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青思绪回到当下,胡乱的抓了把头发,而后才上了楼。
教室里在上语文课,陈延青打了报告便被老师放了进去,从伏城身边路过,径直走到了自己座位上,那节课应该是在复习,至于老师讲了什么,陈延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课后,因为下雨,课间操取消了,陈延青靠着墙,将头埋在课桌边缘,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揉啊捏的,不成样子。
易拉罐被打开时的气流音在耳边响起,班里乱哄哄的,陈延青从一片嘈杂中抬起头,循着声音消失的方向望去,段霄洺正在袁野的椅子上坐下,还将手里蓝色瓶子的可乐递给他,“冰镇的。”
陈延青接过来大喝了一口,汽水扎喉,冰的直冲颅顶,喝完便打了个冷战,“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段霄洺说,“刘成那是个刺头,别理会就是,怎么还动上手了?”
“还不是因为,”陈延青说了一半,看向前头的那位,随后又喝了口可乐,“算了,不提了。”
下课时间并不多,段霄洺没打算多留,这会儿撑着腿起身,还跟他说,“我这周末要回家,你带着袁野跟伏城来我家玩儿吧,我过生日。”
“行,”陈延青满口答应,想了想又说,“有些人带去可能扫兴啊,你想好。”
“没事,叫吧,来不来是他的事。”
陈延青不大情愿的答应后,段霄洺便走了,那天直到晚自习结束,伏城也没来找他说过一句话,陈延青难免动了动脚趾,心想莫非是那一脚踹的太重,这家伙记起仇来了,思来想去,又觉得荒唐,现在明明是他跟袁野比较占理,别说踹那一脚了,就是两脚,他也不可能先去服软。
袁野礼拜三才来学校,拄着拐,看起来孱弱的像只病猫,陈延青从他妈手里接过他后,把人从校门口扶回了教室,那会正是课间操,教室里空无一人。
“你也说的太轻描淡写了,这是简单的脚崴了么?”陈延青质问道,“骨裂了吧?”
“啊,”袁野颤巍巍的坐下,将拐靠在了课桌边,“嗐,小伤小伤,伤痕是男人的象征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疼。”
“行了啊,别娘们儿唧唧的,”袁野瞧着桌上一大堆试卷,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股脑塞进课桌里才问,“刘成就得了个处分,没别的了?”
“我妈说叫家长了,可他那爹妈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主任一气之下让他回家修整一个礼拜了。”
“这算什么啊,”袁野满脸不解气,“主任可亲眼看见我挨揍了,我以为最少也是个勒令休学呢。”
这么一琢磨,陈延青也不吭声了。
袁野又说,“你那天是不是做啥出格的事了?我给唐老师发消息,唐老师也没回。”
陈延青看了他一眼,袁野很快察觉了什么,催促道,“赶紧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
于是陈延青将礼拜一发生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袁野实在没忍住,生咬着下嘴皮挥手在他脑袋上给了一下子,“我说什么了,你这左耳进右耳出的,别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啊!”
“……随你。”
还要来一下子,陈延青躲开了,“我妈都两天没跟我好好说过话了,你就别给我添堵了。”
“不过——”想到伏城在他将椅子砸下去的时候把刘成踹开这件事,袁野心生敬畏,“地道还是伏城地道。”
“说什么呢……”
“没什么。”
下晚自习,陈延青把袁野送去了校门口,没差没落的交给他妈妈后才回身往家里走。
伏城等在楼下,靠着主任那辆现代的车头大灯,陈延青还陷在一会儿回去怎么哄唐萍的思绪里,对不动如山的伏城一点都没察觉,直到他诶了一声。
陈延青瑟缩了一下,看向他,“西边有个城隍庙,你要不要去驱驱邪啊?”
“可以,什么时候?”
陈延青一时语塞,而后翻了个白眼,“有病。”说完便往楼上走。
伏城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二楼,四楼,六楼,最后停在了八楼。
陈延青掏钥匙的时候回过头,“干嘛?”
“借宿。”伏城说。
“我们家暗潮汹涌的这两天,你还要借宿?”
“你妈不在家。”
陈延青以为听错了,嗤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很快又收敛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妈不在家?”
