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洛十方还是甄姒,状态都大不如前。
前者本身实力是三级巅峰,现在之所以能够与后者打得平分秋色,飞虹剑带来的加持不可少。
若非洛十方是体修,哪里能撑得下这么多招,早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
而后者刚被唤醒,神魂不稳,也不能发挥全力。
形势反倒是胶着了起来。
就在此时,洛十方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几丝冷汗。
甄姒见状,大喜,手头攻势也愈发凌厉了起来。
“等等,我可以……”
洛十方脑中灵光一闪,表情慢慢地从小心谨慎认真,转变为三分色厉内荏,三分外强中干和四分誓不罢休。
手头剑招刚刚缓了一分,整个人的气势就骤然凝滞,落了下乘,由攻转守。
甄姒的一双红爪阴狠地掏向洛十方双目与心脏,而破碎的红袖则划向洛十方脖颈与腰腹。
这路数,刁钻古怪!
“滚!”
眼看着自己即将重伤,洛十方怒目圆瞪,暴喝一声,星月灵力瞬间爆发,化作一道闪耀的结界将他守护其中。
这结界从外开来仿佛是一个小星空,无数行星以独特的运转方式开始盘旋飞舞,其爆发力之强,竟是直接灼伤了甄姒的手。
眼见对方露出破绽,洛十方暴喝一声,打算一招决个胜负。
“唰!”
飞虹剑迅捷刺出。
那厢甄姒神情变得惊惶,眼中却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她纤腰顺势一扭,双臂柔软地挥动,飞虹剑便从她绣剑闪过。
刺了个空。
正所谓“一鼓作气”,刚才的爆发让洛十方气势一泄,竟是流露出破绽。
然后,他便看到了逐渐向他双眼逼近的红色利爪。
在还未散去的星月光辉下,这艳丽的红达到了一种极致。
这是死亡的颜色。
严渊时刻关注着洛十方的方向,心中骤然无比疼痛,漆黑的瞳孔像是一面被打破的镜子,闪着破碎的色泽。
“不!洛……十方!”
封存着记忆的枷锁骤然断裂,所有虚伪的记忆都被压制在底下。
他竟然凭借自身的强烈情感,硬生生地破除了甄姒的法术!
“嗤!”
利刃划过血肉的闷响传出。
甄姒的十指,最终停留在距离洛十方眼球不足一公分的距离。
只见她的心脏处,飞虹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
没有血迹。
因为甄姒早就不是人了。
她绝美的面容因骤然到来的痛苦而变得狰狞,对于自己被刺之事,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
“为……什么?”
洛十方挥出红线,将甄姒缠得像是一只虫茧。
“不过是见招拆招,将计就计罢了。”
是谁说只许恶人卖弄各种阴险无耻的计谋,而不需好人用智慧之法破计呢?
兴许是洛十方给人的形象就是阳光善良、无比正面,甚至是有些圣父的,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他的坚决果断。
不常用计,不代表不会用计,洛十方的性格是天然,却不是愚蠢。
并且,他还是一个演员。
甄姒自诩聪慧,实则是骄傲,她自始至终都是不相信洛十方可以真正伤害到她的,因此在胜利的天平似乎偏向自己的时候,她直接祭出杀招。
殊不知,她反倒是成为了猎物,落入洛十方缔造的巨网中。
飞虹剑入心,立刻封锁了她的阴煞之气,并且令她的身形朦胧了几分。
真言咒也开始发挥作用。
甄姒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洛十方居高临下道:“你为什么要和严先生成亲,我要清楚地知道前因后果!”
甄姒张了张口,在真言咒的作用下,直接便说出了实话。
“当年,我迟迟无法突破门瓶颈,外出游历时,在一卷隐秘典籍上听闻此世之外有一地域,名为‘缥缈之域’,那里住的不是仙人,而是灵人。灵人能解答所有疑惑,只是当年因触犯了禁忌被封印,如今两界隔绝,玄门界无人可入灵界。书上声称,若想寻得灵人答疑,便需隐瞒真相……为了突破,我愿意铤而走险。”
“返回如意宫后,我在闭关只是神魂出窍,耗费七七四十九日,以各种方法实验,终于撕开了封印的一个小口。进去以后,我看到了一方峰峦叠嶂、霞光灿然、白雾朦胧的缥缈之境。我知道,我是来对地方了!”
