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洛十方的身形便出现在崇光尊者的面前,拳腿并用,一齐向后者面门招呼过去。
“呵呵~雕虫小技。”
面对即将打到自己的拳腿,崇光尊者不屑一顾。
一束缠绕着雷光的锁链自其袖口探出,径直向某个空间波动的方向飞去,如游龙戏凤,走势诡谲,让人避无可避。
“唔!”
只见空间波动的位置缓缓出现了洛十方的身影。
随着雷光暴动,洛十方闷哼一声,身上出现了大片焦黑的痕迹,嘴角溢出血痕,倒地不起。
原来,洛十方的本体并没有向崇光尊者冲去,而是借用残影进行佯攻,实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严渊心脏。
只是,终究还是被识破了。
“倒是与我那痴愚之徒不同,竟能这般对亲近之人动手,如此心性,却没有走上正道,可惜。”
崇光尊者悲悯一笑,双手掐诀。
下一刻,便有一只黄金手印从天而降,压在了洛十方身上。
“轰隆隆!”
洛十方双眼突出,自口中喷出一束血柱,浑身肌肉骨骼嘎吱作响。
崇光尊者幽幽道:“你足够聪慧,也足够决绝,事成之后,若是留你,必将招致祸患。现在,你便好好歇息,之后我便赠你一场永眠。”
想死?他不允许,休想。
“十方!”
严渊怒目圆睁,念诵咒语,魔神阿斯莫德的手臂从崇光尊者身后刺出,一截小腿从半空中重踏而下。
只是,这样的攻击,还没能落到后者身上,便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一个自愿以身相殉,一个自愿大义灭请,当真情深义重,令人动容。”
崇光尊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个趴下的人,以及一只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威胁的九命猫妖,平淡的语气中,却不带丝毫感情。
就像是用手指头摁住几只蝼蚁那么轻巧。
严渊双拳紧握,只恨自己依旧被制约在牢笼内。
“邪道!”
崇光尊者摇了摇头:“吾之道,一切皆为苍生,而苍生……皆为我。”
换而言之,他,便是整个苍生。
“什么苍生为我、我为苍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托词,如果自私是一种病,你早已无可救药。”
洛十方挣扎着将胳膊撑在地面,慢慢站了起来,浑身肌肉暴起,一汩汩鲜血自经脉中喷溅而出,已然化身为一个血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天才,也不管你是不是想要飞升。你修炼你的,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决定别人的命运!你既然这么做了,我们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反抗,你合该承受这份代价!”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崇光尊者微微一笑,历史证明,所谓代价,自有功德相抵。天上仙神者留下诸多传说,自身事迹却并非无暇。我何须在意蝼蚁的感受,立足几身,一切外物皆为虚妄。”
洛十方吐出一口血水,眼中凶光大盛。
“我们绝不会被你操控。”
他看了眼严渊,后者了然,再度召唤出魔神阿斯莫德的四肢。
洛十方的身形化作一枚炮弹,向崇光尊者冲击而去。
“没有用的。”
崇光尊者眸中金光闪过,已然看见了一个结局。
——他会挡下洛十方这一击,然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还手的力气了。
只是,就在他伸出手掌,准备将洛十方废掉时,异变陡生。
他的眼睛看到了一片幽深的黑暗。
并非看不见,而是看到的……就是黑暗。
“呵——!!!”
洛十方的怒喝声震天撼地,身体沉重地撞在了崇光尊者身前,犹如扑火飞蛾般,凋零破碎。
“嘭”的一声,漆黑的羽毛覆盖了整片天空,同时也遮蔽了崇光尊者的视野。
与此同时,九命猫妖也艰难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灵魂尖啸。
这才是三只猫又融合之后,所掌握的压箱底的绝技。
“喵嗷~~”
崇光尊者的心神恍惚了刹那。
仅仅是一个刹那。
严渊挣脱开了牢笼,与浑身浴血、羽翼碎裂的洛十方四目相对,张开双臂,拥抱自己的爱人。
“嗤!”
