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意差点又被他书包拉链砸一脸,迅速抓住了,啧一声:“脾气还挺大。”
代驾师傅爱惜地摸了摸车盘,这才开口问道:“请问您去哪?”
“金汇区,玫瑰别墅。”江成意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司机一惊,猛地扭回头:“玫玫玫……”
“玫瑰别墅。”江成意皱眉打断他,“谢谢。”
司机瞪着他抽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扭回头,再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座椅,一脚踩上油门。
薛燃朝旁边看了一眼,没出声,掏出耳机戴上。
酒意上来,江成意懒得搭理他,闭着眼睡觉,车厢里安安静静。
玫瑰别墅离得不远,只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到地方的时候江成意还没有醒,闭着眼,睫毛偏长安静垂着,神色不算安宁。
代驾司机停了车,刚要开口就被薛燃制止了,他动作极轻地付了钱,低声道了句“谢谢”。
司机大哥摆摆手下了车,仰头在门外徘徊惊叹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啧啧称奇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身旁的人依旧没有要醒的趋势,薛燃犹豫了一下,在直接下车走人和把人叫醒道个别再走之间犹豫了片刻。
……反正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道个别也是应当的。
薛燃抿了抿嘴角,刚要叫人,却忽然听到身侧响起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他一愣,连忙望向江成意。
却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动了动,下一秒,才慢吞吞地睁开眼。
铃声自顾自响了许久,直到挂断,江成意依旧没有伸手拿起手机来。
车厢里只沉寂了一秒,对方又不停歇地打了电话过来。
薛燃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开口。
来来回回,一直到第三遍,江成意才自嘲似的笑一声,拿起手机,半晌,点了接通。
一道突兀的女声忽而打破车厢里的寂静,歇斯底里中带着急切尖锐的恨意:“你死哪去了!我给你发的消息没看到吗!你娘都快被人杀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果然跟你爹一样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贱//种!”
车厢里的环境密闭,薛燃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愣住了。
他听见江成意带笑的声音,懒散乖戾得一如既往:“我是贱//种,那您是什么呢,贱//人?”
电话那边像是被气得不轻,骂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有没有良心!好歹我也把你养了这么大!天杀的白眼狼!”
江成意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语气竟然还算轻快:“随便骂,不过如果您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等等!”女人喘了几口气,下一秒,语气忽而怯懦了下去,“你给我,给我转一百万……明年还你。”
“一百万?”江成意笑了,“我记得前几个月您刚从陈霄那里坑走五十多万吧?怎么,现在陈霄骗不到了直接来找我了?”
电话那端的女人毫无愧意,腆起笑意:“乖儿子,别恨妈妈,妈妈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最近那群傻逼赌得太大了,我也没办法……”
“赌场太脏,我下不去脚。”江成意没什么笑意地笑道,“帮不了您了。”
女人一顿,深呼吸着、如脱水的鱼般粗喘了几口气,像是想尖叫着骂出声,好半晌却竟然又冷静下来,缓声道:“不愧姓江啊……你真是好样的,行,以后就当我死了吧。”
江成意没出声,刚要挂断电话,却忽然又听她开口。
“哦,对了,”她咯咯笑了起来,“你嫌我脏?……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呐?你也不过就是一个贱货的私生子,一生下来就毁了别人家庭,有什么资格嫌我脏?”
她神经质地说完后,又笑了好久。
江成意握着手机,没出声。
他半张侧脸淹没在车厢的阴影里,看不清楚。
一直等到电话挂断,薛燃才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回家了。”
江成意仿佛没听到,也没理他。
薛燃抱著书包又坐了许久,半晌,咬咬牙,起身开门。
“你今天能留下来吗?”身后的人忽然开口。
他猛地一愣,回过头。
江成意正侧过脸看着他,神色平静。
刘姨今晚回去带孙子了不在家,偌大的玫瑰别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成意从来没有、也没想过在家里留过人,也早就直接嘱咐了刘姨不要费工夫去打扫次卧,因此连间收留客人的房间都没有。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睡我房间,我睡客厅。”
薛燃皱皱眉:“不用,我睡沙发就行。”
江成意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眼神很淡:“我的卧室阿姨每天都会打扫,很干净。”
薛燃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皱眉走到长桌前倒了水,递给他一杯:“要不要给你煮点解酒的?”