“在你还在路上磨蹭的时候,她坐了辆车走了,跟我说让我转告你,她明天回。”
陈延青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了一声门便打开了,“什么车,不会是老杨那辆,”
“马自达。”伏城插嘴。
陈延青后脑勺一麻,由着伏城跟在他身后进来了,门被带上,伏城换了鞋子,进去后径直去了他房间,陈延青没管,冲去电视机旁边,用座机给唐萍去了个电话,那头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延青,到家了?”
“嗯,妈,你去哪?”
“你姥姥腰又开始疼了,我回去看看,你别操心,写会儿作业就睡觉啊。”
陈延青平舒了口气,“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回到卧室,伏城不在,但校服和裤子都搭在椅背上,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陈延青回过神来,跌坐在床边,“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伏城洗完澡出来,陈延青已经向命运低头了,但看见陈延青将被子往墙缝里塞,伏城还是疑惑了,停在他身后问,“你在干嘛?”
“给你卡好被子,省的半夜冻的直哆嗦,打扰我睡觉。”
“……我,上次踢被子了?”
“没有,你怎么会踢被子呢?”掖好被子,陈延青才站直了,去柜子里拿睡衣时说,“小孩子才踢被子。”
“……”
揶揄的伏城搭不上话,陈延青心里暗自爽了爽,去浴室的路上又折了回来,靠在门口跟他说,“周末段霄洺过生日,邀请我们去他家,你考虑考虑,我洗完澡答复我,”说完,又补充道,“不去也没关系,不要有压力。”
第11章 各有心机
陈延青这个澡洗得格外欢快,他觉得自己暗示的很明显了,依伏城那尿性,必然不会答应去一个根本不熟的人家里做客,所以洗完澡出来,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冲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人说,“没事,我就跟霄洺说你有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不熟嘛。”
伏城原本假寐,这会微微睁开眼,看着被台灯光线倒映在墙上的陈延青顶着一头炸毛的轮廓,轻声说,“谁说我不去了。”
“……”陈延青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你,你要去啊?”
“嗯。”
陈延青慢悠悠的转过身,面对著书桌前面墙上的元素周期表,有一阵,又转过来看向伏城,“你也觉得霄洺跟你很合得来?”
伏城没动,只说,“处了才知道合不合得来。”
得,这是摆明了要抢人,陈延青心里有些泄气,从不乐意到妥协,再到灵机一动,前后大概花了十多分钟,头发也半干不干的了,“周六上午我去给他买生日礼物,你要不要也表示表示?”
伏城好像睡着了,好久都没回话,陈延青吹干头发回来,掀被子上床的时候,才听见伏城问说,“他喜欢什么?”
“到时候去逛逛看吧。”
陈延青说完躺下了,又侧过身和他背对背,等伏城彻底没了动静,他才伸手摁灭了台灯。
房间一下子暗下来,陈延青一点困意都没有,他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伏城这个人虽然一直以来表现的都像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但那种骨子里从香港渲染回来的气质的确是容易让人多看一眼,他估摸着段霄洺也没逃过,否则不会这么主动的对待伏城。
之于这件事,陈延青想过,如果放在袁野身上,他同样也会如此的不安,但这种不讲道理的占有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他说不清楚,甚至短时间内也无法解决。
礼拜六那天一早,陈延青就带着伏城出了学校大门,不用走多远,附近的文化路就是个挑礼物的好地方,一整条街都是文具店,店里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数不胜数。
“诶,这不错,”陈延青指着店里面挂在墙壁上的一只硕大的北极熊娃娃,“老板,拿下来我看看!”
伏城在另一边货架前停下来,伸手取下了一个钥匙扣。
“这多少钱啊?”陈延青抱着北极熊问。
“两百。”老板说。
“能便宜点儿吗?”
北极熊的长度大约到陈延青腰腹,他抱在怀里,更是让自己显得十分弱小,伏城望过去时,没来由的笑了一下,陈延青瞧见了,在老板正打算说话前说道,“就两百吧,我要了。”
“行,给你拿个没拆封的去。”老板乐呵的,往里头仓库去了。
陈延青这才走到伏城旁边,“你不会就买个钥匙扣吧?”
“不然呢?买什么?”
“我买了娃娃,你就买吃的吧,”陈延青很认真的说,“霄洺也不缺什么,不过他最爱吃卤猪蹄儿,隔壁那条街上就有一家,你要不买点?”
