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眠没能逃掉。
准确的说没能逃掉的还有几个人。
林廷西,被踹鸟的群演小可爱,斜刘海窝瓜,郑其然,林平平以及那位要价二百的大帅比。
他们被一个蹬三轮儿穿背心的老大爷拦住了去路。
那辆黑夜里看不清颜色的三轮的龙头上绑了一只市场大妈必备的黄白大喇叭,屁股上红点还亮着,还在哔滴哔滴响。有些卡带,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一阵一阵的。
“操……”宋眠无语的抹了把脸。
这调调听起来像是用手机录的,沙沙的,有的地方还断了音。刚才打架打昏头了,竟都没听出来这警笛声有多假。
“大爷,您这……这大晚上的,放这音……乐多吓人呐,别哪天派出所的人听见把您请局子里去。”郑其然搓着手上前说道。
宋眠趁此机会悄咪咪淡定自若的蹭到了大帅比边上站着。大帅比没有动,他帽子口罩都没戴,不知是不是打架的时候随手丢掉了。
这边路灯残旧,光线很暗,大帅比的长相还是看不太清,头发有些短,额前留着碎发。
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架兼逃跑运动,离得近了,宋眠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身上传递出来的热度,夹杂着一股淡淡清冽的柠檬香。
还挺好闻。
宋眠思绪翻飞。
老大爷探身把喇叭关了,操着一口夹生的普通话说:“我还要慌到切人民广场摆摊摊,你们一直挡在路中间半天不动,我只好放这个黑哈你们塞。”
几人自行把大爷的话在脑海人工翻译了一遍后,有些无语。宋眠微微偏头,偷摸斜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大帅比。
大帅比仍旧站如青松,缄默无言,像蹲雕塑一样,与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
宋眠不由得心想,莫非这人是个哑巴?
啧,可惜了。
“那行吧行吧,咱现在也没挡着你了,您赶紧过去吧。”林廷西不耐烦地摆摆手。
老大爷点点头,“好嘞。”
三轮儿往前蹬了两步,吱了几声之后就停着不动了。
“怎么了?”宋眠一愣。
“唉呀唉呀,没得油咯。”老大爷懊恼的起身下车,“昨天我老伴儿喊我切加油我没切,忙到切和朋友下象棋,我还赢了好几盘,哪个晓得愣个快就一点油都没得咯嘛。”
“啊?那这下咋个办嘞?”林平平口音被带偏了,不伦不类的学了半截。
“娃儿些,我可能需要你们帮哈忙噶。”老大爷淡定的蹒跚着回到前面取下车钥匙,“我回切把板板车拉出来,你们帮我上哈货要得不?”
“拉……出来?”宋眠瞪了瞪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是去把板车拖出来,傻逼。”林廷西嗤了声。
“说谁傻逼呢?”郑其然皱眉。
“瞪什么,就说他呢。”林廷西指宋眠。
“你他妈想打架是吗?”林平平挺胸而出。
“打就打怕你啊!”斜刘海窝瓜也站了出来。
眼看嘴架马上就要升级成肉搏……
“问你们帮我上哈货要得不!”
