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笑得含蓄,声量不减,清澈爽朗的声音传到场馆每个人耳朵中,“我一直想用足够的阅历配上你们对我的喜爱和期待,的确,能够唱出深情的歌,能够演出真心爱一个人的感觉,能够推己及人在恋爱节目里面给出最好的意见,这都是因为,我确实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对监视器旁熟悉的带着墨镜的高大身影弯着眉眼笑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出,胥泺此时肯定是又生气又震惊的,震惊他对营业炒作的配合,生气他将明知故犯说出自毁前程的话。
粉丝的反应比他想象激烈,那名粉丝手里的话筒被工作人员紧紧抓住,才没失手掉到地上,一群粉丝欢呼的同时,更是有粉丝气恼地面色通红,将手中人高地应援标语丢到地上,巨大的动作,让身边cp粉的动作停下,她就在内场区六七排,指着启耀的鼻子,骂出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妈!说的好听,你个没心的窝囊废,什么玩意儿,傻逼!老娘为你花钱,你贱不贱!”
在她的喧哗里,启耀清楚地听到别的场区里面也传出几声“操”来,他脸上血色尽失,只是靠着舞台妆容才能维持住不要太难看。
咒骂声被更多愤怒的观众掩盖下去,胥泺迅速赶在舞台总监面前,喊人去开升降机,提前结束ft的部分,过长的音乐和vcr提前开始播放,他对着总监手里的对讲机,告诉带着耳返的启耀:“注意脚下,先下来。”
过场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启耀全程被一只熟悉的手擒住右手拉着走,补完妆,换了另一套演出服,服装从原先的浅色西服端庄优雅小王子,变成浑身因衣服亮片和戴满的银饰变成闪闪发光惹人爱的靓丽帅气小伙,他的眼神始终暗淡着。
离上台只有半分钟了,他的胳膊被低头凝视着他的胥泺狠狠地掐了一把,启耀痛呼出声,吸引了准备落下升降台的场务注意,又被胥泺带着墨镜不好惹的冷峻面色给吓得缩回眼睛。
胥泺道:“你还有两处房贷没还呢。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打退堂鼓。”
启耀揉着手臂,喷笑出声:“现在说这种话,你还不如装模作样哄我两句,我保管什么事都听你的。”
胥泺对上他的眼睛,启耀眼中方才熄灭的光芒又慢慢生长,他叹了口气,平成一线的嘴角努力上扬些许,给了他一些安慰,手抹上了刚刚掐过的那一处,隔着粗糙单薄的衣服揉了揉,舞台上的光照下来,他告诉他放心往那个地方走。
“尽你所能,不要后悔,我信你。”
启耀狠狠拍了两下手臂那处,才使得之前酥麻的手臂回复了它应该有的神智,脸上的红晕藏在粉底之下,只是微微透出一点点红。
往升降台的地方退了两步,启耀笑得露出几颗白眼,提高的声音脆生但笃定:
“我从未后悔过。”
但在占满后半场的劲歌热舞里,准备表演今晚压轴的那首《为时已晚》前,启耀的脚不堪重负出了问题,最后只能坐在剧场好不容易找来的道具轮椅上,完成他花费巨大心力准备的那场新歌表演。
因为是一人配上灯光独舞独唱,此时此刻,成了他在轮椅上静悄悄的一场滑稽秀。因为疼痛,半开麦里的音频一直在颤抖,高音也上不去。又坐在椅子上,启耀在疼得冷汗冒时也没唱错词,倒是想到自己这副样子绝对要被评判未尽全力惹人失望时,漏唱了一句。
最后一首歌,专辑《璀璨世界》的主打《情入膏肓》没能有在舞台上的表演机会。启耀在上轮椅时就说好,想要唱完表演完,但看得出来,藏在墨镜下眼睛布满血丝的胥泺已经无法忍受,他便顺从地接受了。胥泺将他从轮椅上打横抱到了车上,开着车疯狂向医院的方向行驶。
启耀流着冷汗,强打精神找他搭话,问唱《为时未晚》时他没敢看,那台下粉丝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胥泺没理。只是在大城市九十点钟车流高峰堵在高架桥二十分钟,又因为一辆车超车导致没来得及赶在红灯前通行,堪堪停在斑马线前,他恶狠狠地捶了一把方向盘。
启耀浑身抖了一下,随后看着他削瘦硬挺的侧脸,和他这张脸格格不入的黑色墨镜,他带着鼻音,笑出哼哼的声音,“胥泺,墨镜不会影响你看信号灯吗?算不算危险行驶呢?交警叔叔会不会来找我们啊?”