“那边的‘灵人’非常欢迎我的到来,将我纳为上宾,以礼相待,还助我补充了《如意问情诀》的缺陷。原来,我修炼的《如意问情诀》虽有问情,却没入情,更没斩情,也没体悟斩情之后的断情!正所谓爱情直教人生死相许,我看不明,悟不透,斩不断,何来突破!”
“所以,我寻了一优秀的男子,爱上他,与他成婚,在这份感情抵达难以承受的巅峰后,再将其斩杀。我知晓我所有的夫君都是如此爱我,我能够爱着他们,他们便是连死都愿意。而他们既然爱我,就要为我去死。”
她果然受到了灵界人的蛊惑,甚至可以说是自甘堕落。
人会作,就会死,
看着甄姒疯魔的模样,洛十方默默摇头:这究竟是什么歪理。
戚少言也冷声说:“杀夫证道,无耻。”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连枕边人也都说杀就杀?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三观。
甄姒呵呵一笑,声音冷凝地反问道:
“咦?古时仙神都有杀妻证道的记载,成功后,受万人敬仰爱戴,甚至沐浴香火,功德高深,也没见他们有提到过自己的妻子?我与前代夫君们真心相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不过是剔除了某一个部分而已,不代表他们对我的情意已经消失。你们……不懂。”
洛十方闭了闭眼:“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些杀夫证道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在当今正统看来,你和他们都是异端,既然我们有缘相遇,那么我就要超度了你,不可能容忍你伤害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无辜之人……”
甄姒低喃了两声,媚眼如丝地婉转一笑,眼中带着浓烈的嘲讽:
“哈哈哈——!谁人无辜?说到底本宫主也不过是为了如意宫不被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臭男人欺负罢了,我所杀之人,不过是千千万万男人中的几个。他们尚且没说过不愿,与你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干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事后自我感动的伪君子!”
“自我感动的人是你。”严渊淡淡地说道。
他恢复了记忆,他的言行举止也变回到正常状态,不再像先前那样半古不古,咬文嚼字。
洛十方道:“所以你是为什么断定他们愿意为了你去死?”
“傻子~”甄姒娇嗔似的睨了严渊一眼,“夫君们每每与我情到深处,便说为了我上大山下火山,万死不辞。每每我问及此事,他们也都纷纷宣誓,后续更是连我的法术都不曾破开,反倒步步沉沦,这不是爱我,又是什么?还说不是你情我愿之事。”
眼看着洛十方的目光看来,严渊脸色发黑:“我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甄姒叹了口气:“严郎的确是没有,说到底还是处子之身,未能体悟男欢女爱,每每总是恪守礼节,却也无比可爱。想来若是你我成亲,再等上一段时日,你也能为我而死了。”
严渊冷酷地表示:“做梦。下辈子都不可能。”
在场中年纪最大,对爱情之事算是最为了解的戚少言都不好说那些被甄姒害死的男人是不是自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做人要守信,不要乱立誓言。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当真,结果了你的命呢?
这女人对待爱情上虽说疯魔,却也天真,不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名句。
在真言咒干预下,甄姒只能说实话,也就是说她最开始的确是为了修炼而去问情,却也是真心实意地爱着那些男人,然后她也是发自内心地相信那些男人是为爱牺牲,所以她非常感动。
洛十方都沉默了。
那些男人死了千年多,谁还知道他们夫妻关起门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那些灵界人究竟算什么?”
甄姒淡淡道:“你们果真眼界狭窄。修炼之人,若总是拘泥于外物,又如何精进?他们之中,有的是修士超脱肉身,死后所化,有的是自那片钟灵毓秀之地自主凝聚诞生。与我们这些苦苦与心魔欲念作斗争的人不同,他们即便个性不一,可唯独对于大道争锋更为纯粹,也有更大的可能问鼎大道。与其让诸多无用凡人进一步消耗天地灵气,不若将人界让与他们。他们对待修士,和对待凡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洛十方等人沉思的表情,柳眉轻挑:“如今我能苏醒,也是计划的一环。时隔千年,他们终于卷土重来,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人界了。”
戚少言:“你知道他们的计划吗?一一从实招来。”
“当年他们助我补全《如意问情诀》,助我超越巅峰,而我则是深入宫闱,将阻碍势力一一铲除,只可惜最后是失败了。不过,我对他们还大有用处,且有皇室干扰,纵然肉身死亡,神魂也得以留存。时隔千年,我也不清楚他们现今是何谋划,毕竟这才刚刚苏醒。但想来,总归是类似的计划吧,先将为了蝼蚁出生入死的你们这些除掉,再让灵界人逐渐现世。”
这……
实在是甄姒的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洛十方等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片刻后,严渊作为当中唯一一个“普通人”,蹙眉道:“所以你和灵界人都认为,普通人活着只是消耗天地灵气,不如都杀了,还天地一片清明?”
