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都三天三夜没出门了,外?卖没点饭也没吃....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小家小业的,您要是在我家的旅店里.....这么小个地方,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三天?”
“是啊.....不?是我赶您,生活不易,我们家这小旅馆经营起来也是挺难的,您要是有什么难处...要不?跟我们说说?”
林亦的肚子恰到好处地疼了一下,似是有什么在他身体里反抗,饥饿感在那一瞬疯狂膨胀。
他扯下门链,把门打开了。
在看见门外的人时,林亦稍稍愣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还算清秀,面容十分端正,不?太标准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远看有几分像低配版的沈清皓....
想起他的爱人,林亦的心又在钝钝的疼。
“不?好意思,我只是太累了,一直在睡觉,没有求|死的想法。”
“哦哦哦,”那人似是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说:“那先生您要下楼吃点饭吗?我们家一楼是餐厅,物美价廉,好吃实惠,好客之乡不宰|人的。”
林亦点点头,“好的,谢谢。”
·
从睡醒到现在他的灵魂仿佛一直在飘着,直到一碗带着浓厚油花的鸡汤端上桌,袅袅热气遮了他的视线,林亦这才有了几分现实感。
“小伙子,快喝吧,三天没吃饭可饿坏了吧。”满面红光的大姐用围裙擦着手?,毫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林亦确实饿了,看见油花也没有丝毫恶心,拿着勺子一勺勺喝了起来。
鸡汤量足且鲜美,喝到嘴里的时候还有些烫舌头,一整碗下肚胃里都是暖的。
“三天前你?刚进店的时候身上一股血味,脸白得跟个死人似的嘞,我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后来又三天没出门,我都以为你是来我们旅馆寻|死的了!赶紧让小康去看你?。”
大姐接过他儿子递来的水饺,摆在林亦的面前,“嘿,原来啥事没有就是睡晕了,整的我白担心一场。“
“来来来,吃饺子,韭菜虾仁馅的,放了猪油可香了。”
林亦对这自来熟的热情大姐报以一个淡淡的笑,他揉了揉肚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熟悉的呕吐感又涌上来。
“大姐,请问卫生间在哪里?”他问。
“卫生间就在厨房旁边呢,你?赶紧去,饺子凉了可就不?好吃哩。”
“好...”
林亦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刚把门锁上,他就再也忍不?住,捂着胃部开始呕吐。
一碗鸡汤其实也没多少,他这么一吐,不?仅把喝进去的汤都吐了,还把喝下去的水吐了,最后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弯着腰痛苦地干呕。
待那股恶心感过去,林亦掬了捧水漱口,静静地站了一会才推门走出去。
那碗饺子还在冒热气,他握住筷子,坐回位置上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起来。
饿,太饿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饿,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先生,您是有胃病还是怀孕了啊?”旅店家的儿子也走了过来,坐在他妈身边看林亦。
“我是夫产科医生,我怎么听你的呕吐声这么像害喜呢。”
林亦嚼着饺子,含糊道:“我是显性。”
“哦..那您胃不?好的话一定得去看医生啊,这么个吐法,迟早得把身体搞垮。”
“哎,我看新闻上说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可大哩,可得重视身子啊,命比钱重要。”大姐说。
“我妈说的对,我就是觉得家里生活节奏慢才回来当医生的,不?然我就留在北|京了。”
“哥,你?要是觉得累就在我们这多住几天养养,小城市安静,闲着没事的时候去海边溜达一圈,舒服得很!”
这里和北|京大相径庭,建筑低疏,有湿润的海风和带着海蛎子口音的好客之人,二十几个水饺只要十块钱,还很好吃。
林亦放下碗,指着空空如也的饺子盘说:“还有饺子吗?我想再来一盘。”
“有!猪肉白菜馅的,我给?你?现煮去!”
上午十点的店里没什么人,阳光顺着玻璃滑下来一路落到地面上,在静谧的气氛里打了个滚。
林亦就在这对母子的注视下吃完了三盘水饺,六十多个,全部进了他的肚子,过量食物把他纤细的腰身撑起一个弧度,是确确实实的吃撑了。
但这次很奇怪,他一点都不恶心。
“大姐这里有健胃消食片,你?来几片吧。”红润大姐搓着手?给?他建议。
林亦淡淡地笑了,“不?用了,就是有一点点撑。”
“大姐,我想在这个城市住一段时间,你?知道哪里有好一点的租房中介吗?”