江成意思绪空空,闻言却还是笑了笑,看他一眼:“你还会这个?”
“以前给我爸煮过,”薛燃丢开书包,抬起眼看他,“厨房在哪里?”
江成意毫无压榨初中小朋友的罪恶感,沉默片刻,道:“我带你去好了。”
别墅的厨房很大,大理石的料理台冰凉精致,屋里摆放的光冰箱就有三个,里面的东西也多,薛燃翻翻选选,挑出几样东西来洗干净切切碎丢进高压锅里,添上水。
回头时,正看见江成意靠在门边的身影。
他神情平静,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没有,仿佛只为了有点事情可做……又或者挨着些活人气,可以让他周围沉滞的气息流动开来,不足以被压迫窒息。
薛燃极轻地皱了下眉,移开视线,问道:“想不想吃奶锅?”
果然,过了一会儿,江成意的目光才落到自己身上,顿了顿:“奶锅?”
“奶奶以前教我做的,”薛燃说,“你帮我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果干,草莓干葡萄干蜜桃干什么都行。”
江成意于是走上前,动作十分不娴熟地打开一个篮子看了眼:“没有。”
“冰箱里。”薛燃说着,从架台上挑了只小锅来,放在燃气灶上。
江成意皱皱眉,走到他旁边,打开冰箱翻了起来。
“……什么草莓葡萄干,都没有。”他有些烦躁,左右扒拉两下,“就一盒生草莓。”
“生的也行。”薛燃已经在往锅里倒牛奶了,“你洗洗干净,把上面的蒂去了。”
江成意有些烦躁,却没说话,按他的意思走到水池边洗起了草莓。
一时间只听得到水声哗哗,以及锅子里咕嘟嘟的牛奶泡声,空气中都泛着浅浅的奶香。
大概是水流过指尖的感觉太过温顺,洗着洗着,江成意的心情慢慢静下来了些。
他把草莓放好,靠在冰箱旁,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薛燃。
这小孩儿长得比料理台高不了多少,做起事情来,竟然也井井有条。
看起来破产后的日子确实很能磨砺人。
薛燃也没管他,低头将草莓对半剖开,放在烤盘上摆好推入烤箱设置了几分钟。然后又从角落里翻了翻,找出一盒巴旦木来,仔细碾碎了,搁置在一旁。
奶锅里的牛奶咕嘟嘟了许久,已经变得浓稠香甜,他拿勺子搅了搅,感觉差不多了,关了火。
然后才把烤好的草莓干和果碎放进去,搅匀了,抬头望过来:“要来一碗吗?”
本来江成意晚上就没有吃饭,这会儿闻着奶香早就饿了,只沉默了片刻:“要。”
薛燃笑了起来。
从两个人见面以来,这是江成意第一次见他笑着的样子。
薛燃长相偏冷偏深,气质也是冷利少言的那一种。
以江成意阅人无数的经历去看,不难看出他长成之后会是怎样一个高冷英挺的“狼狗”模样。
但这会儿“小狼狗”笑起来,却还带着些稚气的温柔感,仿佛身后有条尾巴在摇,让人忍不住想撸两把。
江成意看着,心情莫名好了些,甚至有手痒上去挠一把的冲动。
他挑挑眉,忍住了。
以他现在和薛燃的关系,如果自己真上手了,估计非把人挠炸毛了不可。
第十九章
他心里手痒想撸小狗,那边薛燃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顾盛好了,把奶冷凉了些,才拿了两只小碗来倒好,递给他一个:“尝尝。”
江成意于是顺势收回视线,接过来,抿了一口。
入口是香甜的奶味和果香,微甜不腻,温热得熨帖。
原本因为喝酒而隐隐发作的胃痛也被这温热压了下去,十分舒适。
江成意意外地挑了下眉:“手艺不错。”
薛燃没说话,几口将自己的那份喝光了,又收拾好了东西,站在旁边等他。
江成意喝得很慢,薛燃也不着急,扭头看着别墅园里空旷精致的草坪。
路灯静悄悄地立着,光下有蚊虫飞舞,树影摇曳,在修缮精致完美的别墅里显示出唯一的一点生动来。
过了好一会儿,江成意才随手把碗往洗碗池一放,起身:“走吧。”
薛燃应一声,把煮好的醒酒汤倒进玻璃杯,随他回了房间。
“卧室里有洗浴间,”江成意头也不回,“我晚上有事,在客厅工作。”
薛燃顿了顿,嗯了声,把醒酒汤放在桌子上:“卧室是哪一间?”
