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现代耽美]——BY:北南

作者:北南  录入:04-07

  “唔……唔!”
  梁承注视着乔苑林痛苦的面孔。
  掌下的脖颈纤细、柔软,颈动脉贴合掌心纵向的生命线,咚,咚,一下一下饱含求生欲望地跳动着。
  救,救救我……
  梁承深黑的瞳仁一闪,惝恍间听到未出声的呼救。
  他松开了手。
  乔苑林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打个滚爬到床头,惊魂未定地蜷缩成一团。
  蓦地,梁承沉声说:“我明天就搬。”


第19章
  梁承前所未有的疲倦,捻熄台灯,合衣躺下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又下了场雨,乌云像一大团丝缕交错的龙须糖,黏在天空,风吹不散,因此早晨比平时天亮得晚一些。
  梁承省略浇花这一步,洗漱完,将毛巾牙刷直接扔了,床单枕套这些也卷起来塞进了垃圾桶。
  他收拾了衣服和书刊,只消十分钟,一个大背包就能装下。其实他做着随时随地离开一个地方的准备。
  不过,偶尔也会产生一点对安稳的留恋。
  梁承用钥匙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几张证件,装进背包里面的夹层。他关门下楼,对面房间紧闭着。
  玄关处,王芮之握着一张不薄的信封,等梁承下来便递上去。
  信封里是这两个月的租金和押金,梁承抽出押金,将余下的钱放在了鞋柜上。
  王芮之说:“小梁,你拿上吧。说好租给你半年,现在等于我违约了,你又经常帮忙,这两个月租金都退给你。”
  梁承兀自换鞋,说:“用不着。”
  王芮之道:“突然让你搬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找新住处需要时间,你拿上这钱,住酒店花。”
  梁承从挂钩上摘下头盔,问:“还有事么?”
  王芮之明白了劝说无用,梁承根本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而且都让人搬走了,多说只会显得虚伪。
  她道:“小梁,你有什么打算?”
  梁承敷衍地说:“回家。”
  王芮之希望是真的,说:“到家了报个平安。”
  门前的垫子被乔苑林抹过鞋油就扔掉了,裸露的地面不太平坦,每逢雨后会积聚一片浅小的水洼。
  梁承走后,王芮之静立在门口。老伴去世,孩子也不常来,她嫌家里冷清所以出租一间卧室,房租很便宜,图的是有个上楼下楼的声响。
  两个月前,她要卖掉一台旧缝纫机。收废品的是一对夫妇,妻子在外面跟她谈价,丈夫去仓库里搬机器。
  梁承骑着摩托车冲进巷子,停在一旁看热闹,等价格谈好,他冷不丁地说:“我多出二十,卖给我吧。”
  王芮之说:“小伙子别捣乱,你要缝纫机干什么。”
  “我会修,修好转手能赚个差价。”梁承看着收废品的男人,“再说多得一块真丝布,不亏。”
  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梁承目光向下,说:“不用干活的人才穿真丝,大哥,你这样的,那双糙手一碰就勾丝了。”
  男人的衣摆下方垂着一截极细的丝线,外套里面藏着一块从仓库顺手牵羊的布料。王芮之把那对夫妇轰走,感谢道:“小伙子,多亏了你帮忙。”
  梁承说:“我不是来帮忙的。”
  王芮之问:“那你是?”
  梁承欣赏面前的小楼,掏出在巷口电线杆上撕下的租房信息,说:“哪一间向阳,我租。”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卧室,乔苑林靠着床头发呆。他早就醒了,听梁承往返于走廊两头,门锁转动,脚步消失在楼梯拐角。
  几分钟后,楼外引擎嗡鸣,梁承骑摩托车离开了晚屏巷子。
  乔苑林并不开心,心中大石落地却没有预料中的轻松感,反而闷闷的。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一堆药品中拿出那只银灰色盒子,指腹搓捻薄薄的丝绒,双手握着又发了一会儿呆。
  他这样做对吗?
  乔苑林打开盒子问里面的东西,但得不到答案。
  浴室和房间收拾得一干二净,梁承的东西要么丢掉,要么带走,没落下一丝一毫。乔苑林查看一圈,不禁怀疑有没有人租住过,一切会不会是他的幻觉?
