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有接触过法布泽瑞真正的内心世界。然而当他的内心赤裸裸地暴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感到手足无措,似乎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孽。
"没有关系,我的手很热的。让我来温暖它们吧!"我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他在我最为痛苦的时候,用他那香气四溢的红茶来温暖我的心灵,那么如今就用我这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来温暖他的掌心吧!
我满怀着赤诚的心情凝视着他的双眼,直至他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可惜我并没有体会到那对我们之间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那本书看完了吗?"他转过头,突然避开了我的目光。白皙、纤细的脖子露出了一大节。
"还、还没有!"我放开他的手,搔了搔头,"因为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明白。"
"你啊......"顿时刚才凝重而又略微尴尬的气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份恬静与祥和。
每当我望着他如白瓷般光滑的脸颊,浓密的睫毛以及那精制的五官,内心总是溅起阵阵涟漪,似乎总希望着时间能在此时此刻驻足停留。可惜我从未有追究过,这样的情愫到底是什么?是依恋还是爱慕?是爱情还是友情又或是亲情?一切似乎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生活虽然艰难,却从中透露着安宁与平和,有时我一直怀疑,也许我会如此这般地在坎特贝尔度过我的一生。然而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命中注定我的一生决不会如此庸碌而又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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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一天傍晚,我刚从神父那里回来,坐在旅店的门口看书。
"嗯?先生您有什么事情?"我勉强地从书本中抬起头。
哦,好高的人呐!我只感觉到站立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宛如大树般挺拔的陌生男人,他的身体遮挡住了太阳落山前的余光,而自己的脸孔却埋入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这里是坎特贝尔旅店吗?"他低声询问着我,嗓音虽然不如神父那般悦耳动听,但是却透露着成年男子才拥有的成熟、浑厚的嗓音。
"是的。"我点了点头。
"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他似乎望了眼有些破旧的旅店。
"咦?"由于长久没有客人光顾,我一时竟然还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您、您请进!"等我从混沌中醒悟的时候,连忙将我来坎特贝尔旅店之后唯一的一位客人引入旅店。
我接过他手中马匹的缰绳,将马牵入旅店后面的马厩。
"小子,还不快回来招呼客人。"我还未踏入旅店,柏奈先生熟悉的嗓门就从里面穿了出来。
"先生,您请坐。"我从未见过柏奈先生如此殷情地对待他人,一时有些愣住了,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宛如望见了怪物一般,"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进来!"直到姑父对我大吼一声,我才从迷糊中惊醒。
"您稍等,我这就让他带您去看您的房间。"他的眼色朝我一瞟,我顺从地接过客人的行囊,"给这位先生最好的房间。"柏奈先生还不忘提醒我一句。
"先生,请您跟我来。"我示意他跟我上楼。
我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带着路,手里替他拿着行李,幸好客人的行李不多也不算很重。
"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我替他开了门,将手中的行李放在了地上,并帮他打开了窗户让房间通通风。
"谢谢。还不错!"他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我才注意到他的脸孔。看似坚硬的黑色短发,桀骜不逊的褐色眼眸,深邃的五官透露着成熟男性所特有的阳刚,小麦色的皮肤象征着阳光的气息--他是一个与法布泽瑞迥然不同的男人,但是却同样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如果说法布泽瑞像月亮般柔美,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子就像太阳般充满生气。无论是月亮还是太阳,它们都无时无刻地散发着夺目的炫彩,让人不敢直视。
"谢谢你了。"他对着爽朗地笑着。
"那么我先下楼了。"面对这个男人,我感到有些窒息。
魁梧的身材,在我眼中宛如力量的象征。
"如果我像他那样的话,也许就什么都可以改变了吧!"当我从房间里退出来之后,心里不禁想道,顿时黯然神伤。
可是我又何曾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拥有力量就可以征服一切的。
15
当我从楼上的客房来到楼下,就发现柏奈先生傻呵呵地坐在凳子上,两眼冒着诡异的光芒。
