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兰珍面前剖析人家亲儿子,有点儿好笑,他没再说话。
杜兰珍捏了捏眉心:“我之前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你得知道,家长永远是向着孩子的,这跟社会上以后可能施加在你们身上的任何恶意都完全不一样。”
雁升觉得好像从杜兰珍话里听出了点儿什么,抬头看着她。
“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杜兰珍说,“不是针对你,贺中鹤跟任何一个同性在一起我都不能接受。”
“不是说看着反感,假如我看别的同性恋觉得恶心,肯定不能看自己儿子还觉得恶心。”杜兰珍皱着眉,“如果他没法改正,就意味着他永远不可能有个像普通人一样稳定的家庭。”
“阿姨,由错到对才叫改正,普通人不等于异性恋,不是娶妻生子组成的家庭才稳定。”
“那你觉得怎么样的家庭才是最稳定最理想的?”杜兰珍顿了顿,“法律承认的尚且可以离婚,解除关系。”
“家庭不是那样维系的。”雁升说,“得打心眼儿把一起过日子的那个人当家人。”
杜兰珍一直绷着,这会儿笑了笑:“小孩儿还挺能聊这个。”
“从贺中鹤那儿悟的。”雁升也勾了勾嘴角,气氛竟然意外的很和谐。
杜兰珍看着茶几上的杯架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会对人和人的关系极度不信任,甚至因此抗拒组建家庭……”
雁升听出来她意思:“跟我家里完全没关系,这天生的。”
“高一的时候就不怎么跟家里联系了。”他说,“当时说没有父母是……”
“我明白。”杜兰珍打断他,“你妈妈名下的公司几年前跟我有合作,那天我让人查了。”
“问这个可能冒昧了,但你妈妈有没有考虑过离婚?那天实在是……”往下不太好说了,杜兰珍看着他。
“我爸不离。”雁升看向旁边,“很久之前我也劝过我妈,她……也很奇怪,让我不要管,说是他俩之间的一种平衡。”
“没有拿生命健康维持平衡的。”杜兰珍说,“这是家暴。”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雁升从小到大都很回避这个词。
家暴。
你暴我我暴你互相暴两个联合起来暴另一个……
充斥暴力的家庭。他家可以被这样简单概括。
杜兰珍有朱玲名下公司的资料,一查便知雁德强死拖着不离婚的原因,婚内财产纠纷也不是外人好插手的。
背地顺着查了更多,杜兰珍也知道为什么雁德强不敢走离婚程序、为什么那天在警察来之前夺门而逃。
“可以鉴伤,留证,然后报警。”杜兰珍看着微皱眉头的雁升,轻声说。
雁升那儿还有一段录像,当时打算高考后试着报警用的。
他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下,调出视频转向杜兰珍:“这是之前录的。”
但他有顾虑,报警可能不是最佳选择,这样的程度,雁德强进去几年再出来,恐怕到时候能直接索了朱玲的命。
……又是顾虑,明明再也不想跟那个家扯上关系。
“发给我吧。”杜兰珍说,“后面有进展会再跟你谈。”
雁升这才发觉两人话题怎么就变成如何把雁德强送进局子了,他有些惊讶,前段时间还在协商戒同所的事儿,现在却要帮他蹚他家这滩浑水。
杜兰珍点了保存视频,起身:“不早了。”
雁升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杜兰珍在他身后说:“雁升,今天找你聊这些不代表我接受了,我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嗯。”雁升顿了顿,“谢谢您。”
-
贺中鹤在外边等了快一个小时,腿都坐麻了,听见门响赶紧跳起来,紧张地看着雁升。
“你。”杜兰珍训完这个训那个似的,指了指贺中鹤,“进来。”
进去关上门,贺中鹤怀疑自己有去无回。
“在这住两天吧。”杜兰珍说。
在这住两天吧。
不是你不许走,必须留在这。
贺中鹤不太适应:“……就不了吧。”
杜兰珍没说话,去了趟楼上。
很久之后才下来,贺中鹤都以为她在二楼把他忘了。
其实今天这一趟他一直没闹明白老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茫然而警惕地看着她。
杜兰珍走到茶几旁把一个橙色的大硬卡信封样的东西递给贺中鹤:“走吧。”
贺中鹤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睛慢慢瞪大。
瞳孔地震是什么感觉,他现在体会到了。
橙色。
跟下午那个派送小哥手里的信封是一样的颜色。
亮眼的橙色上,印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奋战的日日夜夜里看了无数次的——
S大校徽。
信封的快递单上,印着贺中鹤的名字。
是的,贺中鹤的S大录取通知书。
颤抖着手接过来,是光滑而微微有些黏手的质感,能摸到里面有不少内容。
S大录取通知书。
哆嗦着撕开红色封条。
贺中鹤同学:
恭喜你被我校录入外国语学院英语(本科四年制)专业学习。
请参照《新生入学手册》具体时间、地点,准时到校报到。
底下还有校长签名和S大鲜红的公章。
他猛地合上通知书。
再多看一眼心脏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杜兰珍无奈地看着他。
“妈!!!”贺中鹤猛地抱住杜兰珍,声音带上哭腔,“妈我爱你!!!”
