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残梦————红笺无色

1
下雪了，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我站在雪地里痴痴的笑，对着满眼满眼的白。
"流离，你又跑到这里来做甚？"为我披上狐毛大氅的是叶枫，他温柔的手在我背上留连，惹的我轻微的颤抖。
"进屋去吧！"他悠然叹息，牵我的手。
我只是笑："叶枫，你看这景色可好？"
他叹息，看着到处是雪的石板地颔首："好！好一片绝色的雪景！"
我突然就变了脸色："好什么！哪里好？明明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好又在哪里？"
叶枫愕然立住："流离，你......"
我摸上他的脸，冰凉得很："叶枫，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摸在他脸上的手逐渐的加重了力道，一路留下指甲的滑痕，"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叶枫，你不该骗我！"我看着他在我手中长长的叹息，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流离......"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他唤我的名字，我的这个生前曾经在大街小巷被传吟数次的名字。
远处有隐约的歌声飘来。
"林下路,水边石.念寒蛩残梦,归鸿心事,那听江村夜笛.看雪飞,蘋底芦梢,未如鬓白."

* * *

我觑眼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不消说，定是冲着我尚流离的名号所来。
班主又来催台，我将女子的珠钗往桌上一扔："谁耐烦一天到晚唱那牢什子的《零景融合》。"我的本子多的是，我的成名剧目也不是这个，可是那些人偏偏，偏偏就要次次要我唱，烦也不烦，是哪个将这本子里写那么多的艳词？
"哎呀，我的祖宗，台下的可是大爷，您虽说是红角儿，可也得靠他们吃饭啊！您说是不是！来来来，乖乖上妆了啊！"班主不住的朝我作揖，我冷着一张脸理也不理。
"好人，大爷！"班主几乎要磕头了，我懒懒的终于点头，把个班主喜得立刻出去宣唱。
不错，我--尚流离，就是当下闻名的红伶。
转入前台，我斜眼看去，台下一阵闹哄，心底冷笑，这里又有几人是为了来听我的唱？一阵悲凉，我开口便唱："桃李依依春黯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闲没个安排处......"
我盈盈一笑，台下的人看得也痴了，丝毫没觉得锣鼓早已停住 。
班主在台边使劲的朝我打眼色，我装做不知，只是将眼斜斜的扫往台下，不禁呆了一呆，侧面的阁楼上我看到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隔着扇子朝我颔首，背后的屏风上正正题着"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那一眼，千言万语展转缠绵，那一眼，从此将我的一生禁锢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2


我为自己赎了身，红伶尚流离从此在世上消失，多了一个为叶枫而活的男子。

"叶枫，你可爱我？"我躺在他的怀抱，心甘情愿为他抱。
"流离，我爱你！"他辗辗转转的吻我的唇，惹得我声声呻吟。
"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不为你的容貌，只为你曲中的寂寞！"他说，然后看我在他身下溶化成娇艳的红梅，一如我的曲，香艳旖旎。
"门隔花深忆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叶枫爱我扮红装，我于是袅袅若若的唱起吴觉翁的浣溪纱，花前月影，淡妆素裹，叶枫赞叹不已。
"流离，好一个美人！"他说，眼里全是我的样子。而我，眼波流转，一个回身恰恰跌于他的怀里，勾起他的脸，看他痴迷的眼神，我得意："叶枫，你说，这个世上，你最爱的是谁？"
"我最爱的当然是名叫流离的美人！"他被我的温柔勾得神魂颠倒，张嘴便答。
我吃吃的笑，心底却有隐隐的忧虑，叶枫啊叶枫！今日你惜我美，明年你可怜我心？我闭了眼，任他吻我的唇，浅揉慢捻，独留叹息悠然亭间。
我的心在第一眼的时候早已为你堕落，只盼你莫辜负了我这点痴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们缱绻缠绵，以为胜却天上凡间，却不知时日早已算尽。
那一日，小厮匆忙来报，叶枫的母亲病重，要他速速回家，我看向叶枫惊得惨白的脸，才发现夏日的荷花尽败，只得点点残梗横贯塘间。
我默默的为叶枫打点好行装，他依依作别："等我，我一定回来。"
我微笑折柳，看着马蹄顿起，背影苍茫。
下的日子里，我仿佛深闺少妇，日日静坐，浓化黛眉，叶枫，你说，你最盼与我举案齐眉，所以，叶枫，我等你，如一个女子般的，等你！
桃李依依春黯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闲没个安排处......
夜深的时候，隐隐约约是谁的歌声传来，我一惊，静下来听，那声音却远去了。我呆然半晌，忆起了我和叶枫的第一次见面，那一眼，真真是千百年的冤孽，让我深陷泥淖。
叶枫......梅花已开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3
"不得了......不得了......"小厮总是这么匆忙慌张。
我静静撂下黛螺笔："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厮抬眼看我，掩不住的同情与怜悯："尚公子，公子他......他成亲了！"
"是吗？"黛螺笔"啪"的一声折断，我的神情却淡然，"是吗？"
"我该不该去恭喜他呢？"我微笑，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我是不是该备份厚礼？小厮担心的望我："公子......"
"你们都下去吧，我准备准备！"我笑着挥退了下人，叶枫，你是不是也在等我？窗外的红梅映得雪地里一片灿烂，不如，且让我折支梅花代为贺礼吧！

眼前的宅子灯火辉煌，我静静的转入门廊，没有人阻拦我，或许，他们都在为即将来临的喜事庆贺吧！我微微笑着，寻着红色灯笼而去，那一大片梅林掩映的可是新房？我已隐隐约约听见觥俦交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站在雪地里，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穿着红色喜衣的男子踉踉跄跄的推门而出，温润的眼神，是他！叶枫！
"流离？"他看着我显然吃惊，"怎么你来了？我不是叫你等我么？"
"是啊，我来了，"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微笑，"叶枫，我来讨杯薄酒喝，可以么？"
他神情一松："我还以为......流离，你不怪我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我本来准备成亲后就去找你......"
"我怎会怪你？"我轻笑，依然是艳绝美绝，"我来，不过是庆贺你而已！"他的眼神在我的笑容里渐渐痴迷。

转过身，我朝雪地里逶迤而去，我知道，他必然会跟上来。
我看着满眼满眼的白，轻轻叹气，身上有他为我披上的狐皮大氅。
"既然道贺，我们进屋里去吧。"他牵我的手，恰与我的冰凉相映。
我只是笑："叶枫，你看这景色可好？"
他叹息，看着到处是雪的石板地颔首："好！好一片绝色的雪景！"
我突然就变了脸色："好什么！哪里好？明明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好又在哪里？"
叶枫愕然立住："流离，你......"
我摸上他的脸，冰凉得很："叶枫，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摸在他脸上的手逐渐的加重了力道，一路留下指甲的滑痕，"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叶枫，你不该骗我！"我看着他在我手中长长的叹息，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流离......"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映成鲜艳的红梅。
我大笑，疯狂而又悲伤。叶枫叶枫，你可知道，等你的那些天，那个叫尚流离的男子，早已化成一缕幽魂。

林下路,水边石.念寒蛩残梦,归鸿心事,那听江村夜笛.看雪飞,蘋底芦梢,未如鬓白.
我念着词句，跪在叶枫的尸体旁边，泪如雨下。

叶枫，我终于又等到你了！从此我们一起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