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将军痛心疾首,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放你的狗屁!山主大人对我们极好,我们本就对山主大人忠心耿耿,你这只恶魔,分明就是你做了什么手段,将他们害了!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黑袍将军的身体膨胀了几圈,几乎是原先的三倍大小,直将他变成了一座肉山。
——这是打算自爆!
“你真是一个愚忠之人,只可惜你并没有选上一个值得侍奉的主人,但事实证明,选错了人就只能自己受着。”
洛十方语气带着些微的遗憾,更多的则是一股淡漠。
他对黑袍将军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遗憾对方彻底放弃了自己思考,冥顽不灵,明明拥有强横的力量,却只能至死都在充当其他强者的武器。
洛十方咬破舌尖,在红线上喷出一口舌尖血,红线顿时金光大盛,犹如长龙般带着一股浩然正气攀向黑袍将军,却扑了个空。
就在他以为对面会有高招时,黑袍将军的身形轰然倒地,化作黑色的碎块,转化为黑烟的速度更快了。
“啊啊……山主大人,佘姬,弟兄们,我黑袍无法替你们报仇了……”
带着无尽的不甘,黑袍将军最终步入了其他人的后尘。
手中战锤倒了下来,并且“噼里啪啦”地出现了道道裂痕,作为法器而言彻底报废,像是在祭奠死去的主人一般。
洛十方微微叹了口气:“你活得……真是简单。”
哪怕洛十方觉得自己的心思不算复杂,可黑袍将军这种一根筋的人兴许比他还要直率。
可缺乏了智慧和道德思考的“直率”,有时候比复杂还要可怕。
眼见现场平定了下来,洛十方调息片刻后,走到外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风景。
黑山的结界没有被破坏,依旧笼罩在天空之中,像是薄雾般,半遮半掩着外部的景象,一座座或高或矮的塔楼错落有致地伫立着,但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落在地上的黑袍、法器等物,几乎已经没有了灵界人的气息。
可以说,黑山已经成了一块无主之地。
洛十方不由得闭眸沉思了片刻。
刚刚只差一点,他就会被黑山山主所杀,可是就在那时候,对方的动作突然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凝滞,反过来成就了他。
他不认为对方的失误是对方自身原因所致。
先不提黑山山主比洛十方多活了几辈,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岂会在即将成事之时出现低等失误以至于丢了性命……再者,刚才他所感受到的气流的流动误差,似乎是来源于塔外。
那么是有谁悄悄帮了他一把,随后深藏功与名离开了事发现场?
还是说,一切是他想太多,这真的是黑山山主的失误?
洛十方休息了片刻后,暂且放下了所有的疑虑,然后启动了位于大厅中央的传送阵,返回本杰明·菲尔特的地下室内。
……
只见白光一闪,洛十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地下室里,一缕血腥气从他的身上飘了出来。
雨师只觉身边一道风闪过,就见严渊已经将洛十方抱在了怀中。
虽然雨师的反应不比严渊要慢,可是看到对方的速度这么快,他还是感到格外欣慰。
“你受伤了。”
严渊抓着洛十方的手,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一双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更是燃烧起熊熊烈火,恨不得立刻就掏出问情刺,将伤了洛十方的人刺成蜂窝。
洛十方将严渊的手反过来握住,传递出自己的体温,语气中带着安抚。
“还好,这次受伤不重,吃了灵丹,休息休息就好了。”
雨师关心道:“你不要勉强,还说受伤不重?分明是受了内伤,灵力也消耗过大,不要以为自己身体素质强就可以无视重伤了,该有的检查不能少。”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洛十方灵界那边发生的事情,既然后者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足以说明遇到了大麻烦,现在应该是逃回来的。
思忖片刻,雨师提步上前,打算扰乱格洛莉娅体内潜藏的法阵,却被洛十方所制止。
“不需要,事情差不多办妥了。”
雨师:看吧,果然没成功……
等等。
“什么?办妥了?!”
雨师眉头一皱,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是什么意思?”
