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爱上你吗?"
"可能不会。"秦柯黯然道,"不过我想,如果让他选择,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和我共度一生。"
慕容如烟浅浅地笑着问:"你可知道,世人对于分桃断袖并不宽容。"
秦柯忽然问:"庄主,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问完这句话,秦柯有点怕,他当然知道庄主曾经做过宁王的男宠,也因此为很多人所诟病,但是他仍然想这么问,因为他真的想为自己争一条出路。
慕容如烟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种奇特的表情,他回答:"如果是我,我会一直爱下去,即使有悖伦常。"
"我也会一直爱下去。"秦柯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若是从此只能躺在床上,你还会爱他吗?"慕容如烟继续追问。
"那他也是他,也是我爱的那个他。"
"那可以一辈子的责任。"
"那是我最想负担的责任。"秦柯幸福地回答。
慕容如烟叹口气,"他现在全身经脉尽断,心脉微弱,我所能做的只是帮他护住心脉,保他不死,至于他是否能站起来,这只能靠他的造化了。"
秦柯磕着头说:"谢谢庄主,谢谢庄主。"
慕容如烟摸着秦柯的头,淡淡地说:"好好珍惜吧,让我看看是否真的能有白头偕老。"
树林里,秦晋问:"完了?"
"完了。"秦柯回答。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师傅其实不反对断袖分桃?"
"更重要的一句是,庄主说他会一直爱下去,即使是‘有悖伦常'。为什么庄主所说不是‘世所不容',而是‘有悖伦常'?"秦柯沉声道。
"你是说,他其实已经‘有悖伦常'地爱上了某个人,而且会一直爱下去?"秦晋脸色非喜非悲。
秦柯笑答:"你说呢?"他接着说:"庄主替秦露疗伤之后,气血不顺,吐过血,在神智混沌之时曾经念过一个字--"
"晋?"秦晋惊道。
秦柯笑着默认。
秦晋脸上露出喜色,拍拍身上的泥土打算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喊:"你说师傅为秦露疗伤,吐血还神智混沌,难道师傅用了禁术?"
秦晋沉痛的点点头,秦露的伤已经医石无用,慕容如烟只能动用禁术,以深厚的内力为秦露护住心脉,并且打通各处经脉。禁术之所以被禁,是因为对施术人有莫大的伤害。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怎么还能让师傅这么劳累?"秦晋愤怒的吼道,飞快地向丞相的住处奔去。
望着秦晋的背影,秦柯笑了。庄主,您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希望这样可以让您幸福一些。晋,别怪我吓你,谁叫你最近这么消沉,让秦露一直为你担心。而且我都担心这么久了,你也该担心一下了,谁叫我们是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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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秦晋一路小跑来到丞相住处时,慕容如烟正在和丞相告别。慕容如烟看见秦晋,微笑着招招手,"晋,还不快来拜见岳丈大人。"
秦晋调整好脸色,走向前去,跪倒,"小婿秦晋拜见岳丈大人。"
"快快请起。"丞相上来扶起秦晋,冲他满意地点点头。秦晋的人品才华都在宁王之上,丞相对自己押的宝甚为满意。
"丞相大人好好休息,在下告辞。"看着他们两人寒暄,慕容如烟抱拳再次辞别。
"庄主一路走好。"无论何时何地,丞相都彬彬有礼。目送慕容如烟的离开,丞相对秦晋说:"小伙子,别辜负老夫和素问的期待啊。"
秦晋承诺地说:"秦晋一定不会辜负丞相和小姐的期待。"
"还叫丞相啊?"
秦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秦晋一定不会辜负岳丈大人和小姐的期待。"
丞相满意的捋着胡子说:"走吧,素问在后面等你呢。"
秦晋略带羞涩地,迟疑着说:"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不甚方便。"秦晋虽然和小姐见过不少次面,但是都是在花园等地,还从未进入过内室,所以秦晋要在岳父大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对小姐的尊重。其实秦晋的一颗心早已随着慕容如烟而去,他这么说实际上是想早点去见慕容如烟。
"江湖儿女,不必太过拘于俗理,况且你们已经订亲,见面无妨。"
秦晋知道无法推辞,所以诚惶诚恐地回答,"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你送给素问的礼物她很是喜欢,说要回礼。"丞相笑呵呵地说,掩不住对女儿的宠溺。
秦晋不用思索就知道师傅在他消沉的几天里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微笑着回答:"小姐喜欢就好,不必言谢。"
来到内室的时候,小姐正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屏风,屏风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蝴蝶在小舟边翩翩起舞,湖中小岛上空留数个花苞。
听到脚步声,小姐连忙站起来道万福。
秦晋看着屏风,淡淡地说:"喜欢吗?"