洛十方扑入爱人的怀中,只是他的手臂,径直穿透了严渊的心口。
然后他的手上,便多了一颗正在跳动的鲜活心脏。
鲜血倾洒。
严渊扬起一抹平静的笑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无力地倒在了洛十方的怀抱中。
下一秒,气息断绝,魂魄消散。
承载着磅礴信仰力的天煞孤星,终究是手刃了肩抗厚重气运的紫微帝星。
两人本相生,如今却是用“玉石俱焚”的方式,硬生生地逆转了他们的命运。
同时,也逆转了阵法。
“嗡——”
刹那间,通天塔出现了剧烈的摇晃,无形涛澜翻搅着方圆百米之内的天空。
少顷,血雨兴天。
原本隐匿在地底的各个阵法相继显现。
从洛十方身处的位置向远眺而去,可以看到包括黑山、妖龙镇柱、和谐村原址等地都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这些光柱以某种顺序联系着,共同组成了一朵繁复华丽的曼陀罗花。
这正是反曼陀罗大阵。
——囊括了灵界与人界,以天下为棋盘所构建的一个大局!
崇光尊者慈悲柔和的假面终于被撕开,强自镇定的态度,让面部表情显得略微狰狞。
“怎么可能!”
“咕嘟嘟~”
崇光尊者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像是有沸水在蒸腾,一股剧痛顺着神经渗入灵魂。
很快,他的两颗金色的眼眸“噼啪”一声爆裂开来,在脸部的位置,留下两个大大的血洞。
崇光尊者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击败!
有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到底什么是变数?
是洛十方、严渊、九命猫妖?
不,这些都不对。
洛十方和严渊是他手下最重要的两个棋子,他倾注了不少心血在两人身上,不太可能出错,至于九命猫妖就更是不入流的货色……
那么,难道是……
“魔!神!”
崇光尊者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没有什么棋子能够逆转他的局,也就只有魔神阿斯莫德算是在他意料之外。
反曼陀罗阵的反噬,直接让崇光尊者修为大跌,七窍流血。
与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截然相反,像是一个披了美丽人皮的肮脏恶鬼。
洛十方的眼睛被漆黑的长发覆盖,留下一层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只见他扯出一个冷笑。
“你以为是魔神在阻挠你么?不,你种下了恶因,自然要尝到苦果,魔神阿斯莫德,就是上天派来喂你吃下苦果的!你所谓天衣无缝的局,不过是一场笑话!”
《无铭》魔法书无风自动,书页骤然脱离封皮,飞散入空中,交织成一扇地狱之门。
感受到地狱的森然气息,崇光尊者自知目前最要紧的应当是逃命,旋即爆发出了五级强者的气势。
一口心头血喷在梵天法结上,只见雷光与电殛从两旁延伸而出,化作万千绳索,交织成一张巨网,横亘在双方之间。
崇光尊者身形疾退,在空间波动之中,重重残影捉摸不定。
“想跑?受死!”
洛十方咆哮一声,再度欺身而上,身形宛若爆破前的超新星,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红光。
“轰隆隆——”
道道巨响传出,洛十方任由绳索将他身上覆盖的铠甲瓦解,任由电束煎焦他的血肉骨骼,也自冲锋直上,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终于……
“嗙~”
电网湮灭。
洛十方的拳头,像是一枚炮弹,重重砸到崇光尊者天灵盖上。
这一击,灌输了洛十方当下所有的力量。
崇光尊者的七窍内顿时有血肉喷溅而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而去,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两个愚笨弟子在进行反抗。
最终,朗清风、洛九州、洛十方三人的身形融为一体,只余下怒发冲冠的洛十方。
“没……那么容易。”
崇光尊者到底是老牌强者,危在旦夕之际,竟然勉强在地狱之门面前停下。
自地狱之门当中,灼烧着罪恶的绿色地狱火散发着难闻的硫磺味。
“你们到底还是失败了。”
崇光尊者嘴角上扬。
虽然计划失败,但是普天之下,总归是无人能够左右他的意志。
他……便是最强之人!
将来,也自有东山再起之日。
九命猫妖一边舔着严渊的脸颊,整个身子盘在严渊身旁,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斥了悲戚之意。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敌人仍旧这么得意……可恨!
