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沈喆接过梁赫递来的豆腐串,默默吃了几分钟,冷不丁地冒出句话,“其实吧,我也想通了。”
“想通了?”梁赫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像你说的,现在这个年纪能做什么呢?”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小时候养过仓鼠,清理鼠笼前,要把它们先抓出来。人的手从笼子里拎起一只巴掌大都没有的小家伙简直易如反掌,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怎样的力量操控。
如今,沈喆觉得自己跟那些仓鼠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他不认为操纵他们的就一定是长辈,或许说是不可测的命运更贴切。他的对立面不是什么具体对象——这样想来,便失去了不甘与反抗的价值。
“沈喆,你设想过未来吗?”梁赫并非想求证什么,只因偶尔会被这样的思索困扰,才问出来。
沈喆不慌不忙地放下刚吃完的竹签,用纸巾擦拭嘴角,而后干脆地答道:“没有。”
他们现在快乐或苦恼,与未来又有何相干?
“我也没有。”梁赫忽然觉得放松,其实他们是一类人。
“走吧,快要上课了。”
“我再买两个烧饼,”烧饼摊也在马路边上,梁赫没有征求沈喆的意见,只是问他,“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两种口味,甜口包红糖,咸口撒五香粉,都深受学生喜爱。
“我不想吃了,买你自己的吧。”
梁赫还是买了两份,提溜着两个袋子在他面前晃悠:“挑吧。”
天色暗了,沈喆随意拿了一个,分不清是什么陷的,咬下去以后,浓热的糖浆流出来一些。
第24章 同桌优先权
徐文珊转学之后,倒数第三排多出一个空位,罗茗钰重新对班级座位进行调整,沈喆的位置往前挪,闻昊也挨得远了,梁赫又变成和曹蕾邻桌。
沈喆的情绪在慢慢恢复,更多精力用在学业上,借以转移注意。
曹蕾不太习惯上晚自习,加上她成绩好,不需要任何监督,跟罗茗钰申请了照常放学。每天晚上,梁赫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晚自习期间教师对班级座位管控没那么严,经常有互相换座位的,沈喆便依旧到他这边来自习,说可以让梁赫帮他补补数学或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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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用功?”梁赫发现沈喆又抱了沓复习资料过来。
“嗯,除了学习,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的话里似乎仍有一丝无奈的成分。
“你真没事了吧?”梁赫问。
“没事,”他笑着摇了下头,“对了,以后别打我手机了。”
“怎么了?”
“我把手机还给我爸了。”
梁赫微讶:“你不是说叔叔能理解你吗?”
“是我不想用了,”沈喆不太在意地说,“用处也不大,还容易分心,以后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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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的一个晚上,沈喆收到了徐文珊发来的最后两条信息。
【不必遗憾,就当是回到最初的轨迹。】
【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沈喆。谢谢你,让我拥有过这样快乐的一段时光。】
沈喆看了许久,本想清空手机里的信息,终是没能做到,最后关机,取出电话卡,把这些交给了沉思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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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说,梁赫也能猜到,手机上应该还有不少过去的记忆,如果留着,失落或许更难消退。
“我也觉得没啥用,又不让开机。”梁赫轻描淡写地附和。
尽管平时住校,电话联络的机会不多,沈喆还是把自己家里的号码给了梁赫,随后摊开练习册。
“听歌吗?”梁赫晃了晃手上的随身听,递给他一根黑色的耳机线,“边听边做题,效果也不错。”
沈喆第一次见梁赫把随身听带到教室,他自己也有,但总是放在宿舍。
“什么歌?”
“朴树的,”梁赫把另一边的耳塞塞进了自己的左耳,“你不是以前还说想借我的磁带?”