“拿着麻溜出去。”杜兰珍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走吧。”
贺中鹤松开她,拿著录取通知书在家里上上下下狂奔了一整圈,这幸亏飞狗被黄阿姨牵出去遛弯儿了,不然一人一狗能把家蹦塌。
狂喜,震惊,激动,贺中鹤现在整个人都是哆嗦的,不来回狂奔恐怕会直接爆炸。
这次杜兰珍是真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作出巨大让步了,他打死也想不到,那天半夜争吵最后的爆发,原本指向的竟然是好的结果。
杜兰珍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看贺中鹤又哭又笑。
“妈……”他颤抖着声音,通知书没拿稳,啪掉地上,又嗖地捡起来抱怀里一通疯狂抚摸,“雁升明天过生日,我能不能改天回家……”
“走吧。”杜兰珍不耐烦地挥挥手。
贺中鹤蹦过来又使劲搂了她一下,顿了顿,跑楼上去,拿了个背包下来,把通知书小心翼翼放进去,朝门口跑:“走了!”
雁升在门口,见他这么顺利就出来了挺惊讶。
然后他发现贺中鹤表情非常……扭曲,怎么说呢,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反正情绪得是惊涛骇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聊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贺中鹤拼命憋着笑,语速特别快地说完,拉起他就跑,“夜跑吗?我现在特别想跑圈。”
雁升莫名其妙地被他拽着,还没反应过来贺中鹤就嗖一下没影了。
杜兰珍靠在窗口看着自己激动到变形的儿子,还有他一脸懵逼的……小男朋友。
一会儿给方医生和秦老师打电话报个喜,录取通知书到了。
她转身看着空荡荡的家,叹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她迈出的艰难而巨大的一步。
不希望再成为儿子的阻力。
也给他一个第一次,给他选择,让他自己撒开了奔跑。
结局会不会是好的,她现在依旧会茫然,会惶恐,但也是刚才贺中鹤激动得哭出来抱住她的瞬间,她的眼眶也悄悄湿润了。
第96章 “来和你私奔。”……
贺中鹤终于在天桥停下来。
雁升跟在他身后, 气喘吁吁地刚放慢步伐,贺中鹤转身扑过来搂住他脖子:“走,回家属院。”
家属院好几个月没去了, 雁升那儿落了灰, 好在东西少, 稍微一打扫就行。
“洗澡去。”贺中鹤把他往浴室推,“我妈刚才找你说什么了?”
“就闲聊。”雁升说, “虽然她没那样说, 但我觉得她……有点儿松口了。”
“赶紧洗。”贺中鹤砰一下给他把门关上, “洗白白床上等我。”
雁升打开门眯眼看着他。
贺中鹤把毛巾扔到他脸上。
确认浴室传来水声了, 贺中鹤才跑到卧室打开背包, 把录取通知书抽出来,拿手机咔咔咔咔拍了一堆照片,然后溜回对门, 把通知书藏进门口抽屉。
他给石宇杰发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图片]
-先别告诉雁升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宇杰很快回过来三条五行啊啊啊啊,看得贺中鹤都不认识啊这个字儿了。
在家里又蹦又跳又高歌了一会儿, 贺中鹤悄悄溜回对门,雁升已经洗完了, 侧躺床上,手撑着脸。
他掀了掀被子:“洗白白了。”
贺中鹤冲进浴室, 光速洗完澡,出来身上擦了个半干就扑了过去。
“上回占了便宜是吧, 告诉你,这次想也别想!”贺中鹤眯起眼, 伏他身上,捏腔捏调的在他耳边吹气儿,“给你狠狠办了。”
雁升直接笑出了声。
贺中鹤“嘶”了一声, 撑起上身:“笑什么!”