胥泺依旧没有理会。
启耀有点寂寞地自问自答,懒洋洋的气音软软的,“哎...你是谁啊,这种低级错误肯定不会犯的,我从来就没见过你犯错过、失败过,居然还问你这么无聊的问题。真是没话找话。”
“没有。”进入一段高速,胥泺平稳地开着稳定在七十码的车,在零星的车流中一边熟捻的超车、避让,一边闷声回道:“我错过,高一的时候误会你和女生恋爱是沉迷情爱,还冷落你。”
启耀笑得来了精神,“你还记得这个!不枉我...也是我太不靠谱了,咱们才闹了别扭。确实你的错,难得呢...果然是因为太丢你脸,所以记得那么清吧。”
“你出道后,有很多事情我就该看着你,不让你去做。”
“......”
“我没有你想的完美。我有很多错失的东西。”
启耀在心里小声地接着说:是做错过很多,哪件不是因为我呢?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医院的流动下客点,胥泺早通知了孙聊聊去挂号租借轮椅,果不其然,车子打了一下双闪,就有一个短小的身影,踢了一脚脚边的东西,就朝这边狂奔。
与此同时有着一群乌泱泱的脑袋尖叫着启耀的名字,朝这边奔来。
“这情况不对吧,小孙连轮椅都不要了,我们赶紧...”
应和他的是车窗的闭合和上锁声。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孙聊聊甫一上车,胥泺就给车门也上了锁,连摁三声喇叭,疾驰而出。
孙聊聊还没喘匀气息,就赶紧说道:“完了完了!耀哥您想想您要怎么办吧!”
“昂?”启耀挠挠头,“为你刚刚推轮椅砸人开路赔钱吗?”
孙聊聊听不见胥泺喊她别说话的声音,惊魂未定道:“哥!你犯大事了!你抄人万厉时的歌,今天演唱会和他在VVB上的发表撞了!人家比你早大半小时,我在VVB看见你唱这首歌的视频了,当时觉得心里慌得很。我估计你还不知道这事呢!”
“我的妈呀,那些人全部是来找你对峙的,你的粉丝也有,万厉时的粉丝更多!她们看我推个轮椅在那等着,人精似的,猜出我大概是干什么的,我走哪跟哪,人越来越多,那气势就像是等你一来就要群殴咱们...”
“别说了。”低下头来,他的刘海盖过了他一半的眼睛。
孙聊聊听见副驾驶座上的启耀开了口,有些被车里静谧的气氛吓到,“所以...你们是知道了吗?”
“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
胥泺早在他事故前就听候场的架子鼓老师跑来说万厉时那首新歌和启耀的《为时已晚》调子太过相似,却没有喊他不要演唱这首歌。
“怎么会这样呢!万厉时的歌连谱带词都和万厉时的一模一样啊!我看了演唱会盗摄的视频,耀哥现场发挥远不如万厉时录音棚版本,现在形式对咱们都很不利!前辈您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耀哥你那个样子都还要唱啊......”
启耀默不作声,从胥泺搭在方向盘上指骨分明的手看上去,启耀盯着他微微干燥,但应该很柔软的嘴唇,开合间,清冷但果断的声音漏出:“凭什么不唱。启耀有错吗?”
☆、第 36 章
撞歌的事情,VVB上□□旗下万厉时个人工作室的追责说明,以及法院寄来的传票将整个事情的风向变得一头倒。
启耀原先的公关团队都无法解决这件事情,胥泺花大价钱找来的新团队也是束手无策,听到启耀的名字便没有下文。
在疗养院躲着的启耀及时联系了秦耐,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启耀心平气和地和他谈了一场,这才知道,在他高考失利后到今年这快五年的时间里,秦耐口中亦师亦友的万厉时,实则是以他情人的关系相伴的。他当初想着还人情和学习,来到了自己的偶像万厉时身边,却被他养成了笼中的小鸟,还是要将丰满的羽毛和温热的骨血全付奉献给主人的鸟儿。
秦耐能在十九岁就作出让启耀爆红的歌曲,这些成就来自于万厉时请老师对他的栽培,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天赋,短短时间里就从新手小白成长为灵性极高的新锐作曲家,要说万厉时没有对他的天赋心动是不可能的。
秦耐的最初的作曲本送了启耀,里面的每一首曲子早早就让万厉时誊写过,青春伤感的曲子还是过于稚嫩,所以万厉时并不稀罕着将它们据为己有。
万厉时对枕边人起初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侵略感,只是在送了启耀作曲本之后,用吃醋的借口哄着他给他作了一首歌。
