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澄宁山庄盖起了学堂,他们便也有样学样,在自己庄园里盖了学堂。
一天,司徒蒙与景深、包先生一起,在扬州的一家饭馆吃饭,饭后他们从饭馆出来,看到一对母子在大街上,周围围了一圈人。
“发生什么事了?”司徒蒙找到一名同样在围观的中年人问道。
第57章 事故
“唉,还能是什么事?没钱交房租呗!”那中年人说:“看他们样子就知道,这对母子是北原人,他们几年前就在扬州府落脚,那北原女人给一家秀坊做帮工,她家男人在北原,听说是个矿工,每月寄钱过来给他们维持生计。前些日子北原不是有一个矿坑塌了么,听说她男人也在里头,没能逃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丈夫去死,家中的支柱倒了,母子俩缴不起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
男孩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非常瘦小,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他勇敢地站了出来,把母亲挡在了身后。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能力交房租,只是家中男人的事故来得太突然,他们的存款都拿去做人情,让人把丈夫的尸骨安葬好。
周围人们口中说着刻薄的话,根本不把北原人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在他们心里,北原是大周的属国,每年都要上缴所有的火机关油当作税贡,比起与自己平等的人,北原人在大周人的眼里更像是用以挖矿的火机关机器,甚至还比不上一台真正的火机关机器来得金贵。
司徒蒙有心想要帮他们,却被景深制止了,景深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说:“你能护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们一世?将来那北原孩子长大了,成亲生子,你莫不是还要在一旁保驾护航?”
包先生也劝他:“如今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北原从大周成立以前,就一直靠着依附强国来生存,长久的陋习,加上他们本身的奴性,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想要令眼前这种情况不再发生,只能从根源下手。”
司徒蒙却还想要上前,却听见身后一个少女的声音,“你这宅子多少钱?我买下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清晰,音色如同黄莺一般清脆。围观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寻找声源,很快便发现了一辆火机关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位身穿蛋黄衣裳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
“你就是这宅子的主人?”黄衣少女走到北原母子面前的一个中年妇女面前,问道。
“呃……是……小姐您是?”
房东一看到这位黄衣姑娘的排场,就知道她非常人,扬州富商巨贾很多,指不定这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我姓曾。”
“曾……请问是否是扬州曾家?”
“不错,我们小姐就是扬州曾家的大小姐!”黄衣少女的丫鬟们追了上来,替她答道。
景深问包先生:“扬州曾家?”
“这是扬州曾家的小姐,那怪不得了……”包先生嘟哝了一句,跟景深与司徒蒙介绍道:“扬州曾家,是扬州最有名的慈善家,他们热衷慈善事业,为百姓们贡献良多。每月都会搭粥棚给一些流浪汉施粥,还抚养了许多失去双亲的小孩,在整个江南的名声都很好。而且曾家主家如今这一辈只生了个独女,想来就是这位曾小姐了。”
景深点了点头,再望向人群中央,曾小姐很快就用两倍价格买下了房东的宅子,她接过房契,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她的丫鬟仆役们见她要靠近那对北原母子,忙把人拦了下来,“大小姐!”
“你们都给我退下!”曾小姐对他们喝道,旋即转向北原母子,“你们都没事吧……哎你的手受伤了!”
曾小姐拿出一块精致的蚕丝手帕给北原少年包扎,一边说着:“这样应该暂时能止住血了。来,这个给你,拿去医馆买些药吧!以后你与你娘就安心住在这里,没有人会再赶你们出去了。”
北原少年怔怔看着手中的玉镯子,他开口道:“多谢。”
曾小姐笑了笑,又摸了摸北原少年的脑袋,“以后好好读书,好好工作,你爹虽然不在了,但娘亲还在,你要替你爹照顾好你娘亲,知道吗?”