洛十方眉飞色舞地跟大家分享起了自己将黑山山主给消灭掉的经过,并表示如今的黑山已经是一块无主之地,正是他们霸占的好时机!
雨师深吸了一口气。
就洛十方所言,那黑山山主应当是一位四级中后期的强者,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实力刚突破四级门槛的新人可以战胜的,并且那黑山山主年龄摆在那儿,战斗经验格外丰富,居然就这么被洛十方给灭掉了!?
哪怕雨师可以自谦称自己“天资平平”,可实际上也知道,在华夏正统玄门界的年轻一辈里,能够与他站在相同水平线上的,一个手指头都能掰的出来,洛十方当仁不让算是其中一位,实力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看来,洛十方的实力,要比他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至少雨师就没有正面刚老一辈强者的底气。
事关重大,雨师也难以自持地振奋了起来。
“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告知李老他们这件大好事。”
洛十方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现在立刻回去。”
“请问,先生们……”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化作透明人的本杰明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众人一句。
“我女儿格洛莉娅的仇人已经死了吗……”
本杰明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希冀。
他刚开始见洛十方重伤,雨师露出一副“果然失败”但幸好逃回来的庆幸表情,心情是非常失落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其他人的表情都格外激动亢奋,就觉得事情应当是出现了转机。
哪怕他听不懂华夏语,却也忍不住幻想起对方是在表达“如何解决掉菲尔特一家的仇人”的那些事。
洛十方语气中略带歉意:“不好意思,严淼在其他人的掩护下逃走了,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他逃向了哪里,准备对其进行追捕,事情应当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这样吗?”本杰明的一颗心悬回了原地。
他自然不可能苛责洛十方,对方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一定是在和很强大的敌人对峙,他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恩人进行谴责?
“要不要我联系医院?医药费我会承担。”
洛十方道了声谢:“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觉得我不需要。”
本杰明:“不用客气,你们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如果没有你们,我怕是要一直为了仇人做事,这才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快点养好身体,这样才能找到那个混蛋,并绳之以法。”
“不是,这样的伤没有去医院的必要性,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就他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在华夏内有特殊部门帮忙处理倒也罢了,在国外就医怕不是要被抓起来研究。
洛十方三人继续用华夏语进行交流,目光时不时看向病床上的格洛莉娅。
洛十方:“曾梨落的能力虽然还不太稳定,但已经可以初步控制,借助他的力量,我们可以建立起一个固定的通道,用于往返人界与黑山。”
雨师:“你说的不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们居然能够进入灵界,并且控制了其中的一块区域。这对于大局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洛十方郑重地说:“但是她太危险了,一个失去了灵魂且具备上佳灵媒资质的躯壳,对于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而言,这是一个多么合适的寄宿体,一旦强大的恶魔瞄准了她,控制旁人摘下她身上的神圣护身符,她就会变成滋养妖魔鬼怪的巢穴。”
雨师思量道:“如果我们破坏、封印她的灵力,那么连同她的生命力都会受到影响乃至枯竭,这会加速她肉身的死亡。”
严渊:“据你们所言,她的灵魂已经消失了,我不认为强行留这具躯壳在世界上是一个好主意,她需要的是火化。哪怕本杰明先生并不情愿如此,可是他应该做一个抉择了。”
本杰明先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心中生出几分惶恐:他要和自己的女儿分别了吗?
可是……世界上又哪来的永恒呢。
本杰明的内心十分煎熬,半晌后才沉痛地开了口。
“对了……你们来回另一个世界,应该是需要我女儿作为媒介,是这样吧?”