好像是上学期合唱比赛前的事了。
“哦,但是你一直没拿来。”
“我老忘,”梁赫讪讪地笑道,“你也没提醒我啊。”
“我以为你就是随便说说,哪好意思追着要。”
“没事,现在听也不晚,一块听吧。”
“罗老师发现怎么办?”以前还不明显,但现在沈喆对他们的班主任产生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提防心理。
“我带着英语磁带呢,”梁赫亮出抽斗里的一盒《高考英语听力》,“她一来我马上换。”
“真有你的。”
一副耳机,两根耳线,一根挂在沈喆的右耳,一根在梁赫的左耳。
被塞住的耳朵痒痒的,里面传出的声音有点低,也有点沙哑,一首很悲伤的歌,阴郁的苏联调,内容是远赴战场的战士,从此尸骨长埋他乡,而于曾经盟誓的白桦林,心爱的姑娘至死都在等他(*)。沈喆浑浑噩噩地想,是否只有触及生死,才会刻骨铭心。
这首歌唱了好几分钟,然后开始播下一首的前奏。梁赫始终保持警觉,注意到教室外过重的脚步声,以为有什么情况,飞快按下暂停。
结果是闻昊和几个男生打闹着进来。
“吓死人啊你?”梁赫冲他抱怨。如此一打岔,他和沈喆也没再听歌。
“反正还没到上课时间,”闻昊没回自己座位,来这边凑热闹,他瞥了眼面色无波的沈喆,接着对两人说,“哎,今儿晚上我跟梁赫一起自习吧?”
“什么?”沈喆和梁赫同时望着他。
“曹蕾不在,她地方谁坐不行啊?”闻昊可怜兮兮地看向沈喆,“沈哥,让我一天。”
沈喆摘下耳线,还给梁赫,一边利索地回答:“不行。”
“凭什么啊?你现在又不是梁赫的同桌。”
“之前是,”他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有同桌优先权。”
“你这什么狗屁逻辑?”
“我坐习惯了不行吗?”
……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吵,梁赫难以抑制地狂笑。
“怎么了?”他俩终于一致停嘴。
“你俩这样,”梁赫调侃道,“就跟后宫争宠的嫔妃一样。”
沈喆和闻昊同时沉下脸,梁赫以为自己会被他们联合起来揍。然而这时,原本神色奇臭的闻昊突然咧开嘴,贱兮兮地笑道:“那请问梁皇今晚打算宠幸哪位啊?”
梁赫自作自受,被这语气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表面维持镇定,冲他挥开手:“你还是退下吧,小闻子。”
“不——凭什么啊?”闻昊恢复正常音调,“他都在你这蹭了好几天了,让我一天不行啊?”
“人家是正经想好好学习的,不像你是来捣乱的,”梁赫打开数学书上的某一页,“要坐这,先把这页题做完。”
“那算了,”闻昊火速改口,又捏起嗓子,对着沈喆说,“沈娘娘,今晚皇上就拜托你了。”
沈喆抬起右手朝他后背上劈去,闻昊连忙躲开,逃回自己座位。
“咳,继续做题吧。”闻昊一走,梁赫也不好意思再开那油里油气的玩笑了。
沈喆没说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基本完成了,他又打开辅导书和草稿本,一道一道地在上面写,做了几题之后,轻轻戳了下梁赫的胳膊肘,把本子推给他。
“这是28页那几道吧?”梁赫还没仔细看他写的内容,入目的字迹清秀整齐。
“嗯,”沈喆露出一脸不正常的笑意,看得梁赫心里发毛,而后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梁皇,还满意吗?”
梁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种话要是闻昊说的他顶多觉得恶寒,但听沈喆说出来,羞耻度爆棚,心跳跟着快了一些。
“你怎么也这样啊?”他先认输了。
“这不跟你学的吗?”沈喆的笑容依旧阴里阴气,“占便宜很过瘾吧?还想当皇帝吗?”
“不了,”梁赫进退自如,“你想当让给你当。”
“我当皇帝,你当什么?”
“当皇后——”他意识到这话不太对劲,“不……那就太上皇,要么太子。”
“想得倒挺美,”沈喆闷笑了几声,强自摆脱无营养的口舌之争,继续指着做完的题问,“到底有没有错?”
“我看看……”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今晚值班的老师还没到,教室里四处流动着滚水冒泡似的轻语。
梁赫压低声音,指出本子上的两个错误,等着对方改正。
须臾,他偏过头,发觉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沈喆手背上半隐的青筋。
作者有话说:
*说的是《白桦林》~下次大概周一更
第25章 赵卓阳
四月下旬学校将举行新操场建成后的第一届运动会,三月末罗茗钰就提醒大家报名,无奈三班同学参与的热情极低,过了几天体委反应所有项目加起来只有两个人报名。
“每人至少报一项!然后进行选拔。”最后,她不得已这样对大家说。
体委按照班主任要求收取每个人的报名纸条。梁赫随便写了个“1500米”,因为相对来说中长跑是他的强项,而且报了也不见得选上。他们班虽然男生少,但还是有几个体育不错的,比如董鸣鹏。
可是梁赫没想到报名参加1500的男生只有他一个人,自然由他参加,连选拔都省了。
“你们都报的什么啊?”梁赫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报了个100,”沈喆气定神闲地说,“没选上。”
“我也是,没选上!”闻昊兴奋地附和。
“那谁选上了?”
