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迟:“唉,这男人怎么总爱生气?”
多大点儿事儿。
浴室里的程淮抹掉脸上沾染的水珠,掀开眼睛缓缓道:“一般般,最帅的男人……”
现在,他心情很不好。
“今晚,”他关掉了喷洒,面无表情道:“我看你怎么睡。”
☆、【17】睡了
七年前,临淮高中。
程淮不喜欢吃药,像感冒这种小病素来依靠抵抗力拖过去。
但在拒绝谭迟的感冒药后,程淮的感冒非但没好还朝着重感冒策马奔腾,在周六时硬生生烧到了40℃,躺在床上虚弱得厉害,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谭迟察觉不对劲要给他测量体温,被程淮闭着眼侧身对着墙拒绝:“不用。”
声音干涩沙哑,不如寻常稳健有力。
谁料,被子被掀开一角,随后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抚了下他的后颈,程淮在那瞬间脖子缩了缩,可眼皮却怎么也掀不开,连动弹都显得艰难万分。
紧接着谭迟拿了体温计给他测量,微凉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的额头,随后谭迟望了眼体温计上的温度掀开被子将浑身软绵绵的程淮挖起来。
那时,程淮烧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只记得将他搂在怀里的人笨拙的给他穿着衣服,背着他下了五层楼,跑到医务室没人,又背着他穿过千米多的校园在校门口挤上了公交车。
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谭迟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抓着手拉环。
公交车里混杂的气味将程淮的意识唤回了几分,掀开眼睛就察觉身体趴在谭迟身上,他几乎下意识抬手要将人推开:“松手!”
浑身酸软,导致他的手堪堪抵在谭迟胸口,却没力气将人推开。
“我也想,”谭迟无语扫了眼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凉飕飕道:“你有本事自己找地儿站。”
这时,一个急刹车猝然袭来。
程淮被后面的人挤得惯性朝前靠去,反而跟谭迟靠得更紧,下意识揪住了谭迟的衣领。
而谭迟,在拽着把手的同时,另一只手将程淮的腰搂得更紧,蹙眉不耐道:“把你手拿开!劳资衣服都要被你撕烂了!”
程淮松手,闭了闭疲倦的眼睛调整了下姿势,手掌扣住那只搂腰的手,冷淡道:“彼此彼此。”
别开眼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谭迟哼唧了声,侧颜略显不悦,在他视线里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白嫩的耳朵微微泛着粉色。
那模样,就像只害羞的刺猬。
以浑身尖锐的刺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偏偏又要露出一星半点痕迹。
程淮挪了挪位置,抬手去抓头顶手拉环,可手拉环几乎每个都被三两人挤占了,偏谭迟单人享受一个手拉环,他没多犹豫抓住了手拉环的上端,跟那只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保持了距离。
“下个站,你就下车吧。”他脑子晕沉沉的,声音发虚道。
谭迟转头,凉凉注视着他:“哦。”
程淮松了口气。
等下一站停车,乘客们陆陆续续下车,谭迟松开手拉环就在旁边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塞上耳机听歌,笑得人畜无害道:“到医院哪站记得叫我。”
“谭迟。”程淮微微蹙眉。
谭迟歪着头,假笑:“流行性感冒会通过诸多途径传播,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我被你传染,我必须去医院进行检测。”
程淮:“……”
“另外作为同桌我与你距离最近,如果感冒与你脱不了关系,请替我支付医药费,”谭迟点开歌单,靠着额椅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至于精神损失费、□□损害等等费用,鉴于你是我室友,为了以后文明和谐,我就不收了。”
程淮神经像是被戳了一下,隐隐泛疼。
撵不走谭迟,他闭目养神。
然后,耳朵里被塞进了带着体温的耳机,缓和的音乐一瞬间充斥在粘稠的脑子里,他下意识扣住那只作乱的手,掀开眼睛神色晦暗不明盯着恶作剧的谭迟,身体几乎快到了极限,一阵阵眩晕感扑面而来。
“谭迟……”
“我在。”谭迟皮笑肉不笑。
接着,程淮眼前一黑,身体朝谭迟扑了上去,彻底晕了过去。
在醒来时,入眼是白光蹭亮的医院墙壁,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手背上扎着细小的针,吊瓶里的水过了一半,正滴滴答答掉着。
谭迟留在医院陪他到点滴打完,坐在不远处椅子上拿着纸巾在写写画画,不时扔在垃圾桶里。
回去的路上,晚风微凉。
起初公交车里满满当当,等过了几个站后就稀稀疏疏显得空荡荡的,程淮和谭迟坐在最后面,程淮抱着胸冷淡望着外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跟谭迟相处。
“程淮,我们做朋友吧。”谭迟单手撑着下巴,摇了摇将帮撞了下程淮,“我这人挺好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朋友?
