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条件反射地眯起眼,车窗缓缓落下,季殊容坐在里面朝他招手,声音模糊不清,看口型是在说:“上来。”
江景眨眨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听话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季殊容调转车头,汇入熙熙攘攘和车流中,主动解释道:“刚刚在路口那边看见你了,就顺便过来了。”
江景恍然“哦”了一声,说:“好巧,我打不上车,正打算走过去呢。”
前方道路灯火通明,喧闹声被隔绝在车窗外面。清缓的音乐声在车厢流淌,江景干坐着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说:“你喜欢听钢琴曲?”
季殊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一下,他顿了片刻,才笑笑说:“是啊。”
音乐播完自动切换,前奏很耳熟,江景认真听了一会,却愣是听不出是哪个曲子。
季殊容偏头瞥他一眼,见他面露疑惑,轻声道:“蓝色多瑙河。”
“对,就是这个。”江景眸子一亮,坐直了看向他。
季殊容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笑了下说:“别这样看我,听多了就知道了。”
窗外的灯光在他脸上划过,江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其实还想问,你真的不会弹钢琴吗?
他欲言又止的功夫,车子缓缓停在火锅店门口。
“走吧。”季殊容说。
江景很快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解开安全带下车,跟在季殊容身后进去。
一进门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火锅店里人来人往,四周一片嘈杂。季殊容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看见角落里招手示意的杨潇,对江景说:“跟着我。”
走动的人很多,服务员端着盘子小心避让,不知道谁撞了江景一下,他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前面季殊容的后背。
江景低声吐了个脏字,还没抬起头,就感觉肩膀被人一把揽住。
季殊容没说话,手臂环着他的肩,带着他一路避过人群。
杨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两人过来,嚷嚷道:“我说兄弟,你们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路上堵车,陆宴呢?”季殊容顺其自然地松开手,接着问江景:“坐里面外面?”
江景好像在发愣,说:“里面吧。”
空有点小,他弯着膝盖坐进去,季殊容顺势坐在他旁边。
杨潇倒了一杯酒递给江景,说:“姓陆的说路上出了点事,晚点来。”
江景伸手接过,见杨潇没再动作,有些疑惑地问季殊容:“你不喝吗?”
“他晚上不能喝酒。”杨潇顺嘴接了句。
不能喝?
江景有些意外,明明在酒吧见过他喝鸡尾酒。
“偶尔喝,不过今晚要开车,我喝醉了谁送你回去?”季殊容转头看向他,问道:“能喝吗?要不喝点汽水?”
江景看着杯里的啤酒,心想少喝点应该不会醉,点头道:“能。”
陆宴迟迟不来,杨潇实在等不下去了,叫来服务员点菜,迫不及待地下了一锅肉。
火锅是鸳鸯锅,江景偏好吃辣,在辣锅里夹了几筷子。他的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瞥,才发现季殊容居然一点辣都没沾。
之前在他家吃的两顿饭,好像也都是清淡口味,唯一一盘青椒炒肉还都被江景吃了。
想到这,江景默然抿了口酒。
三人边吃边聊,又上了几盘菜,陆宴终于来了。
他裹了一身黑色风衣,长腿一迈走路带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陆宴旁若无人,一屁股坐在杨潇旁边,端起酒喝了半杯,长舒了一口气。
杨潇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问道:“干什么去了?”
陆宴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从他碗里夹了块肉吃,说:“见义勇为去了。”
“噗。”杨潇毫不给他面子,撇撇嘴道:“就你还见义勇为,为非作歹还差不多。”
“真的,没骗你。”
季殊容抬起头,擦了擦嘴说:“说来听听。”
旁边的江景也跟着看向他。
陆宴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清清嗓子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一个小偷,我用车把他堵住了。”
没想到还真造福社会去了,杨潇喝了口酒,问道:“然后呢?”