“我啊,”董鸣鹏说,“一百二百都是我。”
“你参加个短跑就完事了?”梁赫郁卒地问。董鸣鹏明明各项体育成绩都出类拔萃。
“对啊,我短跑比中长跑好,”董鸣鹏不好意思地说,“而且一个人最多参加两项,多了也不行啊。”
所以1500这个大饼就砸在梁赫自己头顶上了?
“谁让你非报1500呢?”沈喆无语地说,“想也知道没人报。”
“我怎么知道你们都报简单的?”
“不报简单的报什么?”
“报自己擅长的啊!”梁赫义正言辞地说。
“得了吧,我擅长原地坐着写稿子,”沈喆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胸,“辛苦了,到时候帮你加油。”
呕了一天气,梁赫终于认命地接受不得不参加比赛的事实,而且他不想在赛场上表现得太菜,趁还有近一个月时间,经常去操场练跑,尤其是活动课的时间。沈喆也常常跟着,带个秒表帮他计时,美其名曰监督训练。
天气越来越暖和,不必担心跑步呛风,可每次以较快的速度连着四圈下来,梁赫仍觉得胸口像淤了一团血块,呼吸时有点疼。他高估了自己,也许根本不是中长跑的料。
“五分十四,”沈喆按下表上的按钮,“比前天更好了。”
“还更累呢。”
“真这么累?”沈喆把提前准备好的水递给他,“要不然我也跟着跑两圈?”
“你?”
“反正体育课还得测1000米,我也要练练。”
梁赫休息了一会儿,活动课剩下十几分钟,他对沈喆说:“那再一块跑两圈吧。”
沈喆没想跑太快,他基础不好,本着活动腿脚的目的,打算随便溜达两圈。梁赫也跟着慢跑,相对来说,沈喆的速度太容易达到了,尤其在跑了好几圈之后,相当于放松调节。
“你还挺强的。”沈喆结束慢跑后,喘得比梁赫更夸张。
董鸣鹏在一旁练习短跑,从100米起跑点出发,脚下的动作几乎无法令人辨清,一溜烟地从他们面前掠过。跑到终点回过头来,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不错,”梁赫说,“应该能得名次吧。”
“那肯定的,”他毫不客气,“你也加油!”
活动课结束,他们三个一起去食堂吃饭。开始上晚自习以后,梁赫就在食堂办了卡,毕竟不是每天都想在外面吃,还是校内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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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是不是闻昊啊?”董鸣鹏眼尖,发现闻昊和一个外班的男生靠在墙角。
梁赫马上也看见了,只是和闻昊一起的那个男生似乎并不友善,手上指指点点,还拽了一把他的衣服前襟。
食堂大厅人头攒动,除了他们几个,没人注意角落的动向。
“那是——赵卓阳吧?”董鸣鹏认出来了,“他俩干什么呢?吵架呢?”
梁赫皱了皱眉,往那个方向看去,中间隔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摸不准两人在谈论什么。但食堂怎么说也是公共场所,照理不可能在这儿发生冲突。
“我们去看看吧。”
梁赫说完,沈喆和董鸣鹏也跟着一道走去。
“别让我再看见你跟她在一起!”
梁赫他们到的时候,就听见赵卓阳撂下这句话,而后目不斜视,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像个跑错片场的霸总剧演员,自以为有派头,旁人看来又尬又愣,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啊?”梁赫觑着他,“你俩吵架了?”
闻昊整了整被揪过的衣领,烦躁地说:“他就是个神经病!”
“他说你跟谁在一起啊?”董鸣鹏听到了赵卓阳的最后一句话,迅速抓住重点,“不是吧,你把他给绿了?”
这么狗血八点档的情节不会发生在他们身边吧?
闻昊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晃晃你脑子里的水,我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