北原少年点了点头,望着曾小姐离开的背影。
司徒蒙说:“到底还是有人出手帮忙了,看来这个世道还不算太坏。”
包先生笑了笑,方才他就看到了曾家的火机关马车,所以才没让司徒蒙出手,这种悲天悯人的事情,就应该让专业的来。
回到庄园,司徒蒙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景深知道他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而担忧,因此只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司徒蒙望着月光,他则望着司徒蒙的侧脸。
司徒蒙想的却是这个国家的将来,还有今日看到的百姓们对北原人的态度,他知道这是错的,却不知道,仅凭自己的能力,如何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见到景深,他邀景深一起喝酒,原本打算借酒浇愁,却不料景深是个一杯倒的体质,才喝了一小杯酒,就倒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这时小胖狗蒙蒙也与园林里的狗子们疯玩了一天,玩累了回来找自己的主人,见主人睡着了,便用脑袋拱了拱司徒蒙的腿。
司徒蒙无奈,只好扶着景深回房间,这才发现如今的景深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点,逐渐有成年男子的感觉了。
景深被司徒蒙放在床榻上,嘴里还说着梦话,“蒙哥哥……唔……蒙哥哥……”
司徒蒙笑着嗔怪他,“如今倒是会喊哥哥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乖呢?!”
翌日醒来,景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活力,司徒蒙见他没有宿醉的样子,便也不管他了。
然而他不管景深,景深却找他找到了花火工厂,见司徒蒙单独在设计室里面画图,一屁股坐在他面前,说:“阿蒙,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做一批火铳!”
“火铳?这东西我们这些民间作坊不能做的吧?那是火机关司才有资格做的,民间作坊做这些要被收监。”
司徒蒙以为他不懂民间不能私自制作火机关武器这个规矩,便与他科普道,景深却说:“我知道,这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做,我给小舅提过了,说了是以江南总军营的名义下订单。你讲原本的火铳改一下,要火力大一些,后坐力尽量减少,还有火铳内子弹的数量,太少了!”
“你说的这些都要改么?”
景深“嗯”了一声,“尽量快一点,可以先做一小批……十来件出来,然后再大规模量产。”
司徒蒙用小本子一一记下,又问他:“你现在有空么?带你去一个地方。”
景深歪了歪脑袋,他与司徒蒙交往,从来都是景深占据主动位置,司徒蒙则跟着他的步调走,极少会出现司徒蒙主动的画面,如今难得一见,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徒蒙拉着景深一起出了花火工厂,两人一路沿着澄宁山庄的主干道走,快出山庄时,司徒蒙带着他一个急拐弯,两人便拐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景深都要怀疑这到底有没有走出山庄的地界,司徒蒙才停了下来,两人穿过一个小树林,看到了前方的草原。
这草原面积不小,但它一半被小树林围住,一半则是南海,草原就像一个单独被割据出来的一方天地。
草原里有羊有牛还有马,而且不是普通品种的马匹,而是比大周现有的战马更加高大强装的马。
“这……”景深看着那十多匹鹤立鸡群的高头大马,有些意外。
“这时海外弄来的战马,身体素质等各项指标都比我们大周现有的战马要好,尽管价格不便宜,但也算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司徒蒙说:“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在信里提过,想要更好的战马。”
景深当然记得,事实上与司徒蒙的所有通信他都记得,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放在心上。
再加上大周对战马种类的制约,这种能上战场的马匹一直受到管制,平常人要是弄来五六匹以上的战马,就要罚款并且将战马上缴。司徒蒙为了给他留下这些马匹,甚至单独开辟了一个外人无法寻摸进来的草原!