恐怕是想做他男朋友才是真的,这招叫做循序渐进,可比那些递情书送巧克力的爱慕者高级多了。
程淮瞥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问:“就那么想跟我当朋友?”
“那是,”谭迟俊脸溢满笑容,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骄傲得意:“我观察了你很久,热心肠,成绩好又聪明,长得嘛……比我是差了点,但勉强算旗鼓相当吧。”
“……”
“还有,我们一个宿舍,缘分!”谭迟眼睛弯了弯,“反正,就是觉得我应该跟你成为朋友。”
他抓了抓头发,似乎怕描述不清楚补充道:“就是那种,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允许你把我当成朋友。”程淮淡淡应道。
就算是,给他一点点暗恋的空间,不至于让他失恋得太快。
也不知道,像谭迟这样的人失恋会是什么模样?
“那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谭迟揽过他肩膀,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我这么努力怎么可能交不上朋友呢!”
程淮:“……”
还是,等等再戳破吧。
那周周末,苏宴父亲听闻苏宴遭受学校处分,将他揍了一顿,苏宴才知晓当初学校处分是因为警局派遣警察来跟校长谈论校园打架斗殴事件,两所学校打群架一事就这么被抖落出来。
程淮坐在宿舍书桌前,听苏宴边给伤口擦药水边说,握笔的手顿了下,算好的数学题不知怎的就忘记了答案。
就像是一张坚不可摧的网,突然裂开了缝隙。
谭迟被稀里糊涂排斥,又稀里糊涂融入了宿舍。
或许是因为同桌和舍友关系,再加上谭迟本身就极喜欢粘着程淮,而程淮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借口拒绝他,在学校里经常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打篮球、文化祭、运动会、成绩单、图书馆……亦或是骑行绕着城市游玩。
程淮时刻警惕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但谭迟却步步紧逼,丝毫没点“喜欢男人”时的矜持,且偏偏他不像其余爱慕者那般戳破那层窗户纸。
冬日降临时,临淮高中湿冷湿冷的,丝毫没有降雪的痕迹。
但谭迟望着寒风过境树枝光秃秃的窗外,叹息几许,盼着下一场大雪。
直到圣诞节,程淮十八岁生日,那场雪也没能来。
那晚,他们在宿舍里开Party,由于在屋子里装了隔音设备倒也不会影响其他宿舍,生日蛋糕是谭迟在外面亲自找蛋糕店烤的,上面还用奶油画着四人,站在最中间手拉手的两个小人。
一个是踩着篮球,另一个头顶刻着TOP1,明显是他们两个。
而另外两个小人散落在两侧,姿势像在鼓掌,是袁奇和苏宴,就像是在祝福他们似的。
蛋糕上插着十八根蜡烛,絮絮燃烧的火焰让程淮心绪混乱,手拉手的两个小人将他的眼睛刺疼了下,甚至他都惊讶于谭迟的大胆。
谭迟催促道:“快快快,许愿许愿!”
于是,程淮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闭着眼睛,虔诚认真许了个愿望:我希望,谭迟对我不再有别的感情,只当好兄弟。
吹完蜡烛后,程淮拿刀将那两个小人给一刀切开,将画着谭迟小人的蛋糕给了谭迟,拿过蛋糕的谭迟伸手沾了奶油塞嘴里尝了尝,趁着他不注意就将手中的蛋糕往程淮脸上扣去。
那晚,他们玩得很嗨,所有人身上都抹着或多或少的蛋糕。
谭迟拿出吉他,踩着凳子干咳了声,像迎风出海的船长似的正经八百道:“我写了首歌,送给今天的寿星!”