本杰明咬咬牙,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允许你们带走我的女儿,但我不能舍下这座小镇出国,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照顾她,以后当你们不再需要她的能力,请将她送回到我的身边……作为一名父亲,我真切地恳求你们。”
洛十方三人沉凝了片刻。
最终,还是雨师说出了实情。
格洛莉娅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之后雨师会通过王研工作室开发的装置将其体内的法阵完全复刻下来,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眼下格洛莉娅作为妖魔鬼怪最爱的猎物,有本杰明这位父亲保护暂时没有出事,可是本杰明今年已经五六十岁了,还能活多久?在他去世后,格洛莉娅又该怎么办?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们彻底破坏掉格洛莉娅的灵媒师资质,失去了灵媒能力的身体其生命力会加速流失,最终在十几二十年后平静地死去。
现实的问题摆在那,本杰明沉默了半晌。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洛十方歉然地说:“我们打算预定后天的机票回国,之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碰面了吧。”
他们并没有向本杰明提出“将格洛莉娅的躯壳带回去照顾”的建议,他们带回去后又能做什么呢?让本杰明花钱进行保护?还是在这具躯壳上分析各种阵法?
并没有如此必要。
玄门界人士若真有这样的觉悟,签了志愿书的话的确是可以,但是这对于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而言,不是太过残忍吗?
真的心怀觉悟的话,本人自会提出,这种事情无需强迫,也不太需要建议。
本杰明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悲痛之下,他好像在瞬间老去了十岁。
“如果你们要赶后天的飞机的话,估计今天晚上得连夜赶路了……我想可以请你们吃个晚饭,在这里休息一下,可以给我一点思考时间吗?”
洛十方等人没有拒绝。
在本杰明的家中,洛十方清洁了一下身上的血污,然后吸收灵气打坐。
傍晚,洛十方三人和之前在镇上浏览风景的何大磊、罗超汇合,一顿表面上其乐融融的晚餐过后,本杰明答应了洛十方他们的提议,决定破坏格洛莉娅的灵媒师资质。
想要养成一个人,或是让一个天资优秀的人出生是很困难的。
但是若只是破坏资质,哪怕对于实力不足的严渊而言,都是举手之劳。
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
没有什么天色异变、灵光四射的大场面。
雨师仅仅是用几支细细的银根在格洛莉娅体内灵力运行的关键节点处扎了几下,就彻底将其资质断绝。
这代表着,格洛莉娅的躯壳最多只能活二十年,算算那时候本杰明也很可能是个生活无法自理的老头儿了。
洛十方看过了本杰明的手相、面相,发现他后面的人生是平顺的,只是没有子女命,十有八九会提前送走自己的女儿……当然,那也是至少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本杰明对着洛十方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激你们的相助,我想继续守着我的女儿,因此只能送你们到小镇口了,由衷地祝愿你们以后的人生能够顺利。如果你们喜欢菲尔特小镇的风光,欢迎下次再来旅游,这个小镇我们菲尔特家族的骄傲。”
洛十方礼貌地笑道:“之后如果抓到严淼,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你,感谢现在已经有了智能手机,哪怕相隔大洋,也能够互相联络。”
“是的,我也对此感到庆幸,再见,几位值得尊敬的年轻先生们。”
本杰明叫了镇上的司机,主动支付了车费,让司机将洛十方等人送到机场。
任务顺利解决后,众人的心情都比来时明朗了许多,而洛十方也将诸多莫名其妙的困惑放在了心里。
飞机恰好会经过菲尔特小镇的上空,依托于强于常人的视觉,在常人看来不如一点灰尘大小的古堡也能被他们看清,而菲尔特小镇则不足一个巴掌大小。
严渊淡淡地道:“有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儿女付出一切,而有的人却能够毫无动容地抛弃、杀害自己的儿女,这个世上,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无法理解。”
在严渊还小的时候,哎是挺喜欢严淼这位叔叔的,相处起来温柔和善,经常会给他带各种礼物,谁能不喜欢这样的长辈呢?
可就是这样的人,害得年幼时的他食物中毒,然后又用了“封建迷信”的手段不让他去医院险些死在家里……
小时候的严渊对严淼只是抗拒,在长大更懂事后,这种抗拒就变成了淡漠,面对严淼的时候,他心中的温度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因为心中的信赖已经消失了。
信赖没了,感情还会有吗?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