“多谢……”除了这句话,景深不知道还有什么言语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司徒蒙见他这么感动,心情很好地与他碰了碰肩膀,“你可要保密,不能把这个草原说出去啊!偷偷跟你说,我让商队帮忙留意,让他们把品种优良的马匹都弄回来,以后这个草原怕是要装不下……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得事了。”
“你放心,我也好,小舅也好,都会替你保密的,毕竟这可是我们大周军队的希望。”
如今的大周军队的地位比起先前两个昏君掌权时已经好了不少,但无论规模还是军资军备武器,比起大周刚立朝时还差得远。
大周军队外强中干,如果放在和平年代还好,但若是周边哪个国家看上了大周这块肥肉,以大周的军力,根本顶不住别人的一次试探。
景深每日白天出去扬州或者更远的交州、青州等地打探倒卖火机关油的信息,但无奈敌人藏得太深,他能接触到的都只是皮毛,单靠这些皮毛想要弄到幕后主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甚至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让他们藏得更深。
而司徒蒙则恢复了庄主的工作,如今司徒礼待在庄园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都在扬州处理自己的生意,偶尔还会帮着高浩思打理海上商队的事务。
有了第一批志愿者跟商队出海的经验,之后司徒蒙派出的参加海上商队的人员增加了两倍,带出去交换的货物也升级了不少。
商队们不负众望,每次带回来的东西都正好是司徒蒙想要的,澄宁山庄有自己的技术,再加上海外国家的技术,两者融合到一起,生产出了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产品。
澄宁山庄这个招牌,与花火工厂一起,在扬州逐渐有了一家独大的势头。
然而扬州府的其他商人可不会让好处都给司徒蒙一个人占光了,尤其是同样以火机关工具为主打商品的李家,在花火工厂出现之前,他们家在扬州不说一家独大,起码也能占据扬州市场的半壁江山。
然而花火工厂出现后,其设计新颖,价格实惠,实用性强,很快就在扬州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并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侵占了大半个扬州市场。
李家当今的家主是一个佛系商人,对家族的产业不管不顾,倒是底下的兄弟们看不惯他懒散的作风,苦苦支撑着李家的火机关作坊。
眼看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火机关作坊要被花火工厂取缔,李家老二和老三一合计,决定给花火工厂搞搞破坏,好教司徒蒙知道,要在扬州立足,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庄主!庄主!您看这个,是扬州直营店传来的消息,说是花火工厂的产品出现问题,新一批出厂的护腿穿上后就脱不下来!”
第58章 护腿
“怎么回事?”白绮云正与司徒蒙一起就火铳的改良问题争论着,忽然听到学徒说的话,两人都停下了争论,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学徒。
学徒将信纸递给司徒蒙,后者接过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白绮云:“发生什么事了?”
“新售卖的那批护腿有问题,穿上后脱不下来,若强制脱下,则会触发护腿里的火机关……”司徒蒙垂下眼眸,“将使用者的整条腿绞下来。”
“这……”白绮云抢过信件一看,“怎么可能?我们每一批火机关运出去售卖前都经过至少五次检测,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如今这消息在扬州传疯了!那些买过护腿的顾客纷纷要求退货,伤员家属都在报官,要将我们捉起来!”
“你下去,把所有参与新护腿设计与制作的人都找来,”司徒蒙对学徒说,“官府如何处理?派人了么?”
“派了很多官差!”学徒说:“听说在来的路上,知县刘大人也来了,他暂时拦下了扬州派来的官差!”
“这时诬陷!”白绮云说。
“我知道……”司徒蒙扶了扶额头,“待会儿官差来了,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参与进这件事。”
白绮云闻言瞪大了眼睛,“庄主?”
“作为花火工厂的所有者,工厂出事,我是一定会被捉进去的,其他参与护腿设计制作的火机关师也不能幸免。但我们不能全都进去了,得留一个熟悉花火工厂运作、对每一道工序铭记于心的人在外面,为我们洗清冤屈。”司徒蒙说:“你就是那个人……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找到刘深与我小叔,让他们帮忙,找到藏在背后,牵动整个事件发生的人!”
司徒蒙话音刚落,花火工厂门口就吵嚷起来,一群官差气势汹汹地进来,不由分说地捉住了所有火机关师。
“这位大人,请问发生何事,为何要捉我们呢?”司徒蒙作为庄主,这时候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花火工厂涉嫌谋害他人性命,所有参与火机关制作的人都要关押候审!”这位官差司徒蒙认得,他常常跟在扬州知府身边,是知府身边的红人,同时还是知府的亲戚。
司徒蒙不卑不亢,“抱歉问一句,是所有花火工厂出品的东西都出现问题么?还是说只有某一两种?”
那领头官差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有区别么?”
“区别自然是有的,”司徒蒙道,“假如是所有产品,不论品种都出现了问题,那大人将我们花火工厂的所有人带回去,当然没有错;但倘若只是某一两个品种的产品出现问题,大人却把其他无关人员都押走……恐怕扬州府衙的牢狱也没有那么多空位罢?”
领头官差静静地瞪着司徒蒙,司徒蒙无辜与他对视,过了一阵,那官差大喊了一声:“谁负责火机关护腿的?都给我站出来!”
司徒蒙悄悄地松了口气,他给白绮云使眼色,让白绮云退下。后者虽然不愿意,但想到大局,还是默默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