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会做最好的哥哥,可他做了什么?
“我……”莫文川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打湿了俞期的掌心,“是我对不起他……我明明可以把他的门打开,也可以送他来医院……我本来……本来可以拉近我们的距离……”
俞期松开手,莫文川却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似的,顺着墙跌坐在地上,颓废的抓着头发,脸埋进掌心里,痛苦又无助的呜咽。
郑西遥看着他,心里一阵刺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他记得,那也是个雨天,他看见一个小男孩,毫不畏惧的从二楼跳下来。他接住了小男孩,因为二楼的冲击,他倒在地上,小男孩摔在他的胸口,撞的他肋骨疼了很久,医生说冲击力要是再大些,他的肋骨可能会断。
小男孩对他很愧疚,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双手手指搅在一起,怯怯懦懦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说没事,而后问他为什么要跳楼。
小男孩抿起嘴唇,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他不再逼小男孩,只觉得是哪个保姆的孩子犯了错,无意中惹怒了酷似专政独权的父亲,被罚关在小黑屋。
他带着小男孩吃了顿KFC,一种他从不觉得哪里好吃,但小男孩却吃的开心的地方。吃的沙拉酱蹭了满嘴,番茄酱也因为沾的太多掉了一些在衣服上。
小男孩难得露出笑容,伸着油乎乎的手给他递了块油炸鸡腿,说这个好吃,要他尝尝。他父亲从不让吃这种垃圾食品,他也是第一次吃,辣辣的,也没有那么好吃,但他就是吃的开心,甚至还抢了小男孩最后一根薯条逗他。
他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里,谎称还在外地办公,在酒店住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他天天带着小男孩出去玩,去过游乐场,陪他坐过以前只能看看的游乐设施。去过游泳馆,带着怕水的小男孩克服了心理阴影。也去过商城,带他买了新的衣服,去过冰激凌店,吃从没吃过的美食。
后来他们在家里见面了。
母亲说,小男孩是个孽种,是父亲和一个20出头的女人偷偷生下的孽种。还说父亲本来是要那女人打掉的,她自作主张生了下来,以为这样能抢走母亲的地位,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博得一席地位,她还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小三,没有结婚证,没有婚礼,甚至连承诺都没有。
他觉得这女人其实也挺厉害的,父亲外面的女人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生下了孩子的。
那女人要抢母亲的地位,按理来说他该连带着讨厌这个私生子,和母亲一起排斥他,想办法把他赶出家门。
这想法在看见小男孩憎恨和悔意的眼神时动摇了。
他开始讨好不再对他露出笑容的小男孩,试着用曾经小男孩喜欢的东西去拉近他们的距离,他给他买新衣服,给他买KFC,给他买他曾经喜欢的一切,可得到的结果要么是被剪碎,要么是被踩烂。
父亲禁锢了小男孩的思想,给他灌输无数“你妈妈是个婊/子,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这样的思想,不断的用“私生子”三个字刺激他,让他憎恨自己的出生,也憎恨把他生下来的母亲。
小男孩尝试过自杀,他试过割腕,试过上吊,试过吞安眠药,也试过跳楼,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每次都会被保姆发现,每次都被父亲一顿毒打。
他在小男孩第五次跳楼的时候接住了他,这次没有保姆发现并拦下,而他的肋骨也真的断了两根。在病床上醒过来看着抿嘴的小男孩,他忽然觉得时间流逝到了六年前的那天,只是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他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小男孩接受了他的接近和讨好,却始终对他露不出笑容,强颜欢笑也难看的不行,他有点失落,却觉得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了,是从他无意中闯进浴室看见正在洗澡的小男孩时变的。
他可耻的发现,他居然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性/冲动,他觉得可耻,可悲,可恨,他喜欢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不是个东西。
他开始找男朋友,他逃避着自己的心,试图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可他没想过会被小男孩看到,小男孩眼里的厌恶和憎恨,像一道死刑令,把他从这里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再也无法拉近他们的距离了,只能看着小男孩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到一本被风吹开的日记。
里面写“为什么要生下我?”,写“我想死”,写“我恨他,我想杀了他”,写“我做梦梦到了妈妈,但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写“我遇到了一个哥哥,他很好”,写“他怎么能是那男人的儿子?”,写“我梦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在做不该是两个男人做的事”,写“我喜欢他”,写“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写“我一想到他碰我的手碰过别人,就觉得恶心”,写“那男人说我是变态,说我不配活在世上……可能吧”,写“妈妈,我来找你了”。
