自己实况转播一段:“王母娘娘站在第三排,英语老师是领唱。”
“英语老师的声音也太大了,话筒都快被她给震掉了……”
“怎么就是长不大。”
方南盯着毕梓云做贼似的背影,开口说。
“你说什么?”毕梓云回过头来,在一片合唱声中大声问他。
他刚才好像听到方南在背后说话了,可是等他转过头去,又发现方南正在低头看着手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
毕梓云没太细想,他趁着女老师们的表演还没结束,干脆移开了防火门旁的油漆桶,把半个身子都挤了出去,想要亲眼目睹王母娘娘的风采。
看到毕梓云在门口动来动去,方南停下翻页的手,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消防通道里依旧很暗,还好走廊上的灯沿着半敞的大门照了进来,能让人稍微看见些光亮。毕梓云用手撑着门把,大半身子都探了出去。方南看不见毕梓云的脸,只能看到他后背的轮廓,和他头顶那簇时常因为不服贴而往上翘的头发。
方南举起了自己的iphone4S,将那人四四方方地框在了镜头里。
三,二,一.
咔嚓。
晚会结束时刚过九点,等到人群都散了场,短暂而友好的合作宣告结束,两人又回到了上周那种哑巴见面相顾无言的状态。
毕梓云背起书包,对方南说:“那我先回家了,下周见。”
他本以为会和方南就此分别,却没想到方南在这时开了口:“你回帝豪吗?”
“是啊,怎么了?”
方南沉默了一下,也从座位上拎起了自己的书包:“我要去一趟紫金苑,如果顺路——”
“当然顺路当然顺路,我们两家就在隔壁嘛。”毕梓云连忙说,“今晚我打车回去,要不咋们一起走?”
方南没有接话,应该算是默认了。
在校门口拦车的时候,毕梓云找机会开了个话头:“你今晚回家住?不住宿舍了?”
方南:“不算回家。”
“噢,那你——”
“我们家的房子之前抵押给政府,前几天拍卖出去了。再过几天住客就要住进来,他们让家属过去,检查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方南说,“刚好现在他们有空,物业通知我过去一趟。”
毕梓云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这样啊。”
这时候的他,就想马上找根针把自己嘴巴给缝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绝了。
两人坐上的士后一路无言,车厢里一片寂静,沉默得有些可怕。
直到出租车停在了紫金苑大门口,方南付完钱正准备下车,毕梓云突然开口说话了:“喂。”
他见方南顿住了脚步,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你今晚去不去我家住?你弄完以后应该挺晚了,宿舍的门禁应该关了。而且,而且我一回家我妈就看着我练琴,如果你在估计她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