小姐落落大方地回答:"此情此景,永存于素问心中。"
秦晋心里想的却是那飘荡在玉湖之上的淡淡的忧伤和怒气,他柔声道:"此情此景,秦晋永生不会忘记。"
小姐嫣然一笑,转过身去拿出一件东西递给秦晋:"一方丝帕,亲手所绣,聊表心意。"
看着半边丝帕上那只活灵活现的鸳鸯,不难想象鸳鸯戏水,鱼游莲间。这一方丝帕上,每一针都是深情,每一线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一瞬间,秦晋对她有一丝愧疚和怜惜,在这场注定与政治有关的婚姻中,这个女子是最为无辜的人:她不明白无论她的父亲如何的宠爱她,都为了自己权势把她送上了一条孤寂的路,她不清楚她眼前的如意郎君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她,甚至在欺骗她,她也不会知道,她付出所有的爱情,却永远换不回对等的爱情。
秦晋接过丝帕,小心地塞到怀中,郑重地承诺:"小姐的心意秦晋永远铭记在心。"看着小姐柔情似水的眼睛,秦晋对自己说,我会永远铭记我亏欠过你。
一整天,秦晋都称职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用过晚膳之后,他匆匆的赶往慕容如烟的院落。虽然他还没有想好今后自己究竟该如何去做,但是他现在迫切的想见到慕容如烟。
秦晋一走进慕容如烟的院落,远远地看见绿萍就喊:"师傅在什么地方?"慕容如烟平时公务繁忙,经常出没在书房,账房或是外边的店铺。
绿萍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走到秦晋身边,小声说:"庄主睡了。"
"这么早?"慕容如烟从未如此早的睡过,秦晋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
绿萍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说:"庄主下午晕倒了,所以今天休息的很早。"
"晕倒了?"秦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绿萍微微点点头。
"让我去陪陪师傅吧。"
"去吧,小点儿声,庄主最近难得休息这么好。"绿萍小声回答。
秦晋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凝视着慕容如烟的睡颜。
那日看到梳妆台上的银锁,秦晋在心里认定了师傅和自己一样是睹物思人,但是慕容如烟在短暂的尴尬之后,并没有做任何解释,而那只银锁就此消失,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以至于秦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做梦,抑或是真的眼花。她本已开始淡化去的心思被那只银锁撩拨起来,然后因为慕容如烟的无动于衷而悬在半空中,越发的难受了。秦晋无计可施,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消极的面对一切,不再处理属于他的事务,不再练习武功,除了偶尔陪陪候小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发呆愣神。
梦中的慕容如烟脸上微微透出青色,微蹙眉头,似乎心里有很多东西放不下。秦晋看着他,心里有些凄苦: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可以什么都不干,可以找人发泄情绪,可是师傅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他一件事情都不能、也没有放下,甚至师傅连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都没有;师傅成全了秦柯秦露,促成了自己和候小姐,可是他自己却仍是孤身一人。
秦晋趴在床头,小声地对慕容如烟说:"师傅,我一直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是你却从来都不对任何人说,你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秦晋轻轻揪起慕容如烟的一撮头发,继续说:"师傅,你知道吗,当年在宁王府的死牢里,我第一眼看见您的时候,我想,他长得真漂亮啊,我长大了要娶妻子,一定要娶一个和他一样漂亮的人。"秦晋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为自己当年的青涩。他继续说:"师傅,你想收我为徒的时候,我不愿意,其实不是担心你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对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愿意是因为......"秦晋顿了顿,稍微考虑了一下才说,"师傅,我告诉你,你不许笑我。你昏睡的时候,我一直都看着你,我想,如果找不到一个和他一样漂亮的人,我就娶他。你成了我师傅,那就差着辈分了,那时候虽然小,还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床上的慕容如烟稍稍舒展了眉头,秦晋对着他苦涩地笑着:"那时候的确小,想到了一点没有想到另一点,我忘记了你我即使不是师徒,也都是男人。不过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我那时候拼命练功,拼命长身体,其实只为了能赶上你,为了保护你。"秦晋的脑中浮现出慕容如烟满身血色的样子,他不禁颤抖了一下,"师傅,拜你为师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关心我了。可是出了宁王府,你就吐血晕倒了,那时候我真的很怕,我怕从此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所以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变得有力量,我要保护您。"秦晋黯然,"可是,我没有好好保护您,这次您又受伤了。三年未见,我想您好好陪陪我,所以我才故意受伤的,可是没想到因此害您受这么重的伤。师傅,对不起。"秦晋的眼睛里开始涌出眼泪。
秦晋强忍住哽咽,怕吵醒慕容如烟,他接着说:"师傅,有句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我也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再说。"秦晋深情地看着慕容如烟,缓缓地脱口而出:"烟,我爱你。"
对秦晋如此深情的告白,床上的慕容如烟毫无反应。秦晋自嘲地笑笑,轻轻地摇着头说,"别问我为什么爱上你,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一见钟情,也可能是日久生情。其实我说爱你,你可能不相信,会觉得我对你是长辈的尊重和景仰,我也曾经这么以为,可是有谁的春梦里会出现自己尊敬的长辈?"