  他走上阳台眺望巷口,梁承已经走了,连一点影子都寻不见了。
  晾衣杆上挂着他给梁承包扎伤口的T恤,挂了好些日子,梁承用水泡过,反复搓洗过,重新漂白过,可依然留下了痕迹。
  乔苑林想,果真不一般,唯一留下的痕迹竟是一片血污。
  他又迟到了,整整错过第一节 课。
  中午,乔苑林没去食堂,扯出几页德心中学专用稿纸,留在教室里写检查。
  姚拂拎着一份盒饭进来,说:“你怎么回事,不饿吗?”
  乔苑林今天确实没胃口,说:“不想吃了,你吃吧。”
  姚拂大呼反常,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乔苑林说,“我也不是全天候吃嘛嘛香。”
  姚拂表面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细腻,她察觉到:“弟,你有心事啊。”
  乔苑林停住笔头,后知后觉写了一行病句,说:“没什么,梁承今天早上搬走了。”
  姚拂道:“这么快?”
  “嗯。”乔苑林说,“我逼他搬的。”
  姚拂惋惜了五分钟,说:“唉,虽然帅哥走了,但你可以住大房间了,应该高兴啊。”
  乔苑林点点头,可他高兴不起来。
  “算了,别琢磨了。”姚拂笑道,“看学校内网公告没,下周国际(1)、(2)班去外地参加国粹文化节,为期五天。”
  德心中学国际班的学生没有寒暑假可言,正规假期排满各种培训、高校交流和知识讲座,所以每学期一次的校外实践活动堪比团体旅游,弥足珍贵。
  乔苑林作为班长有一堆琐事要操心,以往他嫌烦,这一次却巴不得忙碌一些,可以忘记别的烦恼。
  说来,人真够倒霉,总有烦不完的事情。又幸好生活有强大的自愈力,总能恢复风平浪静。
  一周过去,休息日生意火爆,吉祥公园旁边的大排档下午提前出摊。白色桌椅摆了一大片,在太阳下明晃晃的。
  应小琼握着把弯钩砍刀,手起刀落,砍了个新鲜的大椰子。
  每逢营业前他必须喝点东西,大排档不比西餐厅轻声细语,迎客、喊单、骂耍酒疯的,全靠一把嗓子。
  他刚插上吸管,梁承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冲上便道,以一厘米之差没把他撞飞。
  “操!”应小琼大骂,“我以为仇家来了!”
  梁承热得够呛,抢过椰子吸了一口,便抱着坐下来,说:“椰子我喝了,车归你。”
  应小琼道:“老子开金杯的,看得上你这破摩托?”
  梁承没想到开金杯也能炫耀,有点担心平海市的经济发展了。他陷在椅子中散了散热气,说:“那你帮我卖了吧。”
  “哪个意思?”应小琼在一旁坐下来,“这车你不要了?”
  梁承说:“嗯,我要走了。”
  应小琼瞪着他:“这几天你一直住酒店里,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还他妈想给你找个新住处呢,结果你要走?”
  梁承咬着吸管,说:“废话,程立业都盯上我了。”
  应小琼道:“要是程怀明来盯就好了,哥用美男计帮你迷惑他。”
  梁承笑了:“上回在仓库你抛了多少个媚眼儿,他有反应么,根本不吃你那套。”
  “他越刚直不阿,我越想恶心他。”应小琼凭空一呸,“不说条子了,还说你,真要走啊,你走哪去?”
  梁承潇洒地说:“随便。”
  他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对于没有家的人而言,全国那么大,幅员辽阔,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厨子开始炒招牌海鲜的底料了,香气与烟火融为一体,飘得到处都是,梁承只觉口干,加速喝完椰子汁,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
  应小琼装起来,说:“二手摩托谁买啊,先搁着吧。”
  “按废品处理也行。”梁承没有一丁点舍不得,像扔毛巾牙刷和床单枕套时一样。
  应小琼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梁承回答:“周一的车票。”
  “那不就是明天?”应小琼脸色难看,“合着你做好一切决定就是来通知我一声,你拿不拿我当大哥?”