雁升张开胳膊,摊开了:“办吧。”
贺中鹤没客气,吻了下去。
心情实在太好了,跟上次发泄似的画风完全不一样,贺中鹤现在觉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快乐,觉得自己能那啥着那啥着唱起歌来。
就是这个亲吧,挺烦人的。
亲时间越久身上越没劲,你说怪不怪,软了巴的。雁升一伸手就给他掀底下去了,贺中鹤没来得及反抗,吻再次袭过来。
然后是睡衣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中鹤觉得自己有点儿缺氧想躲的时候,雁升松开他,在他耳边声音很低地说:“办啊。”
办个屁,浑身除了某地儿都软不行就只能躺那儿了。
贺中鹤不说话,雁升用鼻尖蹭蹭他耳朵:“嗯?”
“别废话。”贺中鹤打了个激灵,挺不爽地啃了他一下,“……赶紧。”
【拉灯:D】
-
“白洗澡了。”贺中鹤艰难地挪着下地,在自己身上上下指着,“狗啊你,看看你给我啃的。”
“我呢。”雁升掀开搭身上的空调被。
“……”贺中鹤看着他身上的几个印子愣了愣,“我啃的吗?”
雁升挺无奈地下床走过来:“这怎么还带失忆的。”
“我真没印象啃那么狠……”贺中鹤往后退了一步,皱皱眉,“能穿件衣服吗,鸟很累,不要再遛它了。”
“累了就让它洗个澡放松放松。”雁升走到他身后,搂住亲了一下,“走,让它俩都洗洗。”
“我不跟你一块儿。”贺中鹤果断拒绝。
最后还是被雁升推进了浴室。
“我给你洗。”雁升把喷头拿下来,调试水温。
“在我把你踹出去之前赶紧旁边老实待着。”贺中鹤很无语,“你小说看多了吧!我又没晕过去!也没发烧!可以自理!”
雁升拿喷头朝他一呲:“不行,让我体验一下。”
“想体验给人洗澡你可以去澡堂子当搓澡工!”贺中鹤往旁边躲,又被雁升逮回来按住。
但感受到温热的水流和轻柔的擦拭后,他一下子没那么炸了。
好像挺不错。
……就是有点儿容易走火。
鸟好像不累了,再次支棱起来。
雁升的手停在它旁边。
没完了。
-
几通折腾下来,已经后半夜了。
这他妈不比跑什么一千五更锻炼身体啊。
“你生日礼物,”贺中鹤问,“这会儿给你还是明天?”
雁升把被子往他那边扯了扯,空调调高两度:“不会又是鸟啊噗联名吧?”
“滚蛋。”贺中鹤想起来去年的小木屋,乐了半天。
一晃眼自己脖上都戴上鸟啊噗亲手做的转运珠,住进鸟啊噗亲手造的树屋,出镜鸟啊噗直播视频,甚至……睡到鸟啊噗床上了。
真是神奇啊。
贺中鹤下了床,去门口衣架上拿裤子。
雁升伸头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在那窸窸窣窣。
贺中鹤没回头:“别偷看!”
“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雁升饶有兴趣。
贺中鹤走到床边:“闭眼。”
雁升虚虚地阖眼。
被贺中鹤按住额头,往后推了推。
随后他感觉到手指一凉。
“睁吧。”贺中鹤说。
雁升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银色素戒,愣了愣。
环面不光滑,坑坑洼洼的也没做出来人家那种效果,接口没熔好,还能看出来一点儿参差的缝隙。
“敢说丑明儿别想见着我了,好歹做了两个多小时呢。”贺中鹤说完,在雁升面前晃了晃手。
他中指上有枚同样的素戒,就是……丑得不太一样,比雁升那个更坑洼一些。
说实话他挺惊讶的,没想到贺中鹤能亲手给他弄个生日礼物,毕竟这么容易急躁这么没耐心一人。
“在丽江民博馆做的,趁你在酒店午睡的时候。”贺中鹤说,“来店里做手打戒指的挺多,位儿不够,当时店里大姐在旁边都要急死了,好几回想夺过来小锤帮我弄。”
“然后呢。”雁升转了转戒指,正正好,其实这么看看还是挺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