伏城扬了下眉头,将钥匙扣放回了货架上,算是默认了。
伏城买了卤猪蹄后,俩人才按照昨天段霄洺给的地址过去,到楼下后呼叫了门铃,防盗门咔哒了一声,陈延青领着伏城走了进去,电梯一路上了六楼,段霄洺家的门早就敞着了,陈延青出电梯便喊了一声。
“延青,来啦?”
段霄洺到门口,看起来心情很好,拿了拖鞋给他们,陈延青走进去后才看见,客厅里坐了不少人,应该是他们家亲戚,围坐在沙发里热切的聊着天。
“延青啊,”段妈妈端了水果出来,热切地迎上他,“洺洺说你要来,我这还想着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等你来了点两个菜,我特别给你做。”
“阿姨我又不挑食,段霄洺这都不告诉你啊,”陈延青说完,指了下身后的伏城,“这家伙可能有点挑,不如您问问他吧。”
段妈妈这才看向伏城,噙着和善的笑问起,“这位同学以前没见过呢,爱吃什么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
“我也不挑。”伏城很简单的说。
“那行,那我随手做了,”段妈妈说完,又冲段霄洺说,“带他们回房间玩儿吧,饭好了会叫你们的。”
段霄洺便将俩人带回了房间,房门一关上,外头聊天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段霄洺房间很大的,有一扇落地窗,外头阳台围栏上摆了整整一排盆栽,陈延青头一回来他家里,觉得这温温柔柔的配色跟段霄洺十分有十二分的融洽。
床边有一副桌椅,矮矮的,但从椅子上躺下去,若有阳光,睡个中午觉应该很舒服。
“呐,”陈延青将北极熊塞进他手里,一屁股在那椅子上坐了下去,“你这儿真舒服,跟我家比起来,我那简直是个贫民窟啊。”
“不过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哪有什么好比较的,”段霄洺说着话,看向伏城,“你也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水。”
“不用,我们不渴,”陈延青说,“伏城,你要不要把礼物给他啊!”
伏城顿了下,想起来这茬,便将手里的一袋卤猪蹄递给段霄洺,“生日,快乐。”
段霄洺接过来,看见里头堆积在一起的肥硕的猪蹄,脸上没什么意外,“谢谢,我很喜欢。”
陈延青的笑卡在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他特意给你买的,我叫他不买,他非要买,拦都拦不住!”
“是嘛,”段霄洺将北极熊放到床上,又将猪蹄放在了柜台上,回来时在陈延青左手边坐下,“那正好,我今天突然很想吃猪蹄的。”
“……”
伏城坐在了陈延青对面,一副‘看你表演’的架势。
“吃吃吃,”陈延青恼火的说,“他买挺多的,一次吃个够!”
段霄洺附和着点头,还极为无奈的摸了摸他后脑勺,而后拿了面前小茶几上的茶壶,捡了倒扣着的杯子出来,倒了两杯,“我妈煮的果茶,不烫了,不喝水就喝这个吧。”
果茶伏城似乎爱喝,段霄洺给他添了一杯又一杯,他都喝了,中间段霄洺去添了一壶回来,顺带拿了一副扑克牌,坐下时问,“你们会玩牌吗?”
平时唐萍在,陈延青没什么机会玩扑克,但基本的规则还是懂,于是道,“会倒是会。”
“会就行,”段霄洺说,“放心,我们不赌博,你那点小金库保得住。”
“不一定会输啊,打五毛钱的我可以。”
段霄洺摇摇头,“赌钱没意思,赌别的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我是没问题,”陈延青看向对面的伏城,“你呢?”
段霄洺也看了过去,伏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跟他们说,
“没所谓。”
段霄洺便将牌从盒子里拿出来,洗了好几遍后放在手心里,朝伏城递过去,“抬牌吧。”
伏城没耽误的伸出手,从他手心里拿了一半的牌放到了桌面上,又将最上面那张翻了过来,“红桃九。”
“嗯,我来发。”
段霄洺将牌发完,地主牌落在了陈延青手里,看着那张红艳艳的红桃九,陈延青心里不住的打鼓,输了没面子,赢又没本事,闭了闭眼,心说听天由命吧,于是拿起那一小叠牌整理了起来。
没七,没圈,但有一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