秦晋继续回忆往事,"师傅你可能不记得我十五岁生日那天的事,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你陪着我,我第一次做春梦,梦里我和你一起缠绵到天明。我醒来以后,非常地吃惊和尴尬,但是却有一点点甜蜜。当时我很迷茫,所以我依你所言到了青楼,可是在那里,我只想到您。那一天,我开始仔细思考我对你的感情。"
秦晋忽然露出鄙视的神情,"师傅,其实你该鄙视我的,连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你对我恩重如山,可是从那天起,我却一直把你当作我春梦的主角。"秦晋的脸上混合着鄙视和陶醉,"甚至不只在梦里,在我清醒的时候,我依然想着你自渎了一夜。"
说出了心里这些隐秘的话,秦晋似乎松了口气,他趴在床边,把慕容如烟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好结果的,可是我却无法放弃。师傅,你教我习武的时候说过,说如果坚持下去,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我会一直爱下去,一直坚持下去。"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安静的气氛让趴在床边的秦晋有了些许睡意,他脸朝着慕容如烟,在清醒和迷离之间说出一句话:"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当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时候,屋子里有一声幽幽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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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婚期确定,丞相一行就要回京了,当然,秦晋也要跟他们回京面圣,所以秦晋非常珍惜和师傅剩下的想处时间。
那天早上,秦晋醒来的时候躺在师傅的床上,而师傅已经离开了。秦晋模糊的记忆中有一双手将他抱上床,这让他忍不住裂开了嘴笑。梳洗完之后,秦晋跑到书房抢着处理帐务,看到师傅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有了若隐若现的笑容,秦晋的心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处理公务的效率也明显地高了起来。
秦晋并不在乎慕容如烟是否听到了他所说的话,他说了心事,其实是在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他爱一个人有多深,爱得有多么辛苦,现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就只有等。
他要充满希望地等下去。
隔几天,慕容如烟在秦晋的"威逼"下睡午觉了,一个在秦晋记忆中很模糊的、消失了很久的一个人登门拜访。
"秋如雪?"秦晋拿着拜贴很诧异地问。他记得他刚回慕容山庄的时候,秋如雪被赶出家门,在那之后再无往来,事隔多年,在这个很微妙的时间回来,到底意欲为何?秦晋不想打扰慕容如烟的休息,遂亲自去见秋如雪探探虚实。
厅中所坐的有两个人,一个人身材高壮,一双与高挑的眉毛很不相称的丹凤眼中射出精光,一看就不是易与之人。另一个人相貌平平,身形较为清瘦,眼睛有点红,隐隐有着泪光,看到秦晋进来,非常惊讶地叫道:"如烟呢?"
秦晋的目光与高壮之人碰撞,相互衡量着对方的实力。
"如烟呢?"清瘦之人继续问。
高壮之人的目光转向清瘦之人,柔声说:"如雪,不要急。"
秦晋略一斟酌,说:"秋公子,戚帮主,我师傅身体微恙,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解决,我一定全力而为。"按照辈分,秦晋应该称秋如雪为师伯,但是因为秋如雪被逐出慕容世家,所以秦晋略一斟酌之后称他为秋公子。
"如烟病了?严重吗?" 秋如雪更加焦急地问。他身边的戚少央的脸色略微低沉了一些。
"不碍事,我替师傅谢谢秋公子的挂念。"对于当年的事情秦晋不甚了解,但是秋如雪的关切发自心底,所以他很礼貌的回礼。
听到秦晋的话,秋如雪有些黯然地笑了笑。
戚少央伸出手握住秋如雪攥成拳头的手,对秦晋说:"不必这么客气,其实我们是亲戚。"
看到他们两人亲昵的姿态,秦晋有些嫉妒,也有些伤感。
"我能去,能去看看他吗?"秋如雪问。
"这......"按照秦晋的想法,师傅休息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打扰。但是秋如雪毕竟是慕容如烟的兄长,而且此次前来非常蹊跷,漕帮帮主戚少央也陪同前来,应当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事情不知是好是坏,秦晋有些犹豫。
看着秋如雪一脸的关切,戚少央说:"我们此次前来有很重要的事情,事关慕容世家的一些往事,还劳烦秦公子代为通报一声。"
戚少央掌管着江南漕运,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现在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而且事情牵扯到往事,恐怕事关重大,所以秦晋答道:"秋公子,戚帮主稍待片刻,我这就着人去通报。"
"多谢。"戚少央对秦晋的为人处世略带赞许。
很快慕容如烟就一脸凝重地走进来,看见秋如雪和戚少央的亲昵样子,微微一笑。
"少央,我和如烟很久未见,想单独聊两句。"秋如雪对戚少央说。
戚少央点点头欲离去。
"晋,陪戚帮主去各处转转。"慕容如烟也欲支走秦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