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初一无语地看着红色垃圾桶上“有害垃圾”四个大字,“……那犬哥你写了什么呀?”
“写了……天生我材有屁用,高压锅你往边上滚滚,挡着我画二维码了。”
“二维码?”初一愣了,“犬哥,你画二维码干嘛?还想让祭拜的人跟你加个好友聊聊死后的生活?”
“……你你懂什么?一一小老弟,死人也是要花钱的,这个二维码是个付款码,扫码后……支付一元看八岁前的人生经历,再加五元看到二十岁,加一百元生成超级VIP直接看老子的新婚之夜……”
“……”
初一哭笑不得,“可是犬哥,你现在也就活了不到18岁,六块钱就看完了,用得着生成超级VIP吗?你连婚都没结,哪里来的新婚之夜?”
“……说的也是。”闻弃似乎被他问的难住了,仰着头思考了将近一分钟,抬手又在垃圾桶上虚画了个二维码,然后又写了几个字。
初一好奇道,“犬哥,你又写了什么?”
“画了个网盘分享二维码,到时候把我这些年的珍藏还有我知道的秘密全都放进去,跟大家分享一下……我还在下面写了八个字,失效不补,速存……”
“……”
一句很有灵性的“失效不补”彻底让初一无言以对了。
“不对不对,”高亚郭掰着手指头,含糊不清道,“失效不补,速存……这是七个字不是八个,爷爷,你数错了……”
“你懂懂个屁,老子说八个就是八个字。”闻弃想要站起身,高亚郭还抱着他大腿,他一脚踹开高亚郭,搂住了顾已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一一小老弟,等哥死的时候哥就把全部身家都托付给你,你隔三差五地从哥的银行卡里给哥转点钱,就算死了哥也要做个逍遥快活的鬼,银子不能少,哥悄悄告诉你哥的手机锁屏密码是xx1225,银行卡支付密码也是一样……”
喝的酩酊大醉的闻弃显然把顾已当成了初一。
“你好好记住了,可千万不敢忘了,也别告诉别人,哥死后能不能在那边过上快活日子可就全靠你了……”
顾已嗤笑了下,看着月光下少年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轻声回道,“好。”
听他答应,少年欣慰的笑了,靠着他的肩膀,仰头看着头顶的月光,嘴巴动了动,又开始胡言乱语。
初一等人扶起高亚郭和汤凯凯,跟着章玉璞和李芷萱他们,一行人一起往学校走去。
自从顾已出现后,闻弃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双手挂在顾已的脖子上,被顾已半拖半抱着往前走。
走了许久后,顾已才听清楚了少年小声的嘟囔。
他说,“……可是,我不想死啊……”
一行醉鬼们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
“己哥……那个,犬哥就拜托你了,多谢啦,我先走了,己哥,晚安。”
一路上,闻弃一直拉着顾已想要亲亲,嘴里一口一个宝贝乱叫,看的初一和一群小姐妹多次原地化身鸡叫,到了宿舍后,他还得去照顾高亚郭,把闻弃丢给顾已就跑了。
顾已把闻弃拖进宿舍,给他倒了热水,嘱咐他坐好,然后走向自己桌子,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解酒药。
这药是半年前,某次逛街的时候买的,顾已不常喝酒,更没有喝醉过,根本不需要吃解酒药,至于他为何会多此一举地去买解酒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宿舍后,闻弃突然变得很乖,不吵也不闹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随着顾已的身影晃动。
顾已给他药,他配合地放进嘴里,没有咽下去,而是当成小零食用牙齿咬着吃,一边吃一边傻傻地冲顾已笑。
“……”
顾已忙端着杯子喂了他几口水。
嚼碎的药渣随着水咽了下去,闻弃皱眉道,“苦。”
顾已从书桌上的一个小铁盒子里拿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很甜……”
糖还没吃到嘴里,顾已就看到少年桃花眼尾微微一翘,随即少年的嘴唇在他的指尖上轻轻碰了碰,像是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一触即收。
“……但不及你身上甜。”少年把糖用舌尖卷进嘴里,补完了下一句话。
“……”
顾已这回算是切身领会了这家伙哄他那群omega小宝贝们的本事,果真不是盖的,即便是醉成这副鬼样子也游刃有余。
顾已咬牙道,“去睡觉吧,不早了。”
“好。”
闻弃一口答应,然后开始脱衣服。
先是顾已的校服外套,然后是T恤,裤子,再然后就要脱……内裤。
转眼间,少年苍白狰狞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双腿,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可以了……不用脱了!”顾已头皮发麻,快速背过身并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宝贝,这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闻弃分外乖巧地停了手,对着他的背影调笑道,“全听你的,不脱了,我先睡了,你回去的时候慢点,到家记得给我消息……宝贝,晚安。”