江成意走到U形吧台式大理石办公台前坐下,把电脑拿过来,边开机边头也不抬道:“你脸前正对面……上次钻狗洞进来找笔的时候不是见过?”
薛燃:“……”
他僵硬了一会儿:“忘了。”
江成意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见人还愣着,又侧过脸,朝他眯眯眼:“还在这儿干什么,想陪我?”
薛燃脸色一变,皱皱眉,迅速转身走了。
江成意弯弯嘴角,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明天的工作文档上时,又重新归于冷淡。
浴室里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儿……应该是江成意的沐浴露味道。
薛燃没忍住走了下神。
他一早就知道江成意是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却没想到二世祖用的沐浴露竟然一点都不嚣张跋扈。
和本人的性格完全不符。
……你也不过是个贱//货的私生子。
薛燃被冰凉的水浇了一身,猛地回过神。
他拧眉关了水,匆匆从一旁抽了条浴巾来擦干净水,出了浴室。
出门上学自然不会带睡衣,薛燃犹豫片刻,刚要伸手去拿今天穿了一天的旧衣服,忽然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懒散的口哨声。
他一愣,迅速抬起头。
江成意正倚在门框边,半歪着脑袋笑着看他:“脏不脏啊宝贝儿,这澡白洗了啊。”
薛燃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浴室里淡淡的奶香,连忙移开视线,不理他,继续去拿衣服。
“哎,柜子里有新睡衣,”江成意扬了扬下巴,“右手边,自己找。”
他笑得戏谑,低声道:“您不嫌弃这一身脏睡觉我还嫌弃呢,这可是我的床。”
薛燃瞥他一眼,伸手打开柜子,侧过身去找睡衣。
他身上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随着动作幅度轻微往下滑了滑,露出清隽的半节腰腹来,随抬手的动作,隐隐可见薄而流畅的肌肉。
衣柜是原木色,色泽浓郁温润,更映得他压着柜门的手指长直白皙……挺漂亮。
江成意眯了眯眼,啧一声,移开视线。
柜子门半挡着,薛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左右看了看,随手抽出一条薄睡裤来,刚要换上,顿了顿,扭头看向江成意,皱眉,不说话。
江成意耸了下肩,转身带上了门。
薛燃这才松一口气,迅速换好了衣服。
他把旧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犹豫片刻,这才关灯上了床。
刚掀开被子,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混着清淡的苹果味扑面而来。
薛燃木着脸,十分冷漠地把被子推到一边,这才躺下。
黑暗中,视线受阻,嗅觉反而更加敏感。
他拧眉翻身翻了好几遍,都没能把鼻尖萦绕不去的奶味儿给翻没。
已经快要一点钟了,明天还要上课,薛燃又急又燥,反而更加睡不着。
他平躺着闭上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江成意,二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什么非要用牛奶味的沐浴露!神经病!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意识才渐渐模糊下去。
【周海】:明天早上十点,陈导亲自选角,别迟到这条消息发过来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江成意按了按酸涩的眼睛,皱眉回了句知道了。
对面的人似乎是吃了一惊,沉默半晌。
【周海】:你还没睡?
【别烦我】:嗯,加工资吗
【周海】:……
江成意没什么表情地收了手机,一手翻着文档,另一手端起桌边的醒酒汤喝了口。
不知道薛燃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他熬出来的醒酒汤比刘姨的要好喝许多,酸酸甜甜的,还带着股清淡的果香。
江成意这么想着,分出神来,朝卧室的方向看了眼。
屋里安安静静,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他很淡地弯了下嘴角,收回视线,继续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江成意皱皱眉,拿起来一看,屏幕提示:电量仅剩百分之三,请尽快充电。
他顿了顿,望向卧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