"真是金子呢!"他一边疯癫地低喃着,一边用牙齿咬着手中的金币,"他还真是个有钱人呢!一出手就是一个金币,真是阔绰。"他眼中闪烁着的满是金子的耀眼色泽。
"你小子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帮你姑妈去准备客人的晚餐!"他见我立在楼梯上呆呆地望着他,非常恼火。
我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地干活。
到了晚上,我们将食物和饭菜都准备妥当,柏奈先生拿出了自己收藏的银质餐具和蜡烛台,将漆黑的旅店照得透亮。姑妈也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了微微有些泛黄的刺花台布装点着陈旧的木质餐桌。
可是在我眼中却非常的讽刺。如果没有那枚金币,也许一切都会完全不同。此时此刻,在我年幼的心灵深处,我感觉到了世间的冷暖和庸俗,同时也让我产生了一种对于力量和金钱的迫切渴望。也许在那时的我眼中,金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意味着柏奈先生可以像条狗那样对你点头哈腰。
"去,把那位先生请下来!"姑父命令着我。
我仍旧毫无怨言地默默听从了他的吩咐上了楼。
"先生~"我敲了敲房门。
"有什么事?"房间里的人开了门,声音有些慵懒。他已经脱下了深色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大花边领的衬衣。
"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柏奈先生让我来告诉您一声。"我有些机械地陈述着。
"知道了,谢谢。"他非常客气地回答道。
之后,我再次下了楼。没有过多久,客人就下来了,坐到了餐桌旁。
"真是丰盛的一顿晚餐。"他咧着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比军队里要好多了。"他小声嘀咕着。
"咦,先生?难道您是军人?"柏奈先生正在为他倒酒,听见了他的话。
"是的。"那位客人将绣花餐巾系在脖子上,"在军队里,可吃不上这些好东西。"他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原来他是军人,难怪把头发剃到那么短。
"那倒是。"姑父应和着。
"你们这里可真是荒凉啊!难道旅店就没有其他的客人?"在酒精的作用下,陌生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坎特贝尔一向是比较荒凉的,经过这里的旅客更是少之又少。"姑父略微皱了皱眉,"您还要酒吗?"他隐情地问道。
"好!"随后,柏奈先生又为客人倒满了葡萄酒,"那你们这里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您说不是吗?半把个月都见不到生人的影子。再这样过下去,真是要喝西北风了。"柏奈先生与客人愉快地闲聊着。
由于柏奈先生还有姑妈,包括我在内,将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这位对于我们而言宛如财神爷般的人物身上,几乎忘记了填饱我们自己的肚子。直到客人满意地享用完这顿晚餐后上了楼。
"你!"柏奈先生喝着客人喝剩下的葡萄酒,冲着我大声说道,"去给客人添点柴火,生个壁炉。"
于是我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饭,出门劈柴。
"咔喳"斧头劈过干柴所发出的清脆声阵阵入耳,山风不停地吹着,让我感觉到冷得瑟瑟发抖。
"呸呸~"我在双手上吐了干涩的唾沫,在冷风中砍着木柴。天空乌云密布,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
"是要下雨了!"我望着天,喃喃自语。
坎特贝尔的雨总是骤然而下。像海面上的暴风雨一般。来的凶猛,去的也快。很多时候,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下一妙就已经雷电交加了。
我摸了摸挂在脖间的珍珠。
"嗯,还在!"我嘟囔着。
"你把这些柴送上去。"我抱着一堆的木柴刚踏进门,柏奈先生--我的老板又颁布了另一道指示。
我捧着柴,踩着陡斜的楼梯慢慢向上爬。
"先生,我是来送柴火的。"我在门口喊着。
"请进。"他在里面应声着。
我打开了门,看见客人在桌上写着东西,并没有抬起头理睬我,同时我也发现那被人扔在床上的布袋,从那没有扎紧的开口处,我窥探到了金属的耀眼光泽--那是金子所特有的光芒。
我默默无言地将木柴放在壁炉旁边,准备生火。
"咚咚~"门又被人敲响。
"请进。"他一边埋头写着东西,一边说着。
"对不起,先生。我是来看看您还有什么需要。"柏奈先生点头哈腰的样子让人作呕。
"不了,没有什么了。"客人放下手中的笔,"我明天一早就出发。"说完,又接着忙开了。
"啊,好的。"姑父挂着旅店老板那招牌式的笑容。
"伊莱沙,生完火就出来。别打扰客人休息。"他走时不忘瞪我一眼。
习惯让人麻木。对于姑父的吼骂、刁难与指责,我似乎有了一直麻痹的感觉。
"先生,晚安。"说完我就离开了客房,替客人关好了门。
"他有满满一袋的金币。"刚下楼,就看见姑父在那里兴奋地叫嚣着,双手来回地揉搓,他的神志都被陌生人鼓鼓的钱囊所吸引,"真是有钱人呐~"他大口地喝着酒,脸上红光满面。
我没有理睬他。我帮着姑妈收拾完厨房的活儿之后,就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轰隆隆~"我被屋外的响雷所惊醒。闪电划破天空,蓝色的光芒顿时照亮了简陋的阁楼,可惜却始终听不见雨声。
我双手按着胸口,总觉得今晚特别的不平静,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宛如要冲破胸膛而出。
"咦?我的书?"我突然发现法布泽瑞借我的书竟然被我落在楼下。
于是我起身,披了件外套,拿着蜡烛准备下楼。楼下依旧亮着烛光,微弱的烛光沿着楼梯向上攀爬。我听见了小声交谈的声音,知道姑父还没有安睡,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屋外依旧响着闷雷。