这次又不知道是把顾已当成是谁了。
仔细叮嘱完,闻弃开始往床上爬,奈何醉的厉害,脚步踉跄,匆忙弯腰扶住了床柱。
听到动静,顾已下意识转过身。
一时间,少年柔韧光滑的背部线条,细腻紧实的肌肤,以及黑色布料包裹下挺翘的浑圆……全都直白地刺进了他的眼里。
“……”
先是胸膛,后是脊背,不到半天时间,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看见了。
少年稳住身体,重新爬上床,直挺挺躺好,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看了一会,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已帮他把被子盖好,怕少年再整什么幺蛾子,他不放心地在床边站了一会。
这是顾已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闻弃。
少年闭着眼睛,发丝有些凌乱,脸颊绯红,没有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气焰,眉眼在灯光下竟有着不可思议的乖巧柔和。
少年睡得酣甜,喉咙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像只小猫咪。
小猫咪的爪子轻轻抓挠着围观者的心。
不知道看了多久,顾已深呼吸了下,把目光从少年泛红的嘴唇上生生拔开,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
他有些急切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青色笔记本。
封面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记仇本。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我好讨厌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多讨厌一点。
顾已翻到最新一页,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20XX年8月24日,中转小雨。
讨厌鬼回来了。
失踪77天,1848个小时后,讨厌鬼又回来了。
上午第二节 课,我被他扒了衣服,还被他踹了一脚,同学们都看着,没能找到机会当场报仇。先记下来,以后我也要扒他的衣服,踹他一脚。
中午吃饭时间,我们在楼下遇到了,他踩了我一脚,还故意拦我的路,我直接撞回去了。我赢了。
晚上,在汀香阁门口,我们又遇到了,他亲了我八口,我当场就亲的他喘不过气。我又赢了。
三局两胜,最终的赢家还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写完这一句,顾已停下笔尖,回想着亲吻时,怀中少年柔嫩的唇瓣,软软的身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然后他接着写道。
ps:讨厌鬼瘦了很多,胸口多了一道很长很深的疤痕,看着很……疼。
pps:我还是好讨厌他,比昨天,比77天前,更加深了一份讨厌。
顾已盯着最后两行字看了许久,半响后,他又写下了一行字。
ppps:讨厌鬼的腰好细……好好摸。讨厌鬼的嘴唇很软……好好亲。
在中午和晚上赢了的那两行字边上,他分别画了个张牙舞爪叉腰嘚瑟的小人。
写完画完,他仔细抹平纸张上一条细微到几乎看不出的褶皱,然后合上笔记本。
顾已是个极度自律内敛的人,在遇到闻弃之前,他从不知道什么叫情绪失控,也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讨厌一个人。
刚认识闻弃时,顾已就发现闻弃这个人可恶的狠,跟他这些年来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闻弃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招惹他、针对他、仇视他……作为一个家教良好、善良乖巧、聪明懂事的好孩子,他又不能直接动手打人。
他从未遇到过像闻弃这样的人,每次跟闻弃“过招”自己都会产生一些“不太好”的情绪,有时候是愤怒,有时候是不解,有时候是嘲讽,有时候是羡慕,有时候是窃喜,有时候是自嘲,有时候是得意……
这些情绪跟他从小到大冷静、理智、强大的人设截然相反。
顾已讨厌被情绪掌控,这些“不太好”的情绪累积在他心里无法发泄,他需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来放置好自己波动的情绪。
这才有了这本“记仇本”。
洗漱完时间不到十一点,顾已拿出书本,开始学习。
高一高二宿舍楼每晚十一点统一熄灯,高三学生则延迟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一到,宿舍楼准时熄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顾已合上书本,上床睡觉。