半天没得到回应,老大爷生气了。
“唉!帮帮帮,我们帮我们帮……”林平平跑到大爷边上去,“走走走,我俩陪您一块儿去拖板车啊。”
说着朝郑其然勾手。林平平向来是个讲道理的老好人,尊老爱幼的热心肠,但郑其然不是,他不太想动,推了把宋眠,宋眠更是懒得动,朝群演小可爱扬了扬下巴。
“嘁,真麻烦。”林廷西不爽的抱臂走了,斜刘海窝瓜跟在他后头也走了。
宋眠本以为他会就这么直接离开,毕竟林廷西在他心中的形象十分小人,帮助老人富有同情心这一点不符合林廷西的人设。
然而林廷西真的没走多远,只是靠在电线杆上点烟抽,脸上青紫一片,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莫名显得萧瑟。
郑其然刷着手机,刷着刷着就靠到宋眠边上,“唉宋哥,楚清辞发消息说分班表出来了,咱几个都在六班,还有几个名字看起来眼熟但对不上脸的,可能是高一同班的……我靠,这家伙连分班名单都搞到手了。”
葫芦小金刚群里,四娃发了份沪海一中的高二年级分班表。
楚清辞老妈在一中教外语,出了名的“铁娘子”。上届她教的学生里出了个市英语状元,由此名声大噪。为了监督儿子学习,她特意折回来带高二年级,顺便把楚清辞和他的三个死党全都安排进了她的班。
正所谓如来五指下,再调皮的猴也得乖乖认栽。
“啧,”看著名单,郑其然笑得眼睛都没了,“文科班就是好啊,看这男女比例吓人的,咱在班里那得是国宝级待遇吧哈哈哈。”
宋眠兴致缺缺的看完分班名单,除了他们几个外别的一个都不认识,顺手给小唐发了条信息让人来接他。
看郑其然笑得一脸猥琐,随口打破幻想:“别做梦了,有时间先照照镜子去。”
郑其然被呛,不服的回:“嘿!我长得怎么了!又不丑……你不也……算了,你这长相咱确实是比不得。”说完委委屈屈的继续扒拉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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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平他们还没来。
宋眠逛了会儿微博,热搜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倒是他妈在片场请全剧组喝奶茶的事占了条热搜,他点进去瞧了瞧:
群众演员路诗诗:舒颜——姐姐请全剧组工作人员喝奶茶,人人有份,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配图是一张捧着奶茶的嘟嘴自拍。
宋眠额角抽搐,他妈老这样,花钱像撒着玩,老宋也不管着点。真不是他抠门,他妈上星期才请全剧组吃火锅,上上星期请全剧组吃北京烤鸭,还有上上上星期……
给他妈昨天发的美少女自拍点了个赞,收起手机,宋眠抬起胳膊肘拐了拐那位一言不发的大帅比。
“唉,兄弟,聊一下?”
大帅比斜了他一眼,明显是不太想搭理他,默默往旁边迈了一步。
宋眠没发现这个小细节,更凑近了他一点,“聊聊嘛,反正现在也没事做。”
宋眠其实很少主动与旁人攀关系,平时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那群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富二代傻逼帮里,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他是个究极颜控,就喜欢勾搭帅哥。
那帅比终于偏头看他一眼,好半晌才开口:“你要聊什么?”
声音清润平缓,没多大起伏,但是好听。
宋眠很高兴,眼睛弯成月牙状,伸出手,抛出一大串问题:“我叫宋眠,你叫什么?你是沪海人吗?你家住哪个区?你还在上学吗?看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你在哪个学校上学?”
帅比:“……”
他皱了下眉,不太情愿的伸手和宋眠握了握,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叫江舟。”
“江舟?”郑其然也凑了过来,“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嘶……,这突然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但死活就是想不起来。郑其然有些郁闷,抓耳挠腮的心痒痒。
“江舟?”
刚抽完烟回来的斜刘海窝瓜一跺脚,大吼:“我操/我就说看着眼熟,原来是你!”
江舟没理会他们,只是冷冷清清的看着宋眠,冷淡地问:“几点结账。”
“嗯?”宋眠一愣,“结什么……”
话没说完,大老远传来林平平一声吼:“唉唉唉,板车来了啊,你们快让让。”
于是话头暂时止住。
等板车推过来后几个人开始默默帮忙搬货,将三轮上的东西搬到板车上去。
东西种类还挺丰富,漫画书,儿童,甚至连教科书都有,三五,作文精选什么的。板车中间放了一捧新鲜的玫瑰花,边上是盒装巧克力,五颜六色的花灯,滑稽的人物面具,漂亮的窗花纸,小孩儿玩的拨浪鼓,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
“大爷您卖的东西还挺多,业务广泛啊。”林廷西一边搬书一边说。
“没有没有,都是些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大爷哈哈笑。
宋眠借着路边昏暗的路灯低头瞥了眼怀中书的封面。
这封面花花绿绿,色彩明艳,一看就画工粗糙,纸张凹凸不平,这么厚的一本书售价才十元。再一眼,书名用的字体弯弯扭扭,依稀可见大写加粗的:《七日!与霸道总裁的爱恨缠绵》
这名字有意思,他憋不住想乐,抬头过来,他冲胳膊上的书点了点下巴,“唉你看看这书名儿。”
江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表情一瞬间凝滞,瞪了眼宋眠,而后有些顿顿的走了。
虽然看不清江舟的表情,但宋眠还是噗嗤乐出了声。
货品很多,在板车上堆成一座小山,大爷一个人推着他们不放心,商量着干脆在后面帮大爷推着车走。
出发时宋眠留了个心的溜到江舟旁边扶着货。
江舟扭头看他,神色依旧淡淡的,黑夜里只能看清个高大的人影。
宋眠对着回头看他的人影呲了龇牙,笑得像朵发情的花儿。
“哎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哈,几个小伙儿心善,二天肯定要成才!”
