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好不容易和暗恋对象约饭的机会就要不翼而飞,曹藩宇此时只觉得心头在滴血,笑得比哭还难看:“毕同学,走吧。”
毕梓云早就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本来想找机会溜走,没想到刚拄着球框站起身,后脑勺就一阵阵抽痛起来,脑子好像真的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了。
才转来沽南第一天就这么背,好端端地放学走路都能祸从天降,这他妈是什么鬼运气?
曹藩宇刚准备扶起毕梓云,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推搡和骚动的声响。
“南哥!”大柱欣喜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球队让出了一条道,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刚出图书馆大门,方南就看到球队那群人在球场旁围了一圈。
方南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远远看到曹藩宇那张做贼心虚的脸,他就知道自己不管不行了。
脸色微变的曹藩宇,缩在曹藩宇身后紧张兮兮的柳雪婷,加上眼前面无表情的方南。毕梓云突然觉得整个人精神了,后脑勺也顿时不痛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方同学昨天来班上给柳雪婷送过口红,还差点被王母娘娘逮个正着。
三个人一台好戏,他毕梓云无论在哪,都很乐意当个前排看戏的吃瓜群众。
听大柱讲完前因后果,方南垂下眼,迎上了毕梓云慈爱又同情的目光。
这学期刚开了个头,他却已经是第三次碰到毕梓云了。
头一回是在楼梯拐角,后来是在三班门口。这一次又在球场偶然碰见,一回生二回熟,他想必对自己也有些印象。
这人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方南不知道毕梓云脑中正在上演一场年度吃瓜大戏,只觉得这人被曹藩宇一球砸傻了。
“我送他去医务室吧。”方南说,“你有事先去忙。”
曹藩宇朝自己哥们投来万分感激的目光。方南自然清楚他今天中午要去干嘛,也知道他为了这顿饭暗中筹划了多久。
和毕梓云郑重道了一番歉,曹藩宇猛地拍了一把方南的肩,带着自家女神欢快地走了。
等到众人纷纷散去,方南干脆利落地朝毕梓云伸出了手:“能走么?”
毕梓云连忙摆手说不用,没想到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又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知道自己今天中午是没法回家了,于是问方南:“借我下手机?”
方南怔了一秒,从兜里掏出了个iphone4S递给毕梓云。
毕梓云输入了一串号码,电话马上就拨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焦虑的女声,毕梓云耐心地等人说完,才继续说:“妈,班上的新同学中午请吃饭,你先回家吧,别等我了。”
他偷偷朝方南比了个口型,示意方南带自己去医务室。方南走在前面,毕梓云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一边听着女人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一边揉着后脑勺,时不时“嗯”上一声。
“是和班上的同学吃饭,我干嘛骗你。”毕梓云提高了声贝,“真不是女生,不信你问我同学啊!”
毕梓云皱着眉头,将手机扔给方南,让方南来接。
“喂,喂?”电话那端的女声说道,“是小云的同学吗?”
“阿姨,您说。”方南说。
“只有你俩吃饭吗?”
“只有我俩。”
“你们在哪里吃饭,有没有女同学和你们一起啊?”
方南看了一眼毕梓云,只见这人眨巴了几下眼睛,朝自己吐了吐舌。
“北门的向日葵饮品屋,”方南顿了顿,接着说,“没有女生。”
毕妈妈又交代了一堆,诸如让两人不要吃垃圾食品,早点回学校等等,终于才挂了电话。
“谢了。”毕梓云说,“我妈平常就这性子,不刨根问底不行。”
“你没带手机?”方南问。
“我妈一直不让我用,说是会耽误学习。”毕梓云忿忿地说,随即话音一转,话语间带着一丝羡慕:“我也一直想要台4S,你这台好贵吧,什么时候买的?”