“然后,警察来了。”陆宴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江景忽然想起那天在派出所被他骚扰的刑警,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陆宴摩挲着酒杯说:“警察一来那小偷就慌了,被逮了个正着。我本来还想着做好事不留名,没想到看见了熟人。”
虽然“熟人”并不认为他俩很熟。
——警车停在迈凯伦旁边,上面跳下两个警察,气势汹汹地拷走了小偷。看热闹的人群举着手机拍照,不少人都在拍那辆招摇又罕见的迈凯伦,连警察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陆宴为了堵住小偷,车开得急,左边的反光镜蹭在树干上,被划出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
一个实习警看见了,心里一惊,忙回车跟他们老大汇报。
接着警车上下来一个人,肩宽腿长,俊眉微皱,一双锐利又深邃的眼看了过来。
陆宴跟他四目相对,愣了几秒后冲他骚气地眨眨眼。
秦晔:“……”
站在他旁边的实习警不懂老大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以为他在担心赔不起,踮脚凑在秦晔耳边嘀咕道:“老大,要不给他发个见义勇为的锦旗意思意思行了,不然就算把市局卖了也赔不起啊。”
声音不大不小,悄无声息走过来的陆宴正好能听见,他轻咳一声:“锦旗就算了。”
实习警吓得一哆嗦,心想完了完了市局不保了。
“车也不用赔。”陆宴接着说。
一脸冷色的秦晔静静看着他。
陆宴微扬下巴冲他一点,笑眯眯道:“把他的微信给我就行了。”
……
“然后呢然后呢?”杨潇听得入迷,一脸八卦道:“他真给你了?”
“当然给了。”陆宴点开微信大方展示了一下:“看,秦晔,以后就是朋友了。”
江景也伸头看了一眼,对话框啥都没有,估计对方不想搭理他。
陆宴收了手机,看着季殊容说:“不好意思啊老季,我移情别恋了。”
季殊容无所谓地笑笑:“祝你成功。”
江景正默默吃肉,闻言抬起头,跟陆宴碰了碰杯,也说了句:“祝你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江景感觉嘴里的肉突然变香了。
第13章 醉酒
菜基本上齐了,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杨潇端起一盘羊肉,问道:“谁还吃清汤?”
陆宴握着筷子举手:“我。”
于是杨潇又往清汤里面多放了点,他盘子举得高,肉落下来的时候溅出几滴汤,正好季殊容离清汤锅最近,汤全蹦他那去了。
“诶,慢点。”陆宴眼疾手快地抽出一张纸巾,隔着桌子一把摁在季殊容手背上。
“哎呦,不好意思。”杨潇忙收回手,伸头过去看:“没烫着吧?”
手背就疼了一下,季殊容用纸随便擦擦,说:“没事。”
陆宴嫌弃地夺过盘子,小心翼翼往锅里倒,一边倒一边念叨:“老杨你别不承认,人年纪大了就是毛手毛脚的,这种事还是得让年轻人来。”
杨潇瞪他:“说得跟你有多年轻似的,不都是快三十的人。”
一旁的江景默不作声地把手从纸巾盒上收回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对面那俩人估计是喝多了,越说越带劲,从年龄争到身高,又从身高争到情史,跟小孩一样非得争个高低。
眼见这两人开始满嘴跑火车,季殊容适时地轻咳一声,提醒道:“别说了,再说肉就没了。”
杨潇立马住口,往锅里一夹,咕哝道:“瞎说,明明还有。”
争执被打断,饭桌上终于安静了片刻。
江景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热的,脸颊红扑扑,目光呆滞地歪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握着酒杯。
季殊容余光瞥见他又要倒酒,伸手拦住他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才不会醉。”江景口齿清晰道,避开他的手固执地倒了一杯。
杨潇乐道:“都成年了,喝点酒没什么,老季你别跟个封建家长似的。”
季殊容看着江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感觉这小朋友好像兴致不高。
“哎对,忘跟你们说了。”陆宴放下酒杯,撑着下巴一脸醉态道:“我今早听见我爸跟许劭打电话,说是要联合投资一个项目,许劭应该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这事杨潇听季殊容说起过,一脸淡然地点点头道:“他是个大忙人,平常给他发信息,第二天才带回的。”
陆宴抬头问季殊容:“许劭这一回来,你就要走了吧?”
正无聊摇晃酒杯的江景动作一顿,竖起耳朵悄悄听着。
季殊容笑了笑:“我干嘛要走,公司又不差我一个闲职的,平常替许劭出差跑跑腿就罢了。”
江景扭过僵硬的脖子,视线落在季殊容身上。
他不是酒吧的调酒师吗?怎么还会有别的工作?