他在钱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大姐,“饭钱和房费都刷卡结账吧,我没有手?机,等买了新手机再加你?的联系方式。”
“哦哦哦,行,怎么结都行,租房啊..”
林亦一边听着大姐讲话,一边侧头看向窗外?。
天空蓝的澄澈,中间挂着一轮太阳,路边都是叶片宽宽的树木,针叶树种十分少见,远处吹来的风带着咸味,湿湿的...
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但谁又知道他发病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与疯狂呢。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自我疗愈过程,他会将自己隔离,也会去精神?病医院好好配合治疗。
有生之年里,如果他能治好精神?上的病、攒够还给?沈清皓的钱、肚子里的怪症不?会让他死掉的话....他可能会偷偷回北|京再去看沈清皓一眼。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是他的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还不知道自己揣了崽呜呜呜。
第67章
林亦擦干净最后一个杯子, 走进卧室又躺在了床上。
他租下了大姐的?一套闲置房产,一室一厅,家具齐全, 连水杯被子都有,五十?平米的?房子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那位大姐的?出价格也不高,租一年才要了他一万多块。
林亦脱了鞋躺上|床, 给?自己盖好被子,床单被罩传来洗衣粉的?味道,还是柠檬味的, 闻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
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腹部,那里还是一片平坦, 只不过比之?前更软了。他猜自己可能是长了个肿瘤,要不然就是某种绝症, 当初流血可能是肿瘤初期破裂的?征兆...
确实应该找时间好好去医院看看。
林亦这么想着, 慢慢地倦意就涌了上来, 让他沉沉睡去。
在新家安顿下来的这一个星期里, 林亦除了握着沈清皓的?头发睹物思人,就是握着那块手表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最长的一次直接睡了18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手脚都睡浮肿了。
除此之?外,他还像吃不饱一样,买回来的面包一次性能吃十?几片, 但一闻到肉和?油的味道就想吐,有一次大姐给?他送了点煎饼和?猪油炒鸡蛋让他卷着吃,他一闻到油的?味道就冲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 吐得身子都软了。
嗜睡,容易饿,反胃症状加剧...
他有镇静剂成瘾史,思来想去应该是滥用药物导致的病情加重...这病不能再拖了,该去医院了..
于是在某次睡了一天一夜后,林亦终于下定决心,挂了当地市医院精神科的?号。
·
窗明几净,四处都是白色,医院诊室里,精神科医生推了推眼镜,正视对面的俊秀青年。
“把你的?病情说一说吧。”
“嗯”林亦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开始陈述自己的?病情,“我在北|京W医院诊治了十?年,现在的情况是重症抑郁和?中度躁狂,对镇定性药物和抗抑郁药物有很强的抗药性,大约十?天前注射过四支镇静剂,有轻微的?镇静剂成瘾性。”
“最近的?状况是嗜睡、易饿、呕吐反应比较大。治疗的?方式可以有刺激性,电击疗法都可以,我还有想见的?人,尽量越快越好。”
“嗜睡想吐?”医生写?病历的?手停了一下。
林亦点点头。
“是那种暴食之?后溢出来的想吐,还是无端端的?随时想吐?”医生又问。
“有的?时候是吃完东西想吐,有的?时候是坐着就想吐,第二种情况。”
医生放下了笔,“....你先去验个血吧,然后把结果给?我看看,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能随随便便开始治疗,说不定得去夫产科。”
“妇产科?”
“对,夫产科。”
林亦听医生的?话去做了血检,小城市市医院的效率还是很快的,验完血没过多久报告就出来了,他把报告给?了精神科医生,然而精神科医生看完后二话不说地放下笔,亲自把他送到了夫产科医生的?办公室里。
“HCG值大于20了,交给你了啊。”
“哎好,等等我马上出来。”
精神科医生拍拍白大褂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林亦。
夫产科的?环境很温馨,墙都是粉粉的?,医生的?座位上没人,几秒后只听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隐性孕夫是吧,先坐。”
医师拿着档案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孕夫时两人皆是一惊。
“哥?你咋来了?”