隔了好几分钟,他才终于听到方南开口:“我爸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哇,你爸真好。”毕梓云感慨出声,“不像我爸,什么都听我妈的,我妈不让他就不给我买。”
方南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终于走到了男生宿舍楼下的校医务室。毕梓云趁方南去前台挂号,赶紧找了个长椅靠着。
他在路上就觉得后脑勺愈越来越痛,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和方南说。闭上眼睛躺了一会,毕梓云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有人架起了自己的肩,慢慢扶着自己走进了医务室里的病床区。
刚沾上枕头,毕梓云就觉得睡意瞬间袭来。身边那道高挑的人影正在说着什么,他昏昏噩噩地并没有听得太清。
“我有点困,睡一小会。”他对着身边人嘟囔了一句,就这么胡里胡涂睡了过去。
毕梓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墙上的时钟只过了半个小时。床前的帘子已经被拉了起来,医务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方南就坐在病床旁,膝头铺着本物理教辅,正拿着支笔在书本上勾勾划划。
方南见毕梓云盯着自己犯愣,淡淡对他说道:“医生说你有些轻微脑震荡,给你打了针破伤风,如果没有其他症状,在医务室观察一下午就可以走了。”
见毕梓云并没有什么大碍,方南起身将教辅书收进了书包:“马上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毕梓云见方南正要掀开帘子,连忙开口叫住了他:“喂,谢谢你啊。”
还没等方南回话,毕梓云就接着说:“你叫方南对吧?我听柳雪婷她们说过。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毕梓云特地提起柳雪婷,其实是故意想看看方南有什么反应。
方南却只是低“嗯”了一声,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毕梓云本来还想顺势向他介绍一下自己,但见这人态度冷淡,一时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讪讪闭上了嘴。
在医务室里无所事事地躺了一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毕梓云等到了拎着箱牛奶前来慰问的曹同学。
毕梓云陪着曹藩宇有的没的闲聊了半天,才发现这人是个话唠。从曹藩宇口中,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误会了方南和柳雪婷的关系。
方南是曹藩宇在学校里的铁哥们,沽南一中一向严禁异性交往过密,曹藩宇的父亲又是十一班的班主任。曹藩宇不敢在自家老头眼皮底下作妖,这才拜托方南隔三岔五就来三班给柳雪婷送小礼物。
今天送糖果,明天送奶茶。方南这张闻名全校的脸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三班门口,八卦自然而然就慢慢传开了。
“沽南课业有那么重吗?”毕梓云好奇地问,“我看他中午一直在做作业。”
“方南是咋们年级的第一名,你来之前没听说过?”曹藩宇一时间百感交集,“学习用功,球打得也好,谁不说一声南哥牛逼呢。”
毕梓云想起刚才方南奋笔疾书的认真神情,又想起今天数学课上惨不忍睹的一幕,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默哀了三秒钟。
“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提前做晚上的作业,”曹藩宇说,“南哥下午放学还要兼职,有时候担心作业做不完,中午就会留在教室做作业。”
“他还要兼职?”毕梓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方南还在用自己一直眼红的iphone4S呢,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曹藩宇似乎并不想就此多说,只是对毕梓云点点头:“嗯,听说是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打工。”
“不会是……向日葵饮品屋吧?”毕梓云脱口而出。
曹藩宇皱起眉头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你别说,好像还真就是这家。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的?”
“不应该啊……我南哥也不是这么自来熟的人。”曹藩宇百思不得其解,“他平时都没和我说过,怎么还告诉你了?”