他想死。
日记的最后,他写“如果手术成功了,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我陪你过完最后两年,如果手术失败了,妈妈,别怕,我陪你一起”。
他想死,他怎么能想死呢……
属于小男孩的东西很少很少,除了写了名字的教材和卷子,整个屋子里没有多少东西是小男孩的东西。
他打开衣柜,意外的发现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叠好在下面,只有一身明显是小时候的衣服被挂了起来。
衣服的领口有红色的污渍。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
他抱着小小的衣服,浑身无力,跪坐在地上,腰越来越弯。终于,在他的额头贴上地板的一瞬间,放声痛哭起来。
……
郑西遥记得,后妈的葬礼那天,是个雨天。
他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和宋荣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来参加葬礼的人有很多,导演、演员,各种明星大腕,还有几个老板,郑西遥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和他们认识,葬礼结束了就扯开领带扔在地上,转身要走。
宋荣叫住了他,他们两个人在潮湿的泥地里打了一架,打倒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互相被人拉开时还在互相骂着。
骂着骂着,宋荣忽然哭起来,挣脱了拉住他的人,拽着郑西遥衣领骑在他身上,一拳接着一拳打在郑西遥脸上。
骂了什么郑西遥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宋荣哭的很凶,他也哭的很凶,他在刘医生的怀里,哭的嗓子嘶哑,伤了眼角膜。
又说起以前的事,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但他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话,宋荣不知道从哪买的酒,郑西遥拒绝了两次就没再拒绝,一杯一杯的陪着宋荣喝。
宋荣说,他妈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他妈和宋荣的爸爸本来就是一对,当时的宋女士在影视界小有名气,而宋荣的父亲只是个公司遇到困难的、白手起家的小老板,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宋女士在家里的逼迫下,以有孕之身嫁给了别人。
网上到处有人说宋女士是未婚先孕,但宋女士和家里人坚决说孩子就是他们的。她老公不信,偷偷做了DNA,拿到了结果后,敲诈了宋女士四分之三的资产就和宋女士离了婚。
宋荣说他其实挺喜欢郑西遥爸爸的,他人真的很好,对他妈妈好,对他也好。他妈妈想要个安定日子,提出要和郑西遥的爸爸一起生活,郑西遥的爸爸同意了,给了他妈妈一个幻想许久的家。
宋荣也不知道妈妈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扭曲,自从她打了一通电话就不对劲了。宋荣至今也不知道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就知道自那以后妈妈对奖项格外在意,要他不顾一切的拿下越多的奖杯。
后来就有了迫害郑西遥的事情。
9、10岁的孩子,已经对对错有了个大概的理解,第一次接过郑西遥的演讲稿时,他拒绝了妈妈,那是他唯一一次拒绝妈妈,也是唯一一次挨妈妈的巴掌。
此后他不敢在反抗妈妈,哪怕他想救弟弟,想阻止妈妈不要去拿菜刀。
“我就是个懦夫、废物!”宋荣大着舌头,用力把酒杯扣在桌子上,“我他妈要是早知道我妈精神不正常……操!周路黎说的没错,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郑西遥!”宋荣忽然拿了还剩半瓶的白酒,对着郑西遥伸手,“我,宋荣,我他妈对不起你,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郑西遥醉醺醺的,意识混乱,他其实听不清后哥说了什么,但“我对不起你”五个字却飘进耳朵里,不容拒绝的那种。
我其实已经不在意了,郑西遥迷糊的想,我不在乎了,爸爸说我得懂事,爸爸经常夸我懂事,所以我不能哭不能闹,也不能记恨别人,不能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可我难过,郑西遥趴在桌子上,眼泪无声无息顺着脸湿了鬓角,可我难过,我不想懂事,我想哭想闹,想像其他孩子一样用哭闹留住走掉的父母,我想不放下以前的事,我不想忘记留在身上的伤。
晕晕乎乎中,郑西遥半睁着眼睛,迷蒙中看见一个长的很好看的人把自己抱了起来,他听见他说“怎么喝了这么多”。
他好温暖,郑西遥想,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颈间来回的蹭,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又亲又啃。
“俞期……”他听见自己这么叫他,“俞期,俞期,俞期……你好温暖……好……好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别走……别离开我……”
他感觉到温温软软的什么贴上了他的额头,又贴上了他哭到红肿的眼睛。
“不走。”他说,“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第100章
喝酒误事。
郑西遥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并且顶着酸疼的腰和刺疼的头坐在床上,陷入了无限的后悔之中。
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突然傻逼要陪着宋荣喝酒?