他想到好多年以前,某次疫病流行的时候,人们不得不长期呆在家中,野生动物们居然出现在马路上,全球污染指数都有所下降,城市中的空气也随之清新了许多……
一组组画面,给当年年纪不大的严渊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甄姒继续反问:“难道不是吗?燃烧蝼蚁,释放灵气,滋养咱们修士,这才是正途。”
戚少言追问道:“那你的夫君他们也都是普通人,还有这里的奴仆,你难道将你的夫君和奴仆划为同等,皆看作蝼蚁?”
却不想,甄姒竟然怒了。
“莫要污蔑我夫君们!他们虽未曾踏入修炼之途,却也绝非庸碌凡人,值得成为我的夫君,为我而死乃他们人生大幸!而成了我如意宫的奴仆,自然有别于其余蝼蚁,我让奴仆们殉葬后化身为鬼灵,将来这些奴仆们必然可以修炼,这可比他们在乱世中饱受病痛挣扎好得多,如今他们都坚持了千年未曾魂散,难道我对他们不够好吗?”
她发出的观点肯定是错误的,但她的确是用自己的方式庇护奴仆们。
“于本宫主而言,尔等才是恶人!阻挠我入道之仇,不死不休!”
洛十方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世上,什么都是双面的,即便我以好人自居,没有用计伤害他人,可阻碍到了别人,也成了对方眼中的‘恶人’。”
难得的,洛十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口口声声称普通人是蝼蚁,自己呢?用自身爱恨定义‘善恶’,您难道就是苍天大地的主宰?上天下地,为您独尊?”
甄姒瞳孔一缩,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句反话:“你……!”
“我不愿与你多说,是人就有好坏,有的普通人伟大,有的普通人渺小,天道轮回,人们都在扮演着各自的位置。我的道很简单,做自己不后悔的事,能够和自己的亲友一直在一起,可以有个像严先生这样能与我相守一生的妻子。道,总是发于丝毫细节,全看你怎么看。”
严渊沉默,心中如同被扎了一刀,抽痛无比。
——有个像严先生这样能相守一生的妻子?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
“你说……你不后悔?呵……哈哈哈~”
甄姒闻言,瞥了眼神色莫测的严渊,先是低笑,然后哄堂大笑。
“真是可笑,本宫主是陛下亲封的夫人,无数英雄才子追捧,乃当世名流,却败在了你这种不知所谓的臭毛孩儿手上……”
她笑过后,两道目光如同利剑一样直射而出,刺得人心底发寒:“说到底,本宫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在了飞虹剑上,败给了自己的师父!说,这飞虹剑你从何而来?你刚才说我师父要清理门户,是什么意思?”
洛十方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在孤鸿前辈死后,便一直呆在这如意小天地的一处,你在死后的所作所为,她都能看得到。她称你为‘孽徒’、‘不肖子孙’,如意宫因你而亡,她执念加身,不得超脱。”
终于,甄姒面上失去了冷静,转而慌乱地挣扎起来,努力地转动脖子看向四周。
“师父!师父!您既然在这儿,又为何不让姒儿知道!您出来啊,姒儿知错了,您出来啊!”
孤鸿道人未曾出声,甄姒也就这么一声声呼唤,情真意切,如同鬼泣。
很显然,她是真的在孤鸿道人身上投放了深厚的感情。
戚少言好奇道:“你知错了?知的什么错?”
甄姒在真言咒的效用下毫不犹豫地开口:“我错在行事高调,错在小觑他人实力,错在出手不够决绝,放了当年其他门派的人一条生路,否则今天便是我如意宫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