拨弄吉他的谭迟像耀眼的光,他嗓音清脆悦耳,拨弄琴弦时随意,姿态肆意又多几分慵懒,时而随着音乐垫着脚尖跳着,视线却一直灼灼的望着他。
程淮被那种认真又炽烈的眼神望着,心底像一团火被点燃了下。
那张被晒有裂痕的网,又裂开了。
将近凌晨时,几人依次洗完澡,然而程淮的床铺上沾上了蛋糕,蹭上了雪碧液体,脏兮兮的没法住人。偏苏宴生得魁梧肥胖,而袁奇床铺乱七八糟,实在不好睡人。
洗完澡的谭迟缩进被窝,朝里挪了挪位置,拍了拍留下的一半床铺道:“你还是跟我睡吧。”
程淮薄唇微抿,蹙眉。
“快点,你不睡我先睡了!”谭迟闭了闭眼,打了个哈欠。
程淮犹豫了下,将其定义为简单借宿,绝不会出现任何其他状况,掀开被子在谭迟旁边躺下。
由于冬日寒冷,床铺并不宽裕,谭迟朝他身侧钻了下,本就困倦却无法入眠的程淮嗅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呼吸变得凝滞又粗重,浑身僵硬。
那一瞬间,程淮脑子里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既然他允许谭迟喜欢他,那么他是不是也得试试喜欢谭迟,给谭迟个机会呢?
☆、【18】吵架
洗完澡的程淮从浴室出来,见谭迟正在横屏玩儿游戏,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掀开被子坐在谭迟身侧,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将墙上电视机打开。
“睡觉吧。”谭迟关掉手机,拉了拉被子缩在程淮怀里闭着眼准备睡觉。
“看会电视。”程淮抬手抚了下的柔软的头发,垂眸便见他一脸茫然望着他问:“看什么?”
程淮几不可查翘了下唇角,瞧不出丝毫喜怒:“恐怖片。”
谭迟微微一愣,缓缓在脑子里打出了问号。
他的Alpha,特殊癖好是看恐怖片么?
不知怎的,在他说“恐怖片”三个字时,谭迟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后像是有一阵凉风吹过。
正待改变片种时,就见程淮唇角的笑意扩大了些:“怕么?”
怕
吼,在谭迟的字典就不知道怕是什么?作为最A的Omega,Alpha能做的事情他能做,Alpha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
不过是区区恐怖片罢了,能奈何得了他?
于是,谭迟扯着灿烂的笑,轻嗤了声:“怕?就怕你到时候晚上睡不着觉。”
程淮倒是一脸无所谓,在恐怖片专区挑取了一部评分最高的片子——《灵怨》,伴随着简短的片头曲,他贴心的拿遥控器将床帘和室内的灯光悉数灭掉,卧室内顿时就剩下电视剧屏幕幽暗不明的光。
故事发生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堡里,一行人几人因游玩借宿于此,古堡两位年轻男女热情的接待了这些客人,甚至为他们奉上华服美食,将这些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期间,不太美妙的是年轻情侣偷偷在库房亲热时,灰尘从上面蹭蹭掉下来,一只手冰凉的手握住了女生的脖子……
尽管谭迟心理建设做了不少,甚至于边啃着苹果边观看,偏灰白色调的电影让室内让室内都逐渐压抑阴郁起来,以至于那只血粼粼出现的手骤然出现时,像一瞬间从屏幕里窜出来似的。
“啊!”
谭迟被吓了一跳,揪紧被子遮挡在膝盖前,偷偷瞥了眼抱着胸面色从容看电影的程淮。
怎么办,想换电影!
此时此刻,他的小心脏拔凉拔凉的,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出现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这便更加剧了恐怖的氛围,就像周围粘稠的黑暗里将要钻出什么东西……
为此,谭迟朝程淮挪了挪位置,蜷缩在他身边,呼吸微微凝滞。
尖叫声比程淮预估的迟了点,躁郁的心情缓和了不少,淡淡道:“喜欢么?”
谁会喜欢恐怖片啊喂?!
谭迟脑子里刷过一万只羊驼,低头盯着被电视机微光映照下的暗色床单,死撑着笑道:“你喜欢就好。”
哪儿管我喜不喜欢啊!
然后,幽暗模糊的电视机里,一只手从古朴的床下面伸了出来,鲜血淋漓,五指指甲奇长,划过地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谭迟被吓得扑在程淮身上,恐惧感层层叠叠袭了上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颤。
怎么办,他好像也许可能害怕看恐怖片,就算易感期的Alpha要宠着。
现在他就一个老鼠胆儿,让他怎么陪程淮啊?
“程淮,我不想看了……”谭迟将头死死埋在程淮肩头,噘着嘴委屈道。
程淮丝毫没客气拒绝了:“这片子很好看。”
预料到谭迟会害怕,但怀中的青年的反应却有点超出他的预料,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会有点长进,没成想还倒退了。
唔,也更可爱了。
耳边传来阴森森的鬼叫声,没有画面反而让谭迟愈发毛骨悚然,浑身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恐惧,他揪着从程淮的浴衣领口,闷闷不乐嘀咕道:“别人约会看电影都是爱情剧,你跟我看电影就看恐怖片,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