江景脑子一团浆糊,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劲地盯着季殊容看。
陆宴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早跟你说了,许劭那混蛋就是把你当个跑腿的,你要找工作干脆来找我啊,我家公司正缺人呢,诚聘英才,就等你了。”
季殊容没说话,杨潇拐了陆宴一肘子,打断道:“行了行了,别说了,你懂个屁。”
陆宴借着酒劲把之前的不满全抖搂了出来,扬言要把许劭的公司整破产,把季殊容抢过来。
杨潇端起酒杯就往他嘴上怼,哄道:“您快行行好,闭嘴行不行,你不是看上那警察了嘛,还惦记老季干什么?”
陆宴说:“我就乐意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你管得着?”
杨潇真是服了这大爷了,头疼道:“管不着管不着。”
男人一喝酒,变脸比翻书还快。
江景撇撇嘴,抱着酒杯又喝了好几口。
季殊容余光瞥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身握住江景的手腕,硬是让酒杯停在江景的嘴边。
“可以了,别喝了。”
江景使了使劲,居然挣脱不了,他哼道:“为什么不能喝?”
“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季殊容说,末了又补上一句:“是我把你叫出来的,万一喝出事我可承担不起。”
他嘴角挂着笑意,最后一句明显是在开玩笑,可已经醉糊涂的江景听不出来。
江景垂下眼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指腹温热,被握住的那块皮肤似乎微微发烫。
他有些不着调地想,原来是这样啊。
那他偏要喝。
江景低头凑近酒杯,手微微抬起,硬是要再喝一口。
季殊容没办法,一只手拖住他的下巴,一只手抽走了酒杯。
江景被迫合上嘴,泛红的脸颊鼓了起来,瞪着眼斜睨罪魁祸首。
季殊容借着姿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先坐着清醒清醒,等会我送你回去。”
对面看戏的杨潇咂舌道:“老季,你可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陆宴应和道:“还有我。”
季殊容收回手,坐直身子看向两人:“你俩别闹。”
“哎呦,我就说这么一句就是闹了。”杨潇伸手拿过一瓶酒,作势要一口闷:“我喝了,我真要喝了啊,你看,姓季的你都不劝劝我。”
季殊容差不多也吃饱了,他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道:“喝吧,喝出事来我给你打120.”
杨潇遭受了一番差别待遇,不服气道:“你为什么对那小子那么好?”
陆宴在一旁回答道:“他觉得他可爱。”
可爱?
杨潇转头看向窝在沙发里半梦半醒的江景。
少年低着头,脸埋在颈窝里,略显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露在头发外面的耳朵,耳尖通红。
杨潇抿了口酒,说:“是挺可爱的。”
这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临走之前陆宴跟杨潇一块去了趟厕所,季殊容坐在原位,转过身子拍了拍江景:“醒醒,要走了。”
江景本来睡得就不踏实,眼皮撑起一条缝,黑沉的眼珠转向季殊容:“嗯。”
嗯完之后就没声了。
也不动弹。
季殊容轻叹一声,心想一开始就不该信他的话让他喝酒。他上身前倾,握住江景的肩把他掰过来,然后再弯腰拖他的腿,费了好大劲才把江景弄到沙发外面。
正好那两个人回来了,陆宴跟季殊容一边一个,架着江景往外走,杨潇去前台结账。
陆宴也醉得不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差点带着江景一头撞在柱子上。
季殊容拖着两个醉鬼,身后还跟着一个,万分无奈地出了门。
晚上温度低,跟屋里面的温度正好是两个极端,一热一冷冻得江景一个哆嗦。他吐了口气,恢复了一点意识。
季殊容见他睁开眼,问道:“醒了吗?能走路吗?”
江景缓慢地点点头,不用他说,迈着歪七扭八的步子钻进车里。
季殊容松了口气,又分别把陆宴跟杨潇塞回车,给他俩叫了代驾,目送车子逐渐离开视线。
接着他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酒气弥漫,江景头抵在玻璃上,皱眉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