"那小子真得那么有钱?"刚想转身返回,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将我抓回来的矮胖男人。
"那是当然,我亲眼所见。"柏奈先生压低着嗓音说道,"所以我找你来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是不是想......"我竖着耳朵听着,可是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那我们现在就上去把那小子给宰了!"最后我却听见了这句让人胆战心惊的言词。
我宛如石化一般,呆呆地伫立在楼梯口。
"别冲动。那小子是个军人,而且块头满大的,估计很难对付。我让你再去叫几个人来,保险些。"姑父沙哑着声音阻止了企图行动的同伙。
"成!听你的。我现在就去找人。"说着我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开门的响声。
等我确定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暴风雨越来越为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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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心跳越来越为激烈,似乎我在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不过确实是一次大胆的冒险。我几乎能预见到当姑父知道我企图放跑他们"猎物"时那愤怒的神情,也许一顿毒打是在所难免。
我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在走道上奔跑着。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有些困难。
"先生~"我压低着嗓门,轻轻地瞧着客房的木门。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我的恐惧更为浓重。
"先生......"我又再次尝试了一次,这次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嗓门微微提高了些。
"谁?"谢天谢地,里面终于有了回应。
"先生,是、是我。您、您快开门。"我急切地说着,舌头在嘴里直打哆嗦。
"有什么事情?!"门被打开了,客人依旧穿着白色的衬衣,只是有些凌乱,领口敞开着,我几乎能看见他小麦色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
"嘘......"我穿过他的身侧进了房间,顺便关上了房门。
"他们想杀你!"我对着他充满疑惑的神情说着,"他、他们要抢您的钱。您快走吧。"
"什么?一帮子杂种!"他低声咒骂着,"我跟他们拼了。"说着转身去拿行李,估计那里面藏有家伙。
"别,先生。您还是先逃吧。他们一会儿还会有很多人来的。"我抓着他的手臂劝说他。
"这......"他停顿了一下,"只能这样了。我涅尔司还是头一遭这么狼狈过。"说着他开始收拾行李,穿上外套。
"马就在旅店后面的马厩里。"我叮嘱道,"您趁他们还没有来,赶快逃走。"
"谢谢。"他露出和善的微笑,他拥有刚毅的嘴角,以前听爸爸说,这种人内心无比坚强。
"没什么!"我感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看来第一次做好人还真是不习惯呢!
"这是什么?!"突然客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双眼透露着锐利的目光。
"您、您想干什么?"抓着我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了身体内,他那陌生的牟利视线犹如两柄利剑刺透我的身体。
"黑暗之星......"他轻轻抚摸着挂在我脖间的黑色珍珠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咦?它难道还有名字?"此时我才注意到由于我只穿着底衣,领口敞开着,所以也暴露了脖颈上的"宝物"。
"它本是玛丽女王的收藏,结果在暴动期间神秘失踪,之后辗转到了一个斯里兰的商人手中,那个商人死后它接连换了好几个主人。这次出海的‘仸岚德'号将运送它前往洛伍德。"他低沉的声音宛如催眠曲,让我的大脑浑浑噩噩,"不过,在半路遭到了海盗的袭击,船上的货物被抢夺一空,当救援的船只赶到的时候,找到的就只有船只的残骸和死人尸体。"
"仸岚德......"在记忆深处我依旧无法忘怀那次偷听到的谈话,"不~"我狂乱地晃动着脑袋,企图驱逐那可怖的猜测,同时也企图驱散埋藏在心灵深处沉睡的记忆--白色的海浪带来了哥哥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尸体。
"你怎么了?"陌生人担忧地望着我。
"我、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他敏锐的直觉看出了我脸上的端倪。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挥动着手臂企图挣脱他的束缚,"求您别问我了。"
"你说谎!你的脸上明明就写着你知道一切。"他牵扯着我在空中挥舞着的臂膀,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捏着我纤细的胳膊,"告诉我实情!"他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褐色的眼眸注视着我,微皱的眉头让他显得凶悍与强硬。
"不~~"我喊叫着,宛如一个失控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