昨天宋荣大着舌头一声一声的“我对不起你”直到现在还萦绕在郑西遥耳边,余音缭绕似的,久久难以忘怀,等了12年的道歉从后哥嘴里出来,郑西遥非但没有释然,反倒越来越觉得揪心。
喝成这逼样估计宋荣也好不到哪去,今天就不去他那了,省的两个人见了互相尴尬。
所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把我弄回来的?俞期吗?那我们为什么会做?是我他妈的酒后/乱/性了吗?我/操,英明再毁一次,我/操,我为什么要喝酒?
俞期进屋的时候,就见小朋友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在放空自己。
“醒了?”俞期拍拍他的脸,试图扶他起来,“熬了醒酒汤,喝点再睡,不然会头疼……说到这个,需要帮你按摩一下吗?”
郑西遥点点头。
被扶起来的时候,郑西遥看见俞期左肩上有一个极为狰狞的牙印,又青又紫,还有点淤血的感觉,肉被咬的都有点变形。
俞期的左胳膊都不敢使太大的劲。
我/操,我昨天这么猛的吗?
“你可以改个微信名了。”俞期忽然说,直视着郑西遥的眼睛,指着自己肩上的牙印,微微一笑,“叫小辣椒牌可爱多。”
郑西遥一愣,举起碗来遮住红透了的脸。
“哥……”郑西遥露出两只眼睛,像极了受了惊的小动物,惹人怜惜,“我昨天……”
“现在知道叫哥了?”俞期打断他,笑意明显,“你叫了我一晚上俞期,让你叫哥也不听,非要叫俞期,连名带姓的。”
郑西遥的脸更红了。
但阻碍不了小朋友要知根知底的心:“我昨晚……都……做了什么啊?”
“你还挺有意思。”俞期揉揉郑西遥的头,结果牵扯到左肩,疼的皱了皱眉头,“反正我是头一次见当事人要回忆撒酒疯的事。”
郑西遥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从来都没这么丢人过,还是在男朋友面前这么丢人。
“其实你也没做什么。”俞期说,“就是莫名其妙的抱着我哭,我发现你神志不清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哭,看见我了哭的更凶,你说你哭就哭,咬我做什么?要不是我捏了你脸你真就能给我咬下去一块肉,怎么了?昨天跟宋荣说什么了?这么患得患失的。”
没说什么,就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以为你要走了。
郑西遥总觉得昨天自己做的还不止这样,把碗还给俞期的时候接着问:“就这样?难道我昨天不该酒后/乱/性吗?”
俞期“呦”了一声,尾音上扬,明显的在开小朋友的玩笑:“还知道你昨天酒后/乱/性啊,看来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最起码得去洗漱的时候还能意识到。”
郑西遥舔了舔嘴唇,捞过枕头边团成一团的睡衣,小声问:“那我昨天乱的过分吗?”
这个问题有点深度。
俞期意味深长的看了郑西遥一眼,也舔了下嘴唇,笑着说:“如果说……你要死要活的非要做点什么,不做就扯我衣服,还说我不爱你了,真做起来又没完没了,还要还要还要的叫了一个晚……说起来,你有印象做了几次吗?”
郑西遥系扣子的动作顿住,傻了似的看着俞期,用呆滞的眼神问他几次。
俞期比了个手势,给郑西遥比的当场阵亡。
“求你了,以后不要再让我喝酒了。”郑西遥抬手遮住眼睛,平躺着的时候腰还在隐隐刺痛,难受的不行,“我一碰酒就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