“阿姨,您说。”
“只有我俩。”
“向日葵饮品屋。”
“没有女生。”
“向日葵嘛,挺好记的。”毕梓云龇起白牙,摸了摸后脑勺上的纱布,“有时间下回一起去啊。”
4、开学
毕梓云自从放学就带着个棒球帽,上车就说是班上同学送的见面礼物。他千方百计想要瞒住老妈自己后脑勺受伤的事情,却被华哥的一通慰问电话打回了原形。
苏丽娟挂了电话,顾不上脸上糊着的海藻泥面膜,风风火火闯进了二楼毕梓云的卧室。
毕梓云刚偷偷摸摸撕下纱布,正对着穿衣镜检查伤口,就看到镜子里冒出了个焦炭般的人脸,他下意识地扭过头,不小心将后脑勺磕在了镜子上。
“妈!”毕梓云疼得龇牙咧嘴,“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进门前先敲门!”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撞成了脑震荡,还说你在医院躺了一下午,这还了得——”苏丽娟糊着面膜的脸上满是担忧,恨不得把儿子全身上下都细细检查一遍。
看到老妈脸上的泥块一直在往下掉,毕梓云实在忍不住了:“就是小伤,医生说已经完全没事了。爸快回家了,妈你先去把脸洗了。”
毕梓云的父亲是电研所的高级工程师,经常要到外地跟进项目,十天半月不在家是常事。这栋高档小区的复式小洋楼,平时大多只有毕梓云母子二人在。
毕爸爸的航班刚降落在邻市,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开车到家。苏丽娟为了迎接出差回来的老公,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菜。
听到儿子这么说,苏丽娟这才想起老公快回来了,教训了毕梓云两句,又继续回厨房煲汤去了。
毕爸爸回到家已是午夜,苏丽娟怕毕梓云第二天还要上课,让他扒了两口就催他上床去睡觉。
客厅里传来父母的交谈声,毕梓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扭开了床头灯,盘腿坐在地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头上包了块丑丑的纱布,就像是莫名其妙秃了一块,毕梓云抬了抬眉,对着镜子比了几个鬼脸,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还挺滑稽的。
镜子里的少年五官刚刚长开,还带着些涉世未深的青涩和稚嫩。床头灯的光柔柔打下来,挡住了少年脸上的表情。
私底下的毕梓云,其实并不喜欢笑。
在四中的第一个学期,他从没想过融入人群,只是不想那么格格不入而已。
沽南或许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校纪校规抓得紧,学生们大多也只会埋头学习。没人会刻意去关心他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明天高一下学期正式开学,从今往后,他就是沽南一中的毕梓云了。
比起沽南一中的庞大阵势,四中的开学典礼简直可以称得上朴实无华。
毕梓云跟着汤润华走入操场时,各个班都已经站好了队列。全场都是整齐划一的蓝白校服,只有毕梓云穿着件平时的T恤,和班主任一起站在队伍最后,手里还端着华哥的标志性茶缸,活脱脱像个跑腿小秘。
开学典礼正式开始,操场上的几千名学生同时向后转,本来和华哥并列排在队列最后的毕梓云突然就变成了队首。
升完国旗奏完国歌,整个操场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汤润华对毕梓云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开口:“梓云同学,看到那边的空地没?等会就是沽南开学典礼的特色,每年都要三百多个学生共同合作才能完成。”
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响起,几百个举着七彩纸板的学生从东西南北四个角落依次走了出来,在宽阔的空地上变换着队形,时而排成圆圈,时而排成方形,最后分散成一朵花瓣的形状,站在原地立定不动了。
毕梓云:“……”
几百人费半天劲,拼出来了个沽南一中的校徽logo。
看台上接着传来校长洪亮的话筒声:“升校旗,奏校歌!”
道路尽头随即走出四个男同学,各拉着校旗的一个边角,迈着正步朝前走。
高一三班正好对着旗台,而毕梓云又正好站在高一三班的最前方。
眼见四道挺拔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毕梓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
是他?
怎么又是他?
方南接过曹藩宇递来的校旗,正要将旗角绑上长杆,听见曹藩宇低低说了句:“方南,你看。”
他顺着曹藩宇的目光望去,只见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旗台下方,毕梓云站在三班的最前方,穿着件卡通T恤,头上贴着个创口贴,正满脸诚挚地对自己行注目礼。
“方南这学期还和曹藩宇搭档唉——”
“我以为他退了护旗队……”
被华哥扭头瞪了一大眼,身后交头接耳的三班女生马上捂住了嘴。
毕梓云见方南将目光投下旗台,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心虚。他赶紧立正站好,故意装作在看升旗的样子。
伴随着校歌声,清晨的朝日升了起来。毕梓云眯起眼睛,看着旗台上阳光下的剪影。
方南校服的袖子有点短,戴着白手套的手展开旗角,有那么一刹那挡住了晨曦刺眼的光。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站在操场看台上,开始发表每学期开始的例行演讲。
校长重点强调了本学期比较重要的两件大事,一是再过半个月的高三模考,另外就是即将到来的沽南一中八十年校庆。
这次校庆不同往常,是沽南升为省重点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很多沽南毕业的优秀校友和社会人士都会来沽南参加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