康源坐到椅子上,惊讶地看着林亦。
“你不是显性吗?咋怀孕了?”
林亦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神情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我是来看别的科室的,做完血检医生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我看看数据....HCG值大于20,确实是怀孕了,孕酮也高....”康源把检查单和?档案放到桌子上,蹙起眉说:“你肯定是怀孕了,大概两个月左右。”
“你想想两个月前有过X|生|活吗?有人和你行?|房|事并且内了吗?”
林亦捏紧了自己的?袖子,咬着唇一言不发。
哪里是两个月前,大半年来他几乎天天和沈清皓在一起做那档子事,有哪次里面不是满的?。现在想想,确实有一段时间都吸收了...
“我有爱人,也内了....但我是显性,怎么可能怀孕呢?”
康源找了副眼镜戴上,神情凝重,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血检单。
“我说个可能性啊。”
“现在你怀孕是一定的?事,但单子上显示你激素很不正常,比一般隐性要低一半。我猜你可能本身是隐性,但吃了某种药,后来激素水平升高被检测成显性了。”
康源想起什么似的点开一个网页,转过电脑屏给林亦看,“你看,这条新闻上说公安最近抓获了一个售卖激素药的团伙,专门卖显性激素药的。”
“这年头男人大肚生子还是少见的?,有不少家长为了自己隐性的孩子当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从小就给孩子喂这种药....作孽啊。”康源点开图片里的?药物示例,指着屏幕问林亦,“你看这种药熟悉吗?你以前吃过吗?”
图片上是一颗颗白色的小药丸,很像以前李文雅给?他吃的?钙片....
林亦捂着自己的?腹部,心脏再次沉了下去。
从有记忆开始一直到高中,他吃了无数颗“钙片”,每次李文雅递给?他的?时候他都毫不犹豫地吞下,小时候有几次吃完了还会?发高烧...
“哥...你吃过是吗....”见青年脸色不对,康源的?语气也弱了下来,“这种药丸上有一个小红点,你再看看。”
“对...就是那个小红点....”林亦说。
诊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冷了,康源惺惺地掰回电脑屏幕,琢磨着措辞安慰林亦,“哥,你别担心,我诊治过很多隐性生子的?孕夫,就算你激素不足,孩子还是有很大几率可以保下来的。”
“这两个月里我注射过四支镇静剂....还吃过很多安神丸和镇定性药物....”青年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说话的?时候尾音都在发颤,“我的?孩子是不是.....”
康源叹了口气,“那确实有很大概率会?畸形或者先天不足,这个我不能骗你....而?且你有明显的营养不良,孩子发育的应该不是很好,”
“最近有出血过吗?”
“有,去旅馆的?那天我流了很多血....”
林亦几乎再次崩溃掉,他没想到死去的母亲会从小给?他喂药,也没想到他离开的?时候肚子里竟然有了个孩子,更没想到他之?前的?滥用药物和进食困难会产生如此后果,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孩子更难以存活...
可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沈清皓的?孩子,他和?爱人的?结晶....
一生就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妊娠下血,激素偏低,营养不良,还有镇静类药物史....”康源按了按眉心,“哥,你得做好准备,这个孩子很大几率畸形,但现在也不能确定,得等过几天满三个月做NT筛一遍,然后四五个月的?时候做羊水穿刺,七个月的?时候再做系统超声。”
“等这些都做完了,确定孩子健康没问题咱们才能谈怎么生的?问题,不然一个畸形儿来到世上,我想他也会?痛苦吧...”
“你的?身体很弱,之?前有轻微流产症状的话,不到三个月自然流产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现在把孩子流掉你的?身体也会?受不了,很可能会大出血甚至死亡。我的?建议是先保胎,等你养养身体、孩子月份大一点做过几个检查再说,到时候再流产也来得及。”
“孩子的?另一个爸爸呢?我觉得有必要和?他商量一下。”
康源的?这些话几乎把林亦砸懵,他捂着平坦的小腹,眼尾红彤彤一片,看起来非常可怜。
“...我的?爱人去别的地方驻派了,暂时没办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