晚上喝了点酒,顾已入睡比平时稍快,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只是刚睡着,他就被一阵锤床的声音惊醒,那声音沉闷短促,听起来也像是有人在用头撞墙,还伴随着绝望的嘶吼。
第6章
“……灯呢?为什么不开灯,灯……别过来,灯,我要灯,走开……”
嘶吼声渐渐转为了低声的哀求。
“……开灯,快开灯,好黑……开灯……不要……别过来,别……求你……”
是闻弃。
顾已快速跳下床,打开桌上的备用台灯,看到闻弃正用头撞墙,顾已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拉住他。
却被他用力甩开了,“别碰我……走开……”
声音里充满戒备和不安,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发出的绝望嘶吼。
“闻弃?”顾已怕刺激他,不敢再冒然用手碰他。
闻弃的身子抖如筛糠,呼吸急促,他倒在床上,尽力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肌肉紧绷,像是在恐惧和抗拒着什么,看的顾已胆战心惊。
“闻弃,你怎么了?”
闻弃把双手瑟缩到胸前,牙齿使劲啃咬指甲,本就坑坑洼洼的手指甲被他咬破、出血。
丝丝缕缕酸中带甜的青梅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顾已的呼吸顿了下,内心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耳边就听得闻弃嘶哑着嗓子低声惨叫了一声,“好疼……”
闻弃这个人,打架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可他不管受再重的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怎么醉个酒撞个墙就疼成这副鬼样子。
太反常了,顾已紧张询问,“哪里疼?闻弃?你究竟怎么了?闻弃?”
一开始看闻弃用头撞墙,顾已以为他是喝了酒头疼,可仔细观察了会,才发现不是。
他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不像是身体上的。
更像是他的心里在疼。
“好疼……”
闻弃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额头和鼻梁上布满了冷汗。
顾已凑近了些,“闻弃,看着我,醒醒!”
闻弃的意识还在梦魇中尚不清醒,为了不让他“疼”,顾已只能尽快叫醒他。
“快醒醒!闻弃!”
他急切的声音似乎给闻弃带来了一线清明,闻弃“倏”地仰起头,微弱的亮光折射进他琉璃一样的眼珠里。
随即,闻弃颤抖着一把抓住他握着灯的手腕,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要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备用台灯今天没有充电,灯光微弱,但好歹是有点亮光。
凄惨的目光定定的在灯光上停顿了许久,闻弃方才缓过来些,他略微抬起头,与握着灯光的人对视。
他的手冰凉的像个死人,让顾已恍惚从夏天一下子迈进了冰天雪地里。
不止是手,闻弃的脸色和嘴唇也惨白无比,看不到一点血色,但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
顾已可以明显看到他眼睛里的哀伤、痛苦,无助、以及深深的戒备,还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求救、期冀……
他是在向自己求救吗?
顾已的眼角狠狠抽了下。
他看到的闻弃永远是嚣张跋扈肆意张扬的,尤其是面对他时候的闻弃,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深深印在顾已的脑子里。
可他为什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在他失踪的这三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怎样的变故和痛苦才能让他露出这样无助、凄惨的眼神,让他哪怕是在睡梦中都对人有着这样深的戒备?
他在害怕什么?
他胸口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堵在顾已心口,无人能解答,两人对视半响后,顾已抬手试探着放在了他的肩上。
闻弃弓着的脊背瞬间僵直,晦暗的灯光加深了他的眉眼轮廓,片刻前眼中复杂的神色在此时全部幻化成凶狠、嗜血、进攻……一时间,顾已有种在跟猛兽对视的错觉,背后不自觉窜上一股寒意。
可为了唤醒闻弃他不能后退。
顾已硬着头皮,手顺着闻弃的肩膀一路向下,同时嘴巴里也轻轻哼唱起了歌——小时候做噩梦,妈妈就是这样唱催眠曲哄他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