  梁承笑着默认,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郑重告别,不喜欢土得冒泡地聚餐喝醉大喊一声“别忘了兄弟”。
  梁承对接下来的生活亦无憧憬,只求别再遇见一个麻烦的房东。
  他自然想到了乔苑林,那小屁孩儿现在住大房间,没人添堵,应该挺快乐的。
  顾客越来越多,梁承跟已经旅游归来的老四打了声招呼,沿着路边的梧桐树荫,边走边想需要收拾的行李。
  书、充电器、袜子、常备药……
  乔苑林列了一张清单,在书桌上。
  他每天在这间卧室里学习,但拖着没搬进来,一望向床边,总是想起梁承坐在床边玩手机,靠着床头看书,以及掐他的脖子。
  当时他真的害怕,此刻回忆还有点皮肉发紧。
  乔苑林试图想点好的,比如梁承第一次帮他跑腿,买了一份虾仁烩饭加豆奶。可惜一口没吃给了小乐。
  他打开微信,滑了滑聊天列表,梁承的超人头像换成了一盆仙人球。
  看来这幢房子里梁承喜欢的,也就窗台上的仙人球了。
  乔苑林出门透透气,经过巷口的电线杆,发现一张新店开张的宣传广告覆盖住了超人的二维码。
  挺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人。
  乔苑林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坐进去,说:“小玉大排档。”
  路上很堵,半小时只走了二分之一,他至今想不通一件事,请教司机:“师傅,晚上不堵的时候,外卖二十分钟能到么?”
  司机说:“不可能,撑死跑个单程。”
  可是梁承二十分钟就到了,乔苑林依旧想不通。
  一小时后,乔苑林在吉祥路口下车,整条夜市灯火绚烂,小玉大排档的招牌在公园湖边亮得眼瞎。
  他没找位子,走到竖在路边半人高的点餐板前,从今日特价看起——余光瞥见一道鲜艳的身影。
  乔苑林抬起头,愣住了。
  应小琼穿着去海岛那天的花衬衫,摇着一把大折扇,看见他也微微惊讶,随后笑道:“熟人啊,就你自己?你们新闻编辑部的同事没一起过来?”
  乔苑林戒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应小琼说:“我是经理啊,天天都在。”
  “经理?”乔苑林震惊道,“那天……你不是混黑社会的么?”
  应小琼乐开了花:“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我家生意火成这样,闲出屁了去混黑社会。”
  乔苑林有些懵,甚至结巴起来:“那、那你们绑架、勒索是、是什么情况?”
  应小琼将扇子刷拉一合,指着月亮,仿佛夜空挂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说:“你这小孩儿诽谤谁呢,我告诉你,我们那天用官方的话讲,叫见义勇为!”


第20章
  应小琼揽着乔苑林寻了一张空桌,坐下来,他抖着腿,见乔苑林呆呆的,于是加大幅度抖得整个人都嘚瑟起来。
  乔苑林蹙眉问:“你真是经理?”
  “怎么,你真以为我是社会大哥?”应小琼说,“这家大排档是我姐开的,我当经理,家族企业懂吗。”
  乔苑林仍有怀疑:“那你的手下呢,那个跳窗抓我的打手。”
  应小琼想了想:“打手?你说老四?”
  防雨棚里是热火朝天的后厨,应小琼扬手放在嘴角,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很快,老四穿过人群出现了。
  与先前的凶恶形象截然不同,老四此时裹着长围裙,戴着橡胶手套,手握一柄大纱网,完全是一位辛勤的劳动人民。
  他嚷道:“正忙着给十九号桌捞螃蟹呢,喊我干啥?”
  乔苑林呆若木鸡,他以为的打手居然是服务员?
  “瞧见没?”应小琼口若悬河,“老四是行家,负责海鲜的进货和挑选。他爸是卖水产的,他爷爷是渔船船长,他祖上曾经是加勒比海盗。”
  乔苑林:“……”
  应小琼:“这下信了吗?”
  乔苑林要搞清楚最关键的,问:“岭海岛的事究竟什么情况,你说的见义勇为是什么意思?”
  应小琼说:“白打听啊,先消费。”
  乔苑林差点忘记是来吃饭的,说:“一份虾仁烩饭,加一盒豆奶。”
  应小琼迟疑了一下,梁承点过的单屈指可数,他都有印象:“有一回梁承在这儿,走之前打包了烩饭豆奶,难道是给你捎的?”
  乔苑林终于明白了梁承二十分钟送到的原因,他急切道:“我点好了,能说了吗?”
  事情过去了半个月,风波已平,应小琼说:“告诉你也成——”
  “我们在岛上抓的是一对亲兄弟,柳毅和柳刚。那哥俩在平海市骗了上千万,二十八号要从岭海跑路。”
  乔苑林吃惊道:“他们是骗子?”
  回忆事发当天,柳毅和柳刚面对警察的反应的确耐人寻味,乔苑林当时觉得奇怪,却没有仔细思考。
  他问:“骗那么多钱,是非法集资么?”
  应小琼笑道:“你还懂非法集资?”
  然而比非法集资更缺德,柳毅早年经营小生意,开网吧、日租旅馆,近两年摇身一变装文化人,办了一家补习机构。柳刚是司机,在教育局给领导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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