秦耐说到当初万厉时那首单曲《唯》时,启耀大惊,要知道这首歌是去年大街小巷人人传唱的一首歌,也是国民演员万厉时号称自己一人全揽创造过程的歌曲,去年还挤下他两首单曲,跨界霸了音乐榜单全年榜单的。
那些风格迥异的热门歌都来自于这个默默无闻的人。
秦耐对自己的成就像是毫不在乎,他在电话里面说,那些都不重要。他只是热爱音乐,就像启耀只是单纯热爱舞台、渴求人们的喜爱,他们能成为朋友,都是因为心底最纯粹的执念。
不同于启耀对于打听曲作者的人再三肯定确有“佚名”此人,万厉时则是直接将秦耐的存在,从这首歌里消除,恬不知耻让自己的名字顶去了真正主人的。
秦耐当时的反应和现在在电话里的相比,更加温和,因为那时,他还以为两人是一对恩爱亲密的恋人。
恋人之间,就应该相互包容,在对方身后给予支持,万厉时向来,也是喜欢他低调沉默的性格,不对外公布他的,万厉时理所当然地做坏事,还有一个懵懵懂懂的男生为他自行辩解。
秦耐察觉到不对劲,就和一个卑微的女人一样,他在两人确认关系的四周年纪念日上,了解到万厉时,从来不止他一个枕边人。那些以性别为由从未说爱的解释,都是万厉时的藏拙谎言。
他从来都只是玩玩,长短与否,只是取决于另一个人何时发觉,何时喊停。
秦耐要和他断绝关系,万厉时缠着他不愿放手,逼他给新作的曲子,原先他想要的是秦耐和启耀合作的那一张《璀璨世界》里面的歌,只是好说歹说被秦耐另作一首的承诺给劝下,最后偷偷写下两首歌,真实的版本给了启耀,给万厉时的,则是一首大打折扣的口水歌。
只可惜,他从万厉时的家逃了出来,却仍旧低估了万厉时的手段。躲过了电话监听,躲过了围追堵截,他没有躲过万厉时对他的了解,他秦耐就启耀一个朋友,万厉时作为圈内的大前辈,想要知道启耀这边改节目安排,调取歌曲伴奏、记录排练时的歌词是多么简单。
两人良久未语。
启耀看着病房干净的窗户和窗外被风吹落一地的梧桐叶,问秦耐难不难过,现在安不安全。
秦耐或许比他坚强多了,电话里面一直传来喀喀喀的键盘声,他说自己可以,他不仅会保护好自己,也会让启耀尽力挽回损失。
启耀在疗养院住了一周,胥泺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回哪去?”
胥泺帮他收拾着床边的游戏和漫画,“回玉湖,你妈妈病了。”
启耀自己拔了手上所剩不多的吊瓶输液针。
吴玫因为和人打麻将时知道启耀盗歌这件事情和不认得的年轻女子吵了起来,后面越吵越凶,女子是万厉时的粉丝,她查证吴玫和启耀上过的节目,知道吴玫是启耀母亲,骂得更是不堪入耳。
吴玫因为高血压突然心力衰竭,进了医院,此时已经救了回来,但醒了之后就一直吵着要见儿子。
启耀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胥泺看着他手背上渗出的一缕血,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拭去,他淡淡看了他一眼,“早说无益,伯母出事时最需要的是医生,也不是你,早告诉你,你能闹成病床上躺两个。现在才是你该去的时候。”
启耀跟着胥泺快速走着,任他在车里给自己穿上整齐的机场防窥视抗打击套装,抬眼看胥泺下巴一点未来得及剃干净的青色胡渣,他掉了一滴眼泪,慌忙偏过头,不愿让人看见,但颤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他动摇的内心。
“我真没用啊...我妈可能还只觉得我是个小孩吧。我真、真的好没用......”
胥泺将车上一包抽纸丢在他的腿上,动作其实很温柔,只是因为过快,才算一个“丢”的动作。
“启耀。”
他只是缓慢而沉重地喊了他的名字,抖成老鹰恐高的幼崽的启耀便知,自己不能再胆怯。
他站出来用胥泺给他写好的声明,和万厉时对着干。丁雄张和刘青打爆了两人的电话,想劝他息事宁人,启耀和胥泺的想法则是无比契合,他们都没错,凭什么要伏低认错。
在那人人唾骂的声明函下,板蓝根的支持外,更多的是唾骂声。启耀要和一个好名声已经深入人心的国民绅士比,民众心中的天平是完全倾向于对方的。
万厉时买了大量通稿混淆视听,胥泺说他绝对不会真的将这件事闹到法庭上,果不其然,这个伪君子在开庭前日发了个视频说自己心已经累了,对音乐创作,对原创两字产生了偌大的怀疑,甚至因为自己倾注巨大心血的东西被他人玷污,他决定以后不再尝试音乐创作,等心理创伤好些,再继续演员工作,望所有合作的人以及粉丝能够海涵。