老大爷驮着板车扶手,高兴地哼起了歌。
小江出来了,那就说一下。
源:江枫渔火对愁眠——《枫桥夜泊》
江舟??宋眠=江上漂泊的小船,泊到岸边,寻到归宿——送入眠。
本文大概三十多万字,长篇。写得细,进度不会飞。
期待这段推舟入眠的沙雕旅程有你陪伴??
第4章
出了东路,拐过一道弯便是一段长坡。坡不很抖,而且很宽,三轮儿直接就能开过去。但板车就没那么轻松了,板车全靠人力,要有人在前面往上拉车,还要有人在后面扶着,以免货品掉下车。
上坡拉车很费力,大爷气力不足,板车非但没有前进,反倒直往后退,在车后推的人被逼着没法用力。林廷西大老粗一个,高大健壮,主动去前面把大爷换下了。
江舟和宋眠分别站板车两边帮林廷西拉,剩下的在后面推。所有人都就位后大爷喊:“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使出全力!”
众人齐声答:“好嘞!”
林廷西不愧是包工头的儿子,力气是真的很大,加上江舟和宋眠的辅助,板车一步一步平稳前进,眼看就要翻平了。
宋眠:“再加把劲!”
众人齐声应:“成了!”
仅仅是爬一小段陡坡,少年们却认真无比,单薄的身躯此时仿佛力大无穷般。浅淡的月色下,每个人都蹙着眉头,像是正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纵使平日在家如何懒散金贵,如何耍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一旦认真,便竭尽全力。
少年人永远有耗不完的活力,使不完的力气。
热情冲动,风风火火,做事不顾后果,这是他们最直白的标签,但内里其实往往还蕴着并不张扬的善良。
翻过陡坡就是人民广场了。和东路那边寂寞萧条的破败景象不同,人民广场这边非常热闹,灯红酒绿,人来人往,街道两边的店铺家家都开着,卖什么的都有。
人民广场是市里数得上名的夜市街。这里高楼林立,商场成堆店铺繁多,日人流量巨大,是沪海最受欢迎的夜市之一。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今晚很多店铺的装扮都带了点古风古味。以往踏进街道就四面环绕全天循环播放的炸耳DJ乐换成了高山流水般悠扬轻缓的古筝曲。路旁路灯上暖色灯光没开,挂了一只灯笼代替,大红色,黄色流苏随风摇曳着,十分喜庆。
天彻底沉了下来,几位少年推着板车在人潮涌动的街道缓缓前行。
“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吗?还是说有剧组在这里拍戏?”
擦肩而过两位穿着复古的少女,郑其然疑惑的问。
“是不是有人结婚啊?那种中式礼服不都是这样的吗?”街边店铺玲琅满目,群演小可爱兴奋的左顾右盼。
“谁结婚这么大面子啊,整条街的人为他庆祝?市长都不一定有这待遇吧。”斜刘海窝瓜说。
“市长也不敢有这待遇啊,铺张浪费,又不是贪官。”林平平道。
“听我老伴儿说今天是个哪样乞讨节,就是那个流氓和蜘蛛女相会的那个节日嘛,年轻人都喜欢,看嘛,还专门喊我拿玫瑰花出来卖。”
乞讨节?流氓和蜘蛛女?
少年们对脸懵逼。
正好旁边一家卖衣服的门店别在门梁上的大喇叭激情高昂的出声了:“大甩卖,大甩卖,金秋时节,店铺送暖,衣拉客七夕特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好机会不是天天有,这不是香烟也不是啤酒,走过路过进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七夕?
一堆单身狗完全不记得还有这节日,要不是老大爷提醒,差点都没想起来什么是七夕。
林廷西拉着车,忍不住笑:“大爷,不是乞讨节,是乞巧节。错一个字,区别大了。您待会儿卖玩具的时候可别说错了,我怕气性大点的客人听见了把您这车货给砸了。”
“还流氓和蜘蛛女,大爷,您业务能力没跟上啊,主角名都没记住。”宋眠道。
众人哈哈大笑。
“哈哈。”
江舟也笑了,很小声。
一路走来一直有意无意关注着他的宋眠简直惊喜,天知道他这一路观察过来江舟就没出过声,头都没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