却不想,洛十方不怒反笑,眸中带着计谋得逞的快意。
“结束?还没有!”
话音未落,地狱之门中,一只纤细苍白、指甲乌黑的玉手猛然探出。
在崇光尊者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将其狠狠握住。
崇光尊者目眦欲裂,奋力挣扎。
可是,在他刚激发了剩余的力量时,从魔神阿斯莫德的手里,便点燃一股幽绿色火焰。
火焰将崇光尊者包裹住,顷刻间便将后者的血肉骨骼灼烧殆尽。
万蚁噬咬的无尽痛苦席卷而上。
肉身被烧没以后,剩下的,是灵魂。
那是一个长着慈悲脸孔的魔罗,头顶长角,手持曼陀罗邪笑不止,正是洛十方眼中崇光尊者的模样。
哪怕装饰得再精美绝伦,也掩饰不住内里的邪恶。
对方本该就是这副模样。
“总有一日,我会从地狱脱身……”
“我离那九天之上的位置,只差一步……”
“天妒我也!魔神,你处心积虑遏制我的成长,该死!”
崇光尊者的言语中已然无法遮掩不甘与怨恨的情感。
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丝毫反省,用高高在上的孤高视角,俯视着一切。
他甚至从来没有将除了他以外的人看作是“人”,而是实现他目的的工具。
“呀啊啊啊——”
但很快,一堆尖啸着的罪人灵魂攀附而上,迎接这一即将来到地狱饱受折磨的“新同伴”。
事情已成定局,哪怕是自诩能预知一切的崇光尊者也无法更改。
地狱之门被重重阖上。
哪怕是最后一刻,崇光尊者的手依旧向外伸去,像是溺水者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遗憾的是,无人能够帮他。
无人愿意帮他。
《无铭》魔法书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散落开来,尔后又自发地装订成了最初的模样。
一代搅乱世间的逆世教主,终于落下帷幕。
淅淅沥沥的血雨在止息以后,迎来破晓与虹光。
魔神阿斯莫德餍足的笑声在洛十方耳畔响起。
“按照他犯下的罪行,或许直到地狱毁灭,他才能被释放出来吧。如果,地狱能够毁灭的话~如果到那时候,他还存在的话……呵呵~”
换而言之,崇光尊者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他将和所有丑恶的罪人与恶魔一起,在地狱受尽惩罚。
但是,洛十方心中并没有升起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踉跄着走到严渊的身边,将爱人护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件易碎品,丝毫不敢用力。
危机解除之后,九命猫妖脱力地化成了原型,三只体型娇小的猫又奄奄一息,发出细弱的啜泣声。
严渊……已经无法再看到他们悲伤的样子,听到他们悲伤的低喃了。
魔神阿斯莫德:“宝贝儿,你……”
“魔神大人,带我回魔界吧。”
洛十方双眼失去了往日光彩,单膝跪地。
一阵风从身后掠来,带起他如墨的长发向身前飘荡而去,令人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哀莫大于心死。
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抗争。
羽翼尽断、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他反抗了崇光尊者为他构建的命运,为洛九州、朗清风等人报了仇……
可代价却是,他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严先生……”
洛十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严渊坚毅的面庞,似乎只要这样,爱人就能够从沉睡中苏醒。
“宝贝儿,你很伤心……事实上,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一起回魔界或是地狱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但你现在是真心想要如此,还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底的恶魔,不得不如此?宝贝儿,这样的你,一点儿也不帅气。”
魔神阿斯莫德的话语,让洛十方沉默。
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并不太喜欢趁人之危,并且我还是觉得将你放生,比养在魔界更有意思。在我重新沉睡之前,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就听魔神阿斯莫德的调笑中突然带上了几分神秘,“借助阵法的余威,你可以将严渊复活,如果你愿意承受代价的话。”
——复活!?
洛十方瞳孔一缩,眼神惊疑不定。
毫无疑问,复活是一个禁忌,通常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既然是魔神阿斯莫德所言,那么就有成功实施的可能性。